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梅将提来的两瓶五粮液、两条大中华烟和一袋水果放在掉了漆的旧茶几上。落座后，并不急于说明来意，而是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和白芬聊起了家常，最后扯到了分房上，她问白芬有没有打分房子申请报告。白芬说：“打了，算凑个热闹！”
张红梅说：“你大小是个干部，咋会凑热闹？真正凑热闹的是像我这样没权没势的普工！”
白芬捋了一下刘海道：“我说的是实话，分房子不是过年过节分苹果分鸡蛋，条条框框卡得很死，什么工龄啊、资历啊、业绩啊、双职工优先啊等等。就拿工龄来说，你就比我长。就凭这一条你都比我有优势！”
“这个优势管屁用！要是管用，几年前我就分上新房了！”张红梅撇着嘴，“反正这回我铁了心，要是再轮不到我，我就到厂长家喝农药去！”
白芬笑了起来：“行，如果这次我也分不到房，你去喝农药的时候叫上我！”
“你别笑话我了。”张红梅神色黯淡下来，“你是厂长刘建明的同学，怎么着他也会照顾你下……”
白芬惊讶道：“你咋知道他是我同学？”
张红梅说：“我是听旁人说的。”
白芬暗暗骂道：“那些烂舌头根的。”
张红梅拉着白芬的手恳求道：“这是厂里最后一次分房，我知道现在厂里许多人肯定像红了眼睛的饿狼到处送礼塞钱，我呢想送都摸不着门！在厂里我不认识啥干部，认得最大的官是车间主任。白芬你跟刘建明是同学，能说得上话，能不能帮我跟他打个招呼？算是我求你，这酒和烟帮我送给他，苹果留给东东吃……”
白芬面露难色：“我跟刘建明是同学不假，但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他现在是老总，我去找他，人家不一定买我面子……”
张红梅说：“我知道你也为难。你先试试吧，不成就算了。你不知道我们家过的啥日子，跟猪圈一样，我都受够了……”说着她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白芬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大3岁，但看上去足有50岁的可怜女人，心里闪过一丝恻隐之心。她抻过手拍拍张红梅安慰道：“别这样，红梅，我尽量试试，但成与不成我没把握。”听到这儿，张红梅停止了哭泣，她泪眼汪汪地对白芬千恩万谢。
当天晚上，白芬又一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想起张红梅，想起连她这样的人都开始为房子奔走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行动起来？还有，难道真的要替张红梅去跟刘建明打招呼？自己的分房资格跟她相差无几，甚至还不如她，帮她打招呼不是硬生生地培养一个竞争对手？世上哪有比这还蠢的事？白芬冥思苦想一夜，心里开始有谱了。
翌日晚上，夜静更深之际，她将张红梅的烟和酒一古脑扔到了离家近一里路的一个垃圾堆里，她心里默念：“红梅对不起，别怪我，我比你更需要房子……”第二天她从银行取出7000块钱来到邮局门口，晃悠半天，从一个卖邮票的男人手里购得一版珍贵邮票。
那天下班后，白芬在办公室拖到7点钟，她已经去集团新盖的行政大楼楼下看过了，六楼刘建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确定刘建明还没有回去。将邮票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挎包里后，她走出旧办公楼。她原本是想去刘建明家的，但并不知道他家在哪儿，而且也觉得不妥。为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她最终决定还是去刘的办公室。
15年前，白芬曾在省工业学院跟刘建明同窗4年，但两人如两根平行线极少交叉。当年被誉为班花的白芬除了拥有出众的容貌，成绩在班上也数一数二，像颗耀眼的夜明珠似的吸敛了所有男生的视线，4年下来她收到的情书足足有一麻袋，这其中就包括刘建明写的数百封——那是他几年暗恋的结果。当年的刘建明远没有现在这般气宇轩昂精神抖擞，成绩差，身材瘦小，甚至有点猥琐，这样的人根本没入过白芬那双杏眼。但刘建明有一个好爹，这种“优势”在毕业之际马上显现出来。当其他同学因为没有关系而没有分到好单位之时，他能在老爹——市人事局副局长的疏通下进了龙阳市机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