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觅迹追踪 (2)
据说,汀州府在唐代时建有一座县城,叫杂罗,直至本朝初年,仍可看到杂罗废墟的遗迹。
在开元末年(唐玄宗),杂罗县个孙奉先,白昼坐厅视事,居然在庭中出现了一个凶神,披戈执生(兵器,长丈二),面目狰狞,把孙县令吓了个胆裂魂飞。
凶神不客气,开口说是杂罗山神,勒索一条牛做祭品。
那时,杀牛乃是犯法之事,虽是县令也无权宰牛。
孙县令只好说杀牛事大,格于禁令碍难通融,请求以猪羊替代,山神大怒,说是珍惜一牛,你这县令大祸将至,说完隐去。
之后,瘴病大起,月余不息,死人无算,孙县令一家二十四,死得半个不剩。
由此可知,该地不但鬼神凶恶,瘴病也够厉害,也证明这一带在未全部开发以前,确是一处不宜居住,不适于生存的鬼地方。
但咱们的先民们,却是经得起考验,无比坚强顽韧的勇者,一步步向山中发展,不仅生存下去,也逐渐将鬼神恶兽赶跑。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山区里,逐渐有了人迹,逐渐将田地向里伸展。
在灵蛇山向阳一面,无尽的古森林中,一座山谷内居然有一处小庄院,孤零零地与世隔绝,在猛兽出没,山魁横行中茁壮生根。
从谷南谷口伸出一条不易为人分辨的小径,通抵设县仅两年余的武平城。
这座谷,因为在灵蛇山下,叫灵蛇谷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谷中的蛇,也委实够多,小如长仅半尺、红黑相间的两头蛇,大至全长五丈、重有三五百斤的庞然巨物金鳞大蟒,形形色色洋洋大观,每一条皆是奇毒无比之物。
谷附近百里之内,包括了一座灵蛇山,近些年来从未有外人接近过,不小心闯入的人,永远不会再在人间出现。
不管是白昼或黑夜,谷中会突然升起一阵阵彩色斑斓的云雾,或者是灰雾,被风一吹,又袅袅而散。
如果有飞鸟恰好从雾中飞过,便会立即掉下来死翘翘。
这就是毒津,一种从地面腐坏动植物产生的毒气,在我国的西南一带山区中,目下仍有这种可怕的玩意。
怪!谷中的人,整天生活其间,不但没中毒,而且健康一如常人,甚且更为强悍。
司马英从汀州府南下,在丛山中乱窜。
他在霹雳庄受了伤,躲在沙县一所隐秘的农舍里休养,摆脱了后面追踪的人,独自闯虎穴龙潭。
那一老一小是戴云天魔祖孙,后面的一双村夫妇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媳妇,一家子全来了,要护送司马英到灵蛇山找八荒毒叟讨解毒的毒药。
戴云天魔为人凶残恶毒,一生中血腥满手,但他并非人性已失之人,更不是无所不为的恶魔。
一个好杀的人,定然是个秉性奇特,而且智慧超人一等的人,或者是个白痴。
戴云天魔不是白痴,他也知司马英舍身救她的孙女的恩德。
也知道敬重司马英这种英雄好汉。
在司马英养伤期间,他曾至伏龙秘堡一探,他不仅对二姨绿衣阴神有点顾忌,也对防守伏龙秘堡的万千蛇群无可奈何,所以决定举家暂时离开,护送司马英西行,同时希望得到八荒毒叟一些避蛇药,回来和伏龙秘堡算总帐。
之外,他最大的心愿,是等司马英身上余毒消除后,要司马英做他的孙女婿,黛姑娘更是一厢情愿,芳心中除了司马英之外,连父母爷爷都忘了,女生向外确是不假,她却没替司马英设想。
四人赶到汀州府,司马英踪迹不见,他们急得像热闹上的蚂蚁,便急急入山。
灵蛇山没有进山的路,千峰万吉中,怎能找得到一个人?又怎能碰头?
老实说,灵蛇山的真正所在,他们也只是听人传说而已,他们也未到过、只能在山峦中摸索,心中之焦急自不待言。
一找五天,他们找不到灵蛇山。更找不到司马英,便又折回汀州府。
在汀州府,他们又碰上在霹雳庄出现过的乘马落魄少年。而司马英却在他们出山的前两天,进入了山区。
经几天养伤和长途跋涉,司马英感到经脉仍无恶化之象,心中大喜,认为是戴云夭鹿所赠丹药有效,对那次伏龙秘堡拼死救美之事,深自庆幸,假使不是一念之慈,岂会遇上戴云天魔?
没有戴云天魔的灵丹,恐怕早已在黄泉路上消样了哩。
他在汀州府办齐了干粮、水袋、衣着、火石山刀、绳索、一把剑。
可是,他无法问出往灵蛇山的路径,有人告诉他在南面一带绝域内,不知究竟在何处,如果是找龙不找蛇。府城北面就是卧龙山。
可惜他不找龙,要找蛇,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闭。
他穿一好奇布劲装,外罩短衣掩住皮护套,背剑挂囊,剑上还压了一个包裹、大踏步放胆进入了山区,进入了绝域,走向丛山险泽,为自己的生命作坚韧的苦斗、挣扎。
汀州府不是一座富裕的府城,民风剽悍,是一座与大自然斗争的山城,汀江河谷替这座山城带来了繁荣。
在城卜,山区的土产集中在大西门,货物经古城寨赴江西,江畔的米粮百货也往里运,稍像样的客店,都集中在大西门附近。
西大街大得吓人,大概可以让四个人并肩而行,假使有一辆车经过(事实上这儿没有车),对面的人只有闪至两侧店铺方可通行。
幸而两侧的店铺都不是高楼大厦,所以街上还不至于太过幽暗。
近城门处有一家长乐老店,最后一进一排上房中,其中两间住了戴云天魔一家子,男女 分居。
在左首另一间上房中,真巧,落魄丑少年成了他们的比邻。
仇姑娘化装成一个小黑炭,几天来找不到司马英,她焦急得六神无主,显得心事重重,脸上更黑了,心中焦躁,火气也未免大些。
一早,她在内间里洗漱毕,五内如焚坐立不安,憋不住便往外闯。
房门口是一列长廊,店中人客少、十分幽静。
房门一开,便看到隔邻房中出来了一个少年人,个儿比她高不了多少,穿一袭宽大白土布长衫,黄中带青的脸庞充满病态,颗左右的两块胎记更是教人不敢领教,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如同午夜明星,向她扫过讶异的一瞥。
丑少年是半夜落的店,谁也不知芳邻是何许人。
黛姑娘是男装,她忘了自己的黑炭脸孔,也忘了自己是男装,加上心火正旺,被五少年瞥了一眼,立即不高兴,冷冷哼一声说:“好没规矩,眼睛贼光光,哼!”
丑少年大概肝火也旺,也哼了一声说:“说什么?你在找麻烦?你不瞧瞧你那副尊容、长相、肥瘦、轻重,配和在下作对?”
黛姑娘平日是个温柔似水的人,这些天来性情大变,动不动便肝火上升,末到手的爱情在她心中作祟,经对方一撩拨,麻起小嘴逼上说:“明明是你先找麻烦,却又……”
房门“吱呀”一声,出来了她的母亲,看清了丑少年,大吃一惊道:“孩子,你怎么了?不可无礼。”
丑少年也看清是在霹雳庄所见的村妇,苦笑道:“令郎大清早发横,在下不愿和他一般计较。”
慕地,他心中一震,他清晰地看到黛姑娘不屑地抬头撇嘴,颈下没有喉结,“哦”了一声,又说:“难怪,难怪。”
说完,转身入室,砰然关上房门。
早膳送入房中,膳罢,戴云天魔父子上街打听消息,黛姑娘呆不住,溜出房扑奔前院,她也要上街走走碰运气,看是否可以通上司马英?
真巧,在店门口劈面遇上了丑少年。
丑少年脸色柔和了许多,突然一躬到地说:“兄弟,在下先向你陪礼,早间多有得罪,尚清海涵。”
黛姑娘本性柔顺,下不了脸,而且乃母曾将丑少年要我天完煞神,一声叱喝吓走了三手韦陷的事说了,所以反而对丑少年大有好感,粉面发烧地也回了一礼,说:“小可错之在先,兄台体怪。”
“呵呵!你我可说不打不相识,兄弟愿交你这位朋友,老弟,意下如何?”
“小可不敢高攀,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兄弟姓何名聋,年方十七。兄弟……”
“小弟姓仇名黛,虚长十八卷。”
“呵呵!那么我可称你仇大哥,你个儿比我矮……”
“论年岁,却不是论高矮,老弟以为然否?”黛姑娘也含笑答,她开朗了许多。
事实上,她在打如意算盘,何经既敢公然找天完煞神的麻烦,功力修为自不待言,她要 拉他下水,笼络他替司马英尽力。
爱情令人自私,也难怪她。
何尊心中暗笑,心说:“这丫头的易容药太不高明,晤!是个美人胚子,我得忙里偷闲戏弄她一番,逗她开开心。”
他和她走了个并肩,笑道:“难得你我一见如故,也定然性情……不!也定然增投意合,天生是一对儿。走,小弟作东,上街找酒馆小饮三杯,不醉无休。”
说完,伸出黄灰色的手,去挽姑娘的胳膊。
黛姑娘听得刺耳,却又不好发作,她也是男装,没有生气的藉口,再一看对方竟来挽她的手,怎成?
她赶忙闪开,指着街口说:“老弟,兄弟不会喝酒,咱们可到街上找找。”
“找找?不是走走?”
“是的,兄弟要找一个人。”
“是找令尊么?他早就走了。”
“不,兄弟要找一个熟朋友。”
“说说看,小弟也可帮点忙。”
“那是一个身高八尺,雄伟强壮,脸色苍白,复姓司马名英的青年人。”
何萱如被雷击,猛地大旋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星目中异光闪闪,惊叫道:“什么?你再说说,是司马英?”
“哎……老弟,你的手好重,天!司马英与你……”
“是不是江西的司马英?”何萱大叫,手松了些。
“他带有江西口音,兄弟对他所知无多,他的身上疤痕累累,胸前有八字疤痕……”
“还有八字上两点,下一点。”
“咦!你知道的不止此也,领旁肩胁……”
“天哪!他……他在何处?”
“老弟,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结义大哥。快说,他在哪儿?我找了他一年……”
“我也不知道,目下正在找他,他中了百毒朱螭和千载碧尬毒,命在呼吸,正要到灵蛇山……”
“大哥,走,回店说去。”何萱浑身颤抖,虚脱地叫。
不久之后,何萱的健马奔出了河州府城,进入山区人烟稀少之地,将马儿寄放在一家农舍里,背了小包裹和长剑,只身入山。
但见他身形动处,像是幻化一道淡淡白虹,登山涉水如履平地,速度之快,骇人听闻,转瞬间便隐没在山林之中不见。
戴云天魔三代老小四人,也稍后两刻人山,他们的轻功与何萱相较,简直云泥之判,差得太远了。
何萱全力施展轻功,像是风驰电掣,连越八座山头,掠上一座怪石如林的山脊。他也不知道路,仅以天上的日色定方向,向南又向南。
山脊宽有五里地,怪石中古木散处,中间有一片十来亩大的平坦地,茅草高与人齐,褐色的鹅卵石堆积,像一处干涸了的河滩,树木无法生长。
老远地,便听到一阵“咯咯”狂笑,声如破钟,高亢刺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哦!可能是人,我得找人问问灵蛇山到底在何处。”他喃喃自语,向狂笑飞扬处飞射。
他突然出现在草坪中,也突然站住了,骤然的停止,带起的气流呼啸有声,附近的茅草如被狂风所拂,呼啸声倏扬,久久方草静风止,可见他奔掠的速度如何的惊人,轻功的造诣神乎其神。
他站在那儿发呆,灰黄色的脸孔有点抽动,大眼睛之中爬上了恐怖的神色,抽着冷气说:“山中有这种怪物,英大哥垂死之身,怎能幸存?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