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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白之冤 (1)

第七章  不白之冤 (1)

文斌和谭大牛在小食店进午膳,两盆鱼肉两壶酒,躲在厅角大碗酒先拼三碗,吃得津津有味。

“胡七爷上了火,吃错了药。”谭大牛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逐一追查昨晚吉利赌场的赌客,连排帮的人也受到盘问。”

“干什么呀?查什么?”文斌故意装傻。

“说是有人偷听到什么秘密消息,故意透露给某些人,凡是交待不清的人,都被胡七爷的爪牙打得半死。小文,咱们很幸运。”

“怎么说?”

“咱们是从侧院偷偷溜进去,进去都没被人发现,要是被他们揪出盘诘,可就吃不了得兜着走。”

“所以我找你呀!”文斌淡淡一笑。

“所以找我?”谭大牛一头雾水。

“你地头熟,娼馆赌坊内部你一清二楚,可算是这两家的地老鼠,进出自如不会被人发现。大牛,要郑重警告秋娇,口风放紧些,把嘴缝起来,别让他们查出你我曾经偷溜进去,为了这件事挨揍划不来,甚至可能送命,千万小心了。”

“那是当然,秋娇比我还要害怕。”

“那就好,那一高一矮两个漂亮的女浪人,确是今早走的?”

“错不了,乘渡船到溪口镇,很可能到河南游荡。我亲眼看到她们上渡船的。”

“下午我也可能离开一段时日。”

“又上船?”

“这是我的本行活计呀!来,干。”

“好,干一碗,不醉无休。”

折入租住处的巷口,他的虎目中突然涌起警戒的神色,已有三分酒意泛赤的面孔,肌肉出现抽动的线条,脚下一慢。

邻居那条老狗,通常不论昼夜,大多数时间懒洋洋地趴伏在他家的门口。

那是一条快要脱牙掉毛,将近二十高龄的老狗,极少吠叫,对这世间的要求已经不多,小娃娃踢它一脚,它也懒得理会抗议。

现在,这条老狗避至第五家的门口墙角,夹尾竖毛老眼居然重新出现要躲避的恐惧光芒,似乎如果有人叱喝一声或跺一下脚,它便会转身逃遁。

不寻常的现象,表示已发生了不寻常的变故。

略一迟疑,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沉着的向门口走,镇静地取钥匙启门锁。

同住的三个人,张三李四不在家,王二麻子死了不再回来,这两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里。

每个人都有钥匙,他借住的地方白天通常没有人在家。

这种土瓦屋是并连式的贫民居,前面是小厅堂,后面是居室,简简单单,没有厢院堂廊。

两张长凳加上木板便是床,真正睡在床上的时日并不多,得过且过,一切世俗、礼仪、规范、娱乐……都不存在他们这种人的生活圈子里。

把这里说是窝,倒还贴切些,称之为家,不啻打肿脸充胖子。

踏入小小的堂屋,前面的窗便是唯一的光源,所以他不掩上门,光线增加了三倍,小堂屋显得明亮了许多,简单的家具一览无遗,形容为家徒四壁,并不夸张。

唯一的八仙桌上,总算有一把茶壶,两只茶碗,壶内有一壶冷茶。

拖出长凳,手本能在落在茶壶上。

光线一暗,有人堵住了敞开的大门口。

他的左手,拈起了茶碗。

通向卧室的走道口,又出现一个人。

他坐在东首处,背后是墙壁,可以看到大门口和走道,两个不速之客皆在他的目光所及处。

那是两位水夫打扮,特别精壮的大汉,青直裰的衣尾下,隐约可以看到匕首或短兵刃的鞘尾。

两大汉打出一串手式,神情如谜。

他脸上警戒的神情消失了,也打出一申手式。

“坐。”他站起肃客:“你们是另一区的弟兄,怎么可能找得到我?怪事。我这一区的功曹和游神,也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形,我们之间只在召集处会合。你们……”

“监察处有各区弟兄的档案。”堵在门口的大汉冷冷地说,两人并不入堂落坐,所流露出的敌意,可从行动与神色中感觉得到。

他的戒心重新涌升,看出不吉的征兆。

“哦!原来你们也是天垣堂的人。”他神色一冷:“总领队迄今尚无任何举动或指示,联络站与召集站被切断,居然……”

“总领队要见你。”

“很好,我急切希望和他见面。”

“这就走。”

“这就走?是不是不合程序?”他大惑惊讶:“时地必须事先安排……”

“叫你走就得走,”大汉沉声说。

他一怔,变色而起。

“这是干什么?”他不悦地沉声问:“命令?什么人有权下命令?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奴才?下属?混蛋!你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

他年轻,修养不够,近来所受的一连串挫折,已经让他失去耐性,再加上一连串不可解的可疑事故发生,他被反常的情势激怒了,大汉的态度和不客气的话,引发了他的野性。

“对付叛徒,用不着客气……”

“你说什么?”他虎目彪圆,要发作了。

“已经证实你没死在青龙庄,其他六星死亡你有责任。你不设法禀报,反而杀了联络人王戎,杀了召集人郑安,切断了这条线。监察处已经查明有据,你必须受到应得的制裁。总领队愿意给你一次面陈的机会,不要逞强放弃了,现在,你可愿意跟咱们走吗?”

他心中一凉,也愤怒得血液沸腾。

召集人郑安失了踪,他多次到郑家踩探,最后一次碰上同一区的功曹弟兄,那位功曹也曾经多次前往郑家找郑安,也弄不清郑安是如何失踪的。

王戎被日精月华两个****所杀,他恰好赶到,来迟了一步,赶走了江湖双娇,救不了重伤的王戎。

只能说,联络人王戎被杀,他是在场的目击者,怎么竟然把他指为凶手,而且居然说查有实据?

他根本没赶上召集,根本没与同伴前往青龙庄。

参加天网的人,都是无条件自愿参与的,都是激于义愤不计名利的所谓志士,没有隶属关系,没有任何奖赏,没有名位拘束,没有期限管制。

每个人生活环境不同,住处有远有近,平时各处天南地北,有代名编组而不聚在一起。以他这一组七天罡来说,他是领队天魁(天枢)星,对其他六星六位弟兄,除了知道他们的武功底细之外,对他们的家世并无所知。

六位弟兄对他的根底,也从不进行了解,以免一旦落入仇家的手中,追出其他弟兄的下落根底。

一旦召集的天灯悬出,决不是三天两天便可将人召集到的。

他有多处藏身寄托的地方,嘉鱼便远在府城一百五十里外,所委托的传信人,看到灯号奔赴嘉鱼便需两天。所以,天灯召集是没有期限的,至于是否应召,他也有绝对自由决定是否接受。

天网的组织制度的确有点散漫,但所有参与的人,都表现得极为热心,这只是一种自愿的组织,需要以生命作赌注,而又没有任何利益可得的组织,没有拘束力。

天网的主持人决不可能摆出主子面孔,来指挥这些只尽义务,而一无所求的铁血志士。如果有所谓命令指挥,这些人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不可能存在了,绝对不可能保持了十载盛誉而名气不坠。

大汉抬出总领队的命令,引起他极度的不满。

天罡七星青龙湾覆没,总领队早该发出紧急召集令善后,给予仇家猛烈致命的制裁惩罚,却毫无动静。

现在,届然要定他的罪,把他当成叛徒,难怪他愤火中烧。

被胁迫前往见总领队,他有多少辩白的机会?

“你把总领队的住处告诉我,我会去见他。”他强抑怒火,开始冷静地盘算对策:“你先告诉他,我天魁星被人打伤,养伤一月起不了床,没赶上召集。带队前往青龙庄的天魁不是我,我正要找他求证,这件冒充的事他应该知道,因为是他负责调派人手的。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你……”

“把总领队的住处说出,就可以走了。”他抢着说,不想再浪费口舌。

“你不肯跟我们走?”大汉厉声问。

“你不是白痴,你懂得我的话,是吗?”

“该死的!我只好提你的头回报……”大汉怒叫,突然疾冲而入,半途匕首出鞘,豪勇地挥匕猛扑。

扼守在后堂走道的大汉,悄然双手齐扬,两种不同光芒的中型暗器有六枚之多,闪电似的向他的背部集中汇聚,光芒一闪即至。

茶壶先一刹那飞出,八仙桌猛然掀起,暗器贯入桌面,有如暴雨打残荷。

“呃……”发射暗器的大汉,被茶壶击中丹田,茶壶碎裂,大汉抱住小腹向下挫倒。

同一瞬间,长凳飞起,向挺匕扑来的大汉飞旋猛扫,茶碗从空隙中一掠而过。

大汉不用匕首挡凳,一掌把凳拍得断成四段。

茶碗先一刹那,在大汉的右肩爆裂成碎片。

文斌像一头猛虎般扑上了,双掌真像虎掌,搭上了大汉的双肩,右膝重重地撞上了大汉的丹田。

接着,是拳掌齐施,落在大汉颈肩胸腹,声如钟鼓齐鸣,在大汉倒下之前,便已失去知觉,砰然倒地。

“他娘的!咱们好好亲近亲近。”他到了丹田被茶壶击中的大汉身旁,一掌将大汉劈昏。

进入河南,经过平靖关,第一站便是信阳县。

这里不但是交通要埠,也是豫南第一大城,从前曾经是府,又降为州,本朝初更降为县,每下愈况。

两年后,终于又升为州,表示重新繁荣起来了,从湖广来的旅客,把这里当成第一处宿店。

这里,也是开封中州车行客货车的终站。

从湖广北上的旅客,必须在平靖关住宿,办理越境手续,在路引上盖准予通行的关章,所以在这里打听旅客的去向,只要找对门路并非难事。

江湖朋友打听消息手段巧门路多,文斌就是门槛甚精的老江湖。

六月在这一带行走的旅客,盛暑期间相当辛苦,大地像一座大烘炉,车马经过时,尘埃滚滚历久不散,中午非歇不可。

走这条路的旅客,以车和马为主要交通工具,徒步的旅客却多,乘车骑马的旅客并不多见。

文斌盘缠足,囊中银钱不虞匮乏,他混迹下层社会扮穷,其实却是豪门子弟。

这次北上追踪,便换了身分,成了寻访亲友的大户豪门子弟,鲜衣怒马仆仆风尘,换下了穷人的青直裰,改穿月白色长衫,人才一表相貌堂堂,制琴师和打手的形象消失了,流露出豪门子弟的英风豪气,完全蜕变成另一种人。

如果身边带了仆憧,就更像官宦人家的子弟了。

他没带仆从,鞍后备有马包,前面挂了鞍袋盛行囊,马鞭轻摇从容就道。

他并不急于赶路,追踪不需要跟得太近,避免追过头,要办的事必须计算得精确,准备充分,他有的是时间。

目标的动静,他已经了解于胸。

总领队派来杀他的两名大汉,其实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本身就是天网另一地区的弟兄,所知有限。

他不忍心下毒手对待奉命行事的弟兄,也就不忍心用酷刑迫供。

天网掉转刀剑对付他,把他列为叛徒,他深怀戒心,真没有向往昔弟兄下杀手的心情,对方却可毫不留情地向他下毒手。

在气势上,他就输了半壁江山。

为了处理两大汉的事,他耽误了两天时间,等他追过汉口镇,江湖双娇已经动身北上三天了。

急于离开现场的歹徒,逃离的速度是相当快的,他必须沿途打听,预防目标利用迷踪术摆脱,因此不能追得太快,也不需操之过急。

平靖关到信阳县是九十里,乘马是一日程,轻车也是一程,骡车则需一程半,携家小的徒步旅客要两程,脚快的也需一程。

官道宽阔平坦,热浪蒸人。

他不急于赶路,蹄声得得轻快地向北又向北。

二十里官塘寨,是一处歇脚站,有五六十户人家。

官道绕过寨西,寨外设了歇脚亭,有五六家小店,供应旅行日用品茶水饮食,一排老槐树枝繁叶茂,旅客免受热浪袭击之苦。

先到歇脚的旅客不少,其中有一辆中州车行的短程骡车,专走信阳和平靖关,车把式忙着替一马三骡供水,旅客们在树下抖落一身尘埃。

另有一辆双头马车也在歇息,这种车也称轿车,因为车厢型式如轿。

通常,这种轻车只有大户人家才够资格拥有,普通的平民百姓使用是犯禁的,他那袭月白长衫,平民百姓也禁止穿着。

有好几匹黄骠拴在马桩上,是颇为名贵的骏骑,几位男女骑士身穿漂亮的骑装,一看便知是骏马的主人,男的魁梧健壮,女的亮丽照人。

几家小食店都有旅店歇脚,店前的凉棚有人进食喝茶。

他本来不打算歇息,但仍缓下坐骑,掀高宽边遮阳帽,心不在焉地浏览路旁的景色,目光扫过散处路旁歇脚的旅客,最后落在那辆轻车的厢壁上。

厢壁有一个雕花图案:云雷托飞马。

雕的线条简单古朴,却颇为传神,有点像古代的石刻,古意盎然毫不抢眼,图形也不大,色彩不鲜明,即使经过身边,不留心便会忽略这个图案。

他知道这个图案,所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开封府钧州的天马牧场标帜,也是场主行空天马杨世钧的家徽。

中州五大武林世家之一,行空天马杨家排名第二。

天马牧场的规模,比官营的草场相差不远,也负责缴交官府的军马,以及开封地区的役用马,口碑极佳。

该牧场百十名牧工,个个武艺高强,可以组成一队军伍,自卫力极强,从高山五虎岭一带窜出的山贼,绝不敢接近天马牧场滋扰。

据说,杨场主曾经荣任少林僧兵的教头,他本人不是少林弟子,丢不开世俗不想出家。

少年僧兵的武功,部分武技固然渊源于该寺本身,但福居和尚集天下武功之大成留传后世,却是不争的事实。

禅宗初祖达摩,本人并没留下什么真正的绝学。

杨场主在少林任教头,也不是传授什么武功,而是指导行兵布阵的兵法策略。这以前,他就曾经在开封周王府的武学舍任教头。

少林僧兵是由官方管制的,接受民壮的编组调派,一旦天下大乱,僧兵便会被征召出动,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半官方军事组织。

这些少林僧兵出动时,每个人都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了,实在不宜在战场冲锋陷阵。所以后来正德年间,与白衣军作战,在毫州几乎全军覆没,不得不发奋图强,从培养俗家的子弟入手;后来,在东南沿海剿倭期间,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