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2)
还有其他的东西、一双鹿皮手套,另一块油布里着一只荷叶包,里面居然有两个馒头,一包小菜。
“小气鬼,舍不得拿出来吃,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他撇撇嘴自语。
不久,他小心地按原来的位置,将各种物件安放回原位,但并未将篮盖盖上。
他开始细心地折断一段木头,用指甲剥出一条木丝。
不久,篮盖终于按原样盖好。
他将手中三寸长的木丝,放在鼻端猛嗅,唤了叉嗅,似乎那是一条檀香木,值得嗅了又嗅。然后又放在舌尖上,舔了又舔,舔得十分有趣味。
他脸上涌现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将木丝丢入火中。但见火焰一卷,木丝化火卷缩,泛起一星绿焰、一闪却没,红红的炭丝眨眼间便化为灰烬。
他真是忙,打开了自己百宝囊,检查里面的物品,也许有些东西潮湿了吧?最后,他轻 松地烤衣裤靴袜。
这是一场豪雨,直下至未牌时分,方变成细雨霏霏。
周游注视着殿外仍在滴雨的破檐,剑眉深锁,突然扭头向坐在已熄了的火堆旁,盯着天宇发呆的郭姑娘说:“两小了,该上路了吧。”
“还在下呢,怎么走?回城大概有多远?”郭姑娘忧形于色,站起问。
“大概有十四五里。”
“那岂不又要变成落汤鸡了?”
“运气好的话。可到下面最近的村庄买蓑衣,或者可以弄到两帽。”
“我不赌这种运气””
“你的意思是等放晴再走?”
“是的。”
“如果不放晴……”
“我宁可在此地坐一宵。”
“坐一宵?饥寒交加,不是滋味,山上夜晚是很冷的,已经没有生火的木料啦!”
“我还有吃的。”郭姑娘说,伸手去抓提篮。
周游走近,呵呵一笑说:“好啊!没想到你还有夹带呢,原来提篮里有吃的,是什么呢?”
他伸手去夺提篮,郭姑娘却噗嗤一笑,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亲匿的在他掌背上打一下说:“姑娘家的东西,怎可乱动?”
这一来,提篮受到猛然一震、篮盖震得歪在一边。
“你。”郭姑娘取出食物包将两个馒头递给他:“还有小菜,只好用手抓啦!”
“你真的不想走?”他撕着馒头问。
“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愿走。第一次被淋成落汤鸡已经够愚蠢的了,第二次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白痴。”郭姑娘打开小菜荷叶包:“我敢打赌,你也不想做白痴。”
“如果我愿做白痴呢?”
“那……你不会的。”
“因为有你在。”
“我算什么呢?”郭姑娘幽幽地说:“你这个江湖浪人,只对上元巷那些女人有兴趣。我认识不少你们这类型的江湖人,不愿受拘束,不要有家室之累,就算碰上了心爱的姑娘,逢场作戏无伤大雅,提起真感情就逃避惟恐不及,把持得住的,讲良心只图手眼温存,缺德的,让那一位姑娘伤心悔恨一辈子。”
“你怎么说这种话?”他讶然问。
“你算是那种人呢?”郭姑娘反问:“糟的是自古美人爱英雄,偏偏就有那么多愚蠢的女人,甘心情愿把自已往痛苦的深渊里送。”
“这么说来,你很聪明。”
“我如果聪明就不会陪你受风吹雨打。”
郭姑娘这句话,已经够露骨的了。
她说完,幽幽的白了他一眼,幽幽一叹低头进食。
“凭良心说,我并未挑逗过任何人。”他摇头说。
“你用不着挑逗别人,你的一举一动!皆有吸引人的力量。告诉我,你曾向某一位姑娘,付出真感情吗?”
“没有……”
“有人曾经为你伤心吗?”
“我怎么知道?”他烦躁地一口吞掉手中的馒头:“不错,曾经有人出面提亲说合。好笑的是,连对方是老是少,是高是矮都一无所知,我当然拒绝。”
“你说的是传统婚姻的老故事,老得不沾半点江湖味。”郭姑娘撇撇嘴:“江湖人的爱是粗犷的,感情而非理性的,今日相见,明日天涯,爱就爱恨就根,痛苦与快乐自己承当。你既然有人提亲说合,这表示你仍然在亲友长辈的管束下,一切都不能自己作主,你又出来、闯什么江湖,不是存心坑人吗?”
“你的话离经叛道……”
“你少给我说道。”郭姑娘有点恼了:“以你的行为来说,并未合乎传统的礼教,也不怎么合乎道义。”
“此话怎讲?”
“你疑心明珠园那群神秘女人掳走了陶大娘母女……”
“咦!你怎么知道?”
“咦!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吗?”郭姑娘娇俏地几乎一指头点上了他的额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汉中城巴掌大的地方,而武林高手却遍地都是,能瞒得了人?
你以风流自命,勾搭上锦毛虎这位风尘女人,计算那位怀春少女假书生乔江东,以便探明珠园的底细。
乔姑娘的确是明珠园的人,你也知道她的身份,利用她探底,合乎道义吗?你已经得到了她,在锦毛虎那儿度了一夜春宵,如果明珠园的人真的掳走了陶大娘母女,日后你怎样安置她?拍拍手一笑了之呢?抑或是反脸成仇一剑宰了她永除后患,了却一场虚假情孽?”
“呵呵!你知道得很多,但并不等于你完全知道了。”他懒得多解释:“喂!我们就这样坐着吵嘴到天明吗?天快黑了。”
“你想怎样呢?反正雨还在下,我又不想做落鸡汤,要走你一个人走好了。”
“你不知道危险吗?”
“什么危险?”
“我杀了两个人,其中之一是绝命连环刀……”他将经过说了:“这次追逐我们的人,其中没有出色的人物,大概事先没料到我会碰上了你,也许他们计算错误。
我想他们真正的高手,可能已经出动了,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我们,最后必定会转来到此地碰碰运气的,在此地等死吗?我不干。”
“哦!看来我们真该离开趋吉避凶。雨小一些再走,好不好?喂!你想明珠园的人,是否与袭击我们的人有关?那位怀春少女大概由爱生恨了,是吗?”
“不会的。哦!你对明珠园知道多少?”
“不太多。你想知道?”
“当然。”
“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们藏匿的地方,但不知她们还在不在该处。”
“唔!令尊为何不去找她们?”
“找她们做什么?只有你这傻瓜才会替陶大娘母女出头。嘻嘻!那位陶姑娘是不是太小了些?”
“你说话真大胆,居然脸都不红。该走了吧,雨小了,再不走……”
“回城呢,抑或是找明珠园的人?”郭姑娘抓起了小提篮,有走的意思。
“有多远?”他问:“不会是明珠园吧?”
“她们早就撤走了。回到大路,我就可以找得到方向,不会太远。”
“那就走。”
雨真的小了,稀稀薄薄的毛毛雨,飘在身上起不了作用。
天宇中布着一层薄薄的云,西方的天际出现了红红的晚霞,即使以后有雨,也不会太大的。
大道向东北角岔出一条小径,通向一处田野,再折入一座茂林。
郭姑娘向茂林一指,说:“那里面有一户种山的人家,穷得很,丝毫不引人注意,正是藏身的好处所,但不知她们还在不在。”
“天快黑了。”周游抬头看看天色:“前往踩探似乎早了些。”
“你怕了?”
“我怕,怕什么?”
“那些鬼女人一个比一个美,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家父曾经派人侦察明珠园,没进去就被打出来了。”
“她们是很了不起。难在我并不知道陶大娘母女是不是真被她们掳走的,无凭无据,有理讲不清,师出无名,理字站不住脚,真不能和她们正面冲突。这样吧,我们大大方方地进去,不主动挑衅,谅她们也无奈我们何。”
看到农舍,天已经黑了。
那是一栋建在林空中的两进式农舍,矮矮的泥墙,厚厚的车顶,小小的窗户,门前还有一座尚算平坦的打麦场,占地并不大。
柴门是大开着的,可看到厅堂中神案上的一盏灯。
可是,就是不见有人,也没有狗。
踏入打麦场,周游脚下一慢,低声说:“没有人,但谁点的灯?”
“是长明灯吧?”
“不,是不怕风的巨型松明?你看,火焰烧得多旺?依你看,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来的呢?”
“看看就知道了。”郭姑娘说,走向敞开的大门。
“你等一等,我先四处看看,小心为上。”
他在屋的四周搜了一圈,最后在门口与郭姑娘会合。一踏进大门,便看到了眼前的凌乱景象。
“这里曾发生激斗,我们来晚了。”他说。
在剥剥作响的松明火光照耀下,厅堂的景物一览无遗。家俱都碎了,只有神案是完好的,大概交手的人不愿得罪鬼神。
“哎呀!”郭姑娘指着厢房门惊叫。
厢房挂着一条门帘,笃下露出一双人脚,牛皮快靴很大,不是女人。
周游走近,抓住一双脚把人拖出,摇摇头苦笑说:“生有时,死有地。我曾一而再地救.了他,但他仍然是死了,在数着难逃。”
是大力金刚刘永寿,尸体已僵。
“他怎么死的?”郭姑娘将提篮放在神案上扭头问。
死人面孔本来就不好看,这张面孔尤其难看得吓人,虽然死去甚久,但遗留在脸上那极端惊恐、极端痛苦的表情,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
“你自己去看。”他苦笑。
“是受刑而死的。”郭沽娘惊骇地说。
“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我叫他赶快离开逃命,他不听,怎能不死。”
门口传来一声冷哼,苍老而强劲的语音震耳:“你们好残忍的手段,为何要杀了他?”
一个年约花甲,像貌威猛的红脸老人当门而立,腰带上插着一条尺余长的锦囊。
“我们也是刚来的,不知凶手是谁。”周游镇定的说。
“不要狡赖。”红面老人沉喝,步入厅堂。
“事实如此。”
“你们在场,狡辩无益。”
“老前辈,你白活了这把年纪。”周游不悦地说。
“什么?你……”
“目下你也在场,在下也问你,你谋杀了这个人?”
“好个信口雌黄的小辈,老夫擒住你,那怕你不从实招来?”红脸老人恶狠狠地说,毫无顾忌地大踏步逼进。
郭姑娘不知利害,迎上伸手虚拦说:“老人家,你听我说,我们是官家办案的……”
“滚开!你骗谁?”红脸老人沉喝,大手一挥。
郭姑娘惊叫一声,斜飞而起,砰一声响,侧撞在墙壁上,房屋摇摇,她也反弹倒地,浑身都软了。爬不起来啦,距昏厥已是不远。
周游脸一沉,哼了一声说:“你这老狗可恶,手上的真力倒是不含糊。”
老狗两个字骂得无礼,红脸老人怎受得了?一声冷哼,伸手便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周游不敢大意,身形斜转,掌发如开山巨斧,左手架偏了来爪,右掌狠狠地劈在红脸老人的肩颈上。
快速如电,力道如山。
可是,他碰上了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