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2)
来几味下酒莱,两壶高粱烧,双方既不通名,也不寒喧话家常.三杯酒下肚,尽说些个旅途风花雪月闲话。
傍晚时分,正是进膳时光,食厅二十余副座头满座,人声嘈杂,粗豪的汉子们百无禁忌。
一张叠成方胜的纸角,悄悄地塞入他手中。
“三更正,等你。”
中年人麓低声音:“我把消息详情奉告,是否肯帮忙,你可以完全作主.我只能说:兄弟,我们全靠你了。”
“好,三更正。”他一口应允,接着提高嗓音:“老哥,谈谈你在沧州的艳遇好不好?沧州狮子应州塔,一铁一木是天下奇观。你老哥当然没有兴趣去看铁狮子,该打发旅途寂寞……”
“你算了吧!小兄弟。”中年人笑得邪邪地:“在沧州哪能有艳遇?沧州的乡亲们不论男女,性格与他们的铁狮子一样又凶猛又狠,好像不论男女,都从小就练武功,腿上功夫尤其了得,得罪了哪家的闺女,挨上一记窝心腿哪有命在?”
“也难怪辣!”他一口喝干了一碗酒,自行斟酒:“京都四大镖局名镖师,七八成来自沧守,那是白道英雄的大本营。你不要不服气,老哥,像你我这种见了刀枪就害怕的人,哪有胆子到沧州讨野火?”
两人谈谈说说,似乎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镇上没有夜禁,天一黑码头区灯火通明,市街上人群来来往往。旅客与水夫满街满巷。
中年人离开淮阴老店,一摇三摆走向街中段的高升客栈。
这是稍像样的客店,有供携眷旅客投宿的上房,但仍以供应大统铺为主,旅客形形色色,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大爷们,不愿在这种旅舍投宿,好处是,不会引起歹徒恶棍的觊觎。
中年人却不知道,有人注意到他,可知淮阴老店并不安全,同样会受人注意。
两名大汉突然拦住了他,前面淮阴老店在望。
“你想干什么?”那位粗眉大眼的大汉。劈面拦住去路,质问的口吻。满含不测的威胁。
另一名大汉,靠近他的身左。怪眼炯炯光芒慑人,那股跃然欲动随时皆可能出手扑上的气势,也令人心中凛凛如受束缚。
淮阴老店的店门.正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进入。这两名大汉的装束,与那群男女相差不远,宽大的外衣内,暗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
“我?我晚膳后返回旅店呀:“中年人一看两大汉的气势,便知道逞强不得,示弱地指指前面的客店:“我住在淮阴老店。哦!两位有何指教?”
两大汉用怀疑的目光,不住地打量他,眼中有疑云,也似乎犹豫不决。
他的外表,完完全全是一个老实的小商人,不折不扣的所谓小四方贾。这种人天下各地多得不可胜数,而且都是官府核准的正当行业身份,持有可以合法穿州过县的路引证明,规规矩矩的小生意人。从外表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闯道的好汉.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化装易容痕迹,是一个无害的人。
两大汉互相打手式,转身走了。
中年人楞在当地,大感困惑。
身后被人轻拍了一掌,有人超越他身右。
“放心大胆正常地活动。”超越的人是黄自然,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语音说:“没有人跟踪你,这两个家伙,是前面住店的男女中,派在后面警戒的人,以为你可疑,所以现身盘问。进店后好好歇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小心了。”
他心中一宽,原来黄自然一直就尾随着他,保护他返店,当然主要是留意是否有人跟踪。
真不巧,这一进客院本来没有几个旅客,现在却客满了,那群男女就在这进客院住宿,院子里就派有一个人警戒,另有一名仆妇指挥店伙。
“今晚真得小心了。”他尾随在店伙身后暗付,店伙替他启锁;“这些人来路可疑,相当霸道,稍一大意,可能有是非。”
“客官请稍侯,茶水即将送来。”店伙收了锁门的锁退出:“今晚旅客甚多,客官请自小心门户。”
“谢谢关照,好在我没携有财物。”他向店伙笑笑,关上房门挑亮了灯火。
警觉地检查行李,幸好没有任何异状。
警觉性与好奇性,是出门人的通病,他也不例外,留心外面的动静。
可以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声,似乎那些人一个个沉稳老练,没有人大声说话,行动轻灵矫捷,与其他乱糟糟人声嗜杂的客院完全不同,颇不寻常,似乎可以感觉出,有一种令人难安的气氛,笼罩了这座客院。
“这些人是何来路?一定不是好路数。”他自言自语:“似乎人数不少,可不要道了池鱼之灾。”
与大批不是好路数的人,住在同一座客院里,出了事很可能被波及,真得要十分小心免出意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旅客不断涌入投宿,但这座客院却显得静悄悄。
原来是客院已经客满,几间上房大半被那批神秘男女所住下,不再接纳其他的旅客。这些人很少出房走动。没有人高声说话,连店伙也心中有数。走动时脚下也尽量放轻。
天黑后不久,屋顶上突然传出声息,似乎有猫在瓦面行走、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听到声息。
院子只张挂有三盏照明灯笼。各处走道不见有人走动,唯一的人影,是一个担任警戒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非常警觉,发现了屋顶的动静。
“朋友,何不下来赐教?”警卫沉声叫:“咱们办事相当讲理,遵守江湖道义,所以也希望对方也讲理守规矩。不要躲在暗处令人莫测高深,引起误会就有所不便了。”
“嘿嘿嘿……”一阵刺耳的阴笑发自屋顶。
没有人跳落,阴笑声也停止了。
一座客房有启门声传出,踱出三个人,泰然绕出走廊,到了院子的中央。
是一位青衫飘飘,面如冠玉特别俊秀的小书生.身材似乎还没发育成熟,像是十三四岁的美少年,居然幅了剑。幸好用的是儒士技剑式。如果佩在腰间,鞘尖可能触地,虽则只是二十八寸的剑,比三尺剑要短两寸。
另—位是道装打扮,胡子已经花白的老道,手中有拂尘,腰尖有剑。
另一位身材高壮,虬须戟立,年约半百壮得像一座山,佩的却是稍轻的狭锋单刀。
“嘿嘿嘿……”阴笑声又起。
这次,笑声尖题了些,直传耳膜,已具有以音伤人的威力。
“呵呵阿……”老道大笑,笑声恰好中和阴笑的音波,消去伤人的威力。
双方的笑声支持了半刻,势均力敌只好罢手。
五个黑影飘落,全用青巾蒙面,刀剑系在背上,穿的也是紧身衣,外面披了青色风氅,可以藉衣改变形态,夜间像是黑色,一看便知是有备而来。
照明灯笼光线朦胧,即使不蒙面。也不易看清五官,分辫不出相貌。
“你们放出风声,要找妙手灵官黄升平。”为首的蒙面人阴森森地说,一听便知是发明笑示威的人:“老夫要知道为何?”
“本公子要拜会这位神秘的大侠客。”少年书生用悦耳的怪嗓音说:“妙手灵官享誉江湖十余年,迄今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不多.也没听说他那些知交好友,侠踪在江湖出没如神龙。本公子打听出一些相当可靠的线索,据说他的老家在淮安附近。找他没有门路,所以本公子放出风声,希望知情的人,能供给消息。”“为何要找他?”
“一方面是专诚拜会,另一方面是想求证一些事。”
“可恶!你是这样找人的?不但打草惊蛇,反而使他深怀戒心躲得更稳。”
“本公子是善意而来的……”
“去你的混蛋善意,你是谁?”
“咦!你诺大年纪自称老夫,为何如此缺乏修养出口伤人?岂有此理。本公子姓江。”
“绰号。”
“没有绰号。”
“江什么?”
“你知道本公子姓江就够了。”
“给我赶快滚离淮安。”
“你配起我走?你又是哪座寺庙的大神佛?可恶!”江姓少年也冒火了,年轻人修养有限。
“你知道我叫老夫便可。”蒙面人也不愿亮名号:“你们在这里招摇,误了老夫的大事。老夫不是寺庙里的大神佛,而是杀人如屠狗的狂魔。你这小狗再三在老夫面前无礼,罪该万死。但老夫不想因此而引起仇家的注意,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必须在明早破晓之前,乖乖给我远走高飞逃命,本然……”
“你少做春秋大梦。”江姓少年大声说:“本公子的事还没有着落,是不会离开的。你们走吧!不要再来骚扰。”
“三娘子,把他们全毙了!”蒙面人狂怒地叫吼。
一声鬼啸发自左侧房舍的屋顶,随即飘下一朵灰云,阴风乍起,灰云袅袅而散,接着绿色的芒影流动,黑雾随即涌发。
“百毒桃花瘴!”老道惊叫:“退!速离险境,快!抢上风,妖妇该死!”
江公子一声冷叱,双手齐扬,倍同伴向客房飞退,发出紧急的信号,破窗从房后撤走。
蒙面人正向另一侧急退,其中退得慢的两个人,发出怪声向前一栽,挣扎着爬行。
老道的身形倏逝,一道白虹破空飞升。
屋上四面都有人现身。有人发出可怖的惨叫,在升起的白虹前猛然蹦跳,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蒙面人的两个同伴,是被江公子所发的暗器击倒的,被击中处不是要害,人倒下挣扎死不了。
屋上的人,并没有往下跳的打算。
五个蒙面人的三个,包括自称老夫的人,也从另一面房舍,跃登瓦面不敢在下面逗留,可知所有的人,都不敢冒中瘴的危险跳到下面挑战。
最后终于有人往下跳,这才发现江公子男女十六人,已经不在客店。显然知道百毒桃花瘴可怕,像老鼠般悄然溜之大吉
蒙面人也来了十二个人,竟然损失了三个。
中年人在房中留意外面的动静,双方打交道的经过全部了然。
就在蒙面人自称杀人如屠狗的狂魔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弹指发声,骇然回顾,灯光下看得真切,来人是黄自然,似乎是钻窗而入的,竟然毫无声息发出。
黄自然低声说:“来了许多人,即将有所举动。跟我来。”
两人跳窗溜走,脱离是非场。
九个男女蒙面人,背走了一具尸体,两个被暗器击伤的同伴,飞槽走壁向镇外撤走。示威成功,但损失也可观。
镇南有一条大道,与县城的北门衔接,相距仅里余,沿途不许建房屋,便于与县城隔离,县城的市民,不希望清江浦镇的人带来杂乱。
九个人折入东面的小径,向两里外的一处农舍飞奔。也许是急于脱离现场,或者心中有所恐惧,因此全力飞赶,忽略了有人尾随。
即使他们留意,派有高手断后警戒,也无法发现尾随的飘忽如魅,动时一闪即逝,伏时形影俱消,难以看到形影的人。
几间农舍黑沉沉,最南端的一家终于出现灯光。
尾随的人无意紧逼追踪,从容不迫消失在农舍附近的草木丛中。
五个人聚集在厅堂中商议,三男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