这是胡逸文第二次见到白芬,以前秦文夫住八里墩大杂院的时候,他去他们家玩过一次。见到胡逸文,白芬开玩笑说:“小胡,啥时候结婚?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胡逸文笑笑说:“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亲自来请嫂子。”
众人四处看着,胡逸文兀自走到宽大的阳台,阳台正对着一条近10米长的绿化带,芳草茵茵的绿地点缀着几簇修剪得异常整齐的花丛,一条鹅卵石砌成的小径穿过绿化带向西逶迤而去,消失在另一幢楼的侧面;小径两旁种着手臂粗的小香椿树,微风吹拂,树影摇曳,景致美极了。逸文一时看得入神,直到周晓妍拍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周晓妍问他看什么这么专心致志。逸文指着阳台说:“黄昏的时候,搬一张躺椅到阳台上,旁边放一杯茶,手捧一本书,对着夕阳、草地、树影,边品茗边看书,你说,是不是一件很浪漫很惬意的事?”周晓妍笑起来:“你这一描述,是够惬意的。”逸文说:“我现在倒真有点羡慕老秦了。”周晓妍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织网。”逸文就叹了口气:“那张网不是那么容易织的……”周晓妍问他的恋爱进展如何了,什么时候结婚。逸文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初冬的一天,胡逸文和罗小娟大吵了一架。
流水营的住处罗小娟去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显然不喜欢或者说讨厌那个地方,从一进楼房开始,就一直在抱怨,抱怨胡逸文为什么租这样一个鬼地方。上到三楼楼道转弯处的时候,她捂住了鼻子说:“真臭,想吐……”胡逸文摇了摇头,去把厕所的门关上了。中午,胡逸文在厨房热火朝天做饭,罗小娟在房间走来走去,手里拿着一本书不停地扇。胡逸文疑惑地问她:“快到冬天了,有那么热吗?”罗小娟说:“不是,这里味道太……”“太”什么她没有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她对胡逸文说她不在这儿吃饭了,先回去。还没等胡逸文回应过来,她便拿起包咚咚咚出门下楼了。
以后罗小娟再也没有来过流水营,即使是来找胡逸文,也是站在离流水营不远的大街上,让胡逸文出去。胡逸文不知道她是娇生惯养还是矫情做作,虽然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内疚,甚至自卑——物质上的自卑,没有房子的自卑。他曾不止一次对恋人说:“我什么都没有,居无定所,狼狈落魄,像条丧家之犬……我能给你什么幸福呢?”罗小娟则说:“我从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什么都没有,但我喜欢的是你!没房子怎么了,天塌下来了吗?我们有手有脚有工作,一样可以获得幸福生活!”这番话让胡逸文很感动,但后来他跟罗小娟吵架之后觉得,那并不是她真实或者全部的想法。
那是罗小娟一个同事结婚,逸文跟她一起去参加婚宴。酒桌上,大家免不了要相互打探介绍。有人问胡逸文在哪儿高就,胡逸文说在《情感》杂志社,桌上几个人附和说,看过看过,办得还不错。罗小娟听了眼睛潋滟放光。又有一个女同事问罗小娟什么时候结婚,房子准备好没有。罗小娟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秃顶秃得快成和尚的男人问胡逸文:“你们杂志社效益应该不错吧?分房子没?”胡逸文实话实说:“没有,在外面租房子。”那人就说:“不会吧,许多效益好的事业单位都分房啊。”然后又说,“当然租房也没什么,在哪儿租的呢?”胡逸文觉得这人不仅孤陋寡闻而且操蛋,国家早已停止福利分房,你他妈还在提分房的事!还有,你管别人在哪儿租房呢?想到这儿,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在流水营,听说过没?”那人吸了口冷气,嘴巴张得可以放进一个咸鸭蛋:“我知道,听说那儿挺乱的……”胡逸文恶作剧地说:“是啊,那地方黄赌毒都有,什么时候带你去玩一下?”那人连忙摆手,低头吃东西去了。看着他那个熊样,胡逸文直想笑。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小娟,发现她一声不吭,阴沉似铁的脸能拧下一碗水。
在回来的路上,罗小娟一个人在前面疾步如风地走着。胡逸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知道自己失言让她不高兴了。快到西门桥的时候,他还是快步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臂:“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看你跟吃了火药似的,刚才咱们没吃火药这道菜啊。”罗小娟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之后又折回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是不是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你住那个鬼地方!”胡逸文说:“我住那里犯法了?不可理喻!”罗小娟叫道:“我不可理喻?我今天的面子全让你丢尽了,你不知道那桌子上坐的全是我的同事和领导啊?”胡逸文冷笑道:“噢,嫌我丢你脸了?我还以为你挺有个性,没想到也有八丈高的虚荣心!”罗小娟气急道:“这叫虚荣心吗?就是虚荣心又怎么了?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有出息……”胡逸文一听这话也恼了:“我怎么没出息了?是杀人放火还是赌博贩毒了?你以为我愿意住那儿呀?我不是看它房租便宜好早点攒钱买房吗?你要是觉得我给你丢脸,那分手好了!”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覆水已经难收,罗小娟愤懑道:“行,分手就分手,本姑娘不稀罕!”说完她扭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