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5)
全寺只有三位老僧,知客僧叫悟虚,接过缰不住打量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人。上了年纪的高僧大德。一般说来皆沉默寡言,这位悟虚老和尚也不例外,一言不发似乎懒得发话。
他徒步上道,便看到了雄峙于松桧丛中的双阙庄,庄门树立了两座木牌坟,代表了双阙。但降下山坡进入树林。便看不见双阙了。
他沿小径缓步而行,心中不住盘算,该怎样向笑如来启齿,如何说明来意。
前面道旁的桧树下。幽灵似的飘出一位绿衣女郎,浑身黛绿,如不留心,还以为她是树呢。
这位小姑娘只有十五六步,穿紧身衫裤、完全是小丫头的打扮,但衣裳可是绸制品,家常打扮倒也显得清秀可人。眉如远山清带秀,小小樱唇一点红,系腰带便显得曲线毕露,微隆的****说明她已跨入青春少女的金色年华。她手扶树干,用她那双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含笑注视这位年轻英俊的不速之客。
高翔心中一动,心说:“奸一位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说俗些,国色天香,沉鱼攻雁是也。”
他堆下笑,点头为礼,笑问:“小姑娘,可是双阙庄的小姐么?”
小姑娘很大方,脸红红地哼了一声,说:“你这人像是个纨绔子弟,不像是个读书人。”
“哈哈!谁不知我是国子监最劣的,不甚造就的大学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
“所以你要行侠,要好勇斗狠,要以武犯禁,要……”
“哎呀!小姑娘,你倒是真不客气呢。你比我小,却会老气横秋教训人。呵呵!俗语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我当然不配行侠义,但有人找上头来。不得不硬着头皮挑这副重担……”
“所以你要来双阙庄找麻烦。”
“好说好说,我可不敢当找麻烦三字,你……”
“我要先试试你的造诣。”
“呵呵!造诣两字,未免太笼统了,拳剑、学问、为人处事……”
“我希望试试你的身手。”
“哦!请教如何试法?”
“你既读书不成,志在行侠,说来简单,其实千难万难,江湖上人心鬼域,武林中高手如云,可说时时生险,步步杀机。如无超人的身手,与过人的智慧与豪杰的襟怀,万难成事,不但不行侠不成,反而害人害己。”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看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高翔心中一动,收敛了狂放的笑容,微笑道:“小姑娘,我想起了当年学舍中教授史学的那位博士,你的口吻与他差不多。”
“我不是说着玩的。”
“好吧,就算你不是寻开心的江湖话。说了好半天,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呢。”
小姑娘大眼睛再转,能起隐隐的笑意,恢复了顽皮小姑娘的神态,说:“当然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你。”
“但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这是不公平的。”
“谁叫你跑永安镖局?镖局的人五方杂处……”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是你的不是。”
“这样岂不是有失公允?你知道我,而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话未完,绿影疾闪,比他矮一个头,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以奇快绝伦的速度射到、纤纤玉掌已拍到他的胸膛,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入鼻,她那顽皮的笑容像是突然在他眼前幻现。
奸快,他吃了一惊,猛地向后暴退,“嘭”一声大震,不小心背部撞在一株大树上,枝叶摇摇,以毫发之差,他避开了一掌。
小姑娘不放过他,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如影附形跟到,反掌便拂,捷如电闪。
他这次心中有备,向下一挫,“唰”一声高不过三尺,从掌下逸走,鬼似的滑至树后去了,也是毫厘之差,危险地又避开一掌。
小姑娘不甘心,收掌换指,向树后猛点,突又五指齐弹。
高翔在指头肩前一刹,向另一株巨树掠去叫:“你用的是兰花拂穴手。”
小姑娘衔尾追到,笑道:“还有呢。”
他一扳树干,身形加快荡至树后。
小姑娘恰好到达,一脚截住树的另一面,小弓鞋尖桃向他的左膝。
他哈哈一笑,膝靠实树干避过一鞋尖,左手像电光一闪,便抓住了小姑娘的胫骨。
这瞬间,他心中一震、男女授授不亲,他怎能抓住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纤足?这位小姑娘不小心呢。
他不假思索地放手,扭头便跑。
小姑娘跌倒在地,羞得粉面酡红,靠在树下急叫:“高公子请留步……”
但高翔已跑出十余丈外,如飞而去。
小姑娘正想追,不远处树后闪出一位梳高髻、衣裙素朴的中年丽人,摇手叫:“丫头,不要追他,他比你高明,天下大可去得。”
小姑娘奔到,偎入中年丽人怀中说:“女儿知道,他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开了女儿三手急袭,足以和天下间的高手名宿论短长……”
“哎哟,好丫头,你是捧他呢,还是捧你自己?”
“妈,不来啦!”
“嘻嘻!今天你可碰上敌手了,妈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超人反应,你相信他是不长进的太学生?能通过乡、府二试进国子监。岂会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书生?”
“那他……”
“读书人志在圣贤,则目下的读书人却志在做官,做官却身不由己,想做清官也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他该是退而求其次、效古春秋游侠所为,别有抱负……”
“妈,那么,何不阻止他到双阙庄冒险?”
“笑如来老奸巨猾,才不会愚蠢得在庄中计算各方所瞩目的人,放心啦!咱们走。”
双阙庄只设了一座庄门,四周古林参天,既未高寨,又不设棚,与任何一座江南太平盛世的村庄并无不同,任何方向也可长驱直入,是一座不设防的小村庄。
在庄门碰上了守庄门人。守门人是个青衣大汉,和气地上前相近,含笑抱拳行礼问:“公子爷可是游山的?对不起,这儿是私人别业,公子爷……”
“在下姓高名翔,特专程前来拜会庄主冯爷。来得匆忙,未备名贴,相烦通报……”
“哎呀!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昨晚城中传来信息,说公子要面见家主人,家主人正想进城回拜呢,请进请进。”
“有劳阁下引路,请。”
院门内是宽大的院子,花木扶疏,颇为幽静。偌大的庄院,似乎人丁不多,显得冷清清地,不时可见到三两个仆人往来,皆放轻脚步肃静无哗。
守门人向门子说明高翔的来意,告辞走了。门子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沉静地领着高翔入厅,向一名小厮打扮的小童低声交代、向高翔含笑点头退来。
小童进内不久,出来了两名大汉、领先出来的人年约四十开外,高大魁梧一表非俗,剑眉虎目颇为出色,出厅抱拳行礼道:“是高公子么,只弟姓吴,名文贤,是本庄的八总管之一,负责山林出产。请坐,敝庄主即将出堂相见。”
“兄弟来得鲁莽,吴兄海涵,前来打扰尊庄。多有得罪,尚请包涵一二。”他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公子爷大驾光临,咱们欢迎还来不及呢,请都请不来哪!呵呵!”
双方分宾主落坐,出来了两名仆人献上香茗。接着履声橐橐,后堂出来了一位慈眉 善目,笑容可拥的秃头花甲老人,满脸红光显得精神旺健,步履轻快。
高翔离座相迎,秃头老人抢先抱拳为礼道;“高公子大驾光监,蓬革生辉,老朽深感荣幸,幸会幸会。老朽冯五湖、本庄的庄主,公子书香世家,这次牵涉到许二爷的血案,委实令人不解。老朽本是江湖人,承朋友们看得起,有困难皆前来商量.老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必定倾务相助解决困难。公子此来、但不知有何见教?”
对方单刀直入一语道破他的来意.他反面有点踌躇,笑道:“不瞒庄主说,小可此来确是请冯爷提示明路,来得鲁莽,尚请海涵。”
“好说好说、请坐。只要老朽力民能逮,定不教公子爷失望,但不知……”
“听说令师弟辽湖游神古爷寄借于尊府、小可特来请教今师弟的行踪。”
“哦!不瞒你说,要我这位师弟四海为家,风尘飘泊,连我也弄不清他的行踪。已有三年左右不曾回庄了。”
“哦!真不巧。”
“公子爷要找他,请问有何要事?”
“小可在霸王丐口中,听说道令师弟的名号。”
“咦!公子爷与霸王丐认识,这位一代侠丐声誉极隆。游戏风尘侠名四播,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名宿,但不知他目下何在,公子爷可否请他前来一晤?”笑如来诚恳地说。
他心中一动、说:“前晚他身受重伤,目下不能言语……”
“哎呀!他目下在何处养伤?老天!老侠丐功臻化境,机警过人,怎会被人打伤的?公子爷不会认错人了吧?”
“不会的,小可已派人连夜将他送走了,送他到扬州去找名医调治。”他取出那枚毒针递过,又道:“这是伤了他的毒计、必定是以强力机簧发射,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庄主在江湖德高望重,朋友众多,见多识广,熟知武林秘辛、但不知是否知道这位使用针的朋友?”
笑如来审视良久,沉吟着说:“这种针老朽陌生得紧,公于爷可否将此针留下?老朽要将此针请教朋友,查出针的主人来。”
高翔摇摇头。取回针说:“霸王丐本来预定在燕子矶赏江亭与其他四杰相见,却去晚一步,四杰已经失踪,小可要找四杰通风报信,把这枚毒针交给他们清查。还有一事请教庄主,武林中将太阴手绝学练至化境的人,有哪几位曾经在最近到南京附近?”
“练太阴手有成的人,道推翻云手莫天雄,其次是阴阳判官童亮,再就是天罡真人。但他们从未到南京附近……哦!我记起来了,本府句容县北大江南岸戊山之下,槐园主人宋成梁,他的太阴手相当有名气呢。”
“哦,这人是何来路?”
“是黑道中颇负盛名的飞贼。哦!公子问太阴手有何用意?”
“向许二爷通风的人,是死在太阴手下的。”
“公子爷千万不可过问江湖人的事,那些亡命不畏王法,无所不为……”
“小可已卷入旋涡,欲罢不能。”
“但……这样吧,老朽在江湖有不少朋友,老朽负责找人出面销案,今后保证与公子无关……”
“不行,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无论如何我非要找出这位凶手来。”他断然拒绝对方的好意相助,语气极为坚决。
笑如来拍拍胸膛,笑道:“好,公子爷既然决意找出凶手,老朽不才,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请将那天的详情说来听听,也好参详。明天,老朽与你同至句容,去找宋成梁……”
“不必劳动庄主了,小可独自前往找他。至于那天慈姥山的血案,小可只知许二爷被刺了三剑。凶手被削下两节手指,再就是报信人是被太阴手所伤,如此而已。打扰庄主,小可万分抱歉,告了。”
“哈哈!公子爷见外了。老朽愿倾力相助……”
“庄主盛情,小可心领,谢谢。”
“公子何必急于拒绝?”
“小可不是拒绝,而是另有打算。”
“这样吧,且在舍下午膳,老朽请公子爷货光,席间咱们再好奸商量。”笑如来诚恳留客,立即吩咐仆人备宴,又道:“公于如果认为冯某这人值得一交,幸勿见拒。有关敝师弟的行踪,老朽立即派人传信各地留意,相信不久之后,定有回音。老朽在此隐居,极少过问外事,看来,老朽真该替地方父老做些事了。”
盛情难却,高翔毕竟斗不过这位老江湖,只好留下了。酒菜备妥,主人肃客入席,只有主客两人,外另总管吴文贤。
席间,笑如来极有风度地一而再表示愿衷城相助。希望高翔将所知的事说出参详。高翔也认为对方语出真诚,值得信赖,便除了老化子的死讯秘而不宣外,一一加以详说。
可是笑如来也无法从他的叙述中找出线索来,也不敢断言槐园主人宋成梁不是杀许二爷的凶手,义形于色地自告奋勇,要陪他走一趟槐园。
高翔无法推辞,只好答应,约定明晨动身赴句容山,辰牌在朝阳门会合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