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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1)

第二十章 (1)

“你这句原来如此,有何用意?”白无常居然听出他话中另有含义。

“没甚么啦!只是感到疑惑而已。”

“你疑惑甚么?”

“你们之间,为何没刀来剑往互相砍杀?”

“咦!甚么意思?”这次白无常猜不透了。

“你们都在打我的主意,都在胁迫我替你们效力,没错吧?”他质问的口气明显:“互争相同的利,我没搞错。”

“这……”白无常居然脸一红。

“韩非子说:利害有反,同利相残。”他正经八百泰然说:“意思是对我有利的事,必定对你有害;反之亦然。双方逐相同的利,势必互相残害。你们和平江土地争相同的利,为何不互相残杀?快了吧?嗯?”

“去你的!”白无常拂袖而起,手一挥出店走了。

“老弟,你在揭他的疮疤。”水龙神不以为然:“何必呢!你明明知道平江土地与王将军,在淡粉楼置酒欢宴的事,他们是一家人。”

“纵使平江土地出面对付我,其实是镇抚司在暗中牵线主谋,分别扮红脸黑脸,以为我不知道?”他不住冷笑:“平江土地的人被宰了,想在我这里探口风,我趁机讽刺他出口怨气,让他明白在我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不要在我身上枉费心机。”

“老弟,你实在很难缠。”水龙神神色有点不安。

“你现在才知道呀?”

平江土地城府甚深,精明机诈,表面上率领一些心腹亲信,半公开地落脚在太平巷申家。

把请来的江湖高手名宿,分散在城内外潜伏,侦查千幻修罗的踪迹,也暗中策应落脚在太平巷申家的人,防范不测的布置相当绵密。

本来防范的主要对象,并非以千幻修罗为目标,而是以镇抚司为对象,一旦主子绝世人屠翻脸无情,能有充足的时间应变脱身。

目下分散潜伏的人,奉命改以千幻修罗为目标,暂时搁下自身防卫的事,把在太平巷申家的人也调遣外出运用。绝世人屠仍在北征军返京途中,不需留意防范。

所有的布署,镇抚司大半了然,但不予揭破,认为不足为患。

重要的行动,密探们多少有人在附近冷眼旁观,除非有必要,不会出面参予协助,留意观察这些江湖豪霸处理事故的能力,建立日后“同利相残”的资料,主动权操在镇抚司手中。

由于城西邻接大江,沿江一带有几座关,几座码头,几座市镇,中间夹着秦淮河,构成最大最繁荣的城外市区,人口比京城还要多,龙蛇混杂,甚么人都有,是江湖龙蛇的猎食场,极为复杂。

同时,也是隐伏龙蛇的最佳处所,治安人员虽多,仍然无法掌握牛鬼蛇神的动态。

治安的单位甚多,谁也管不了谁,此中的老大是镇抚司,各单位的治安人员也就不敢多管闲事。镇抚司的密探,三分之二在这一带活动。

平江土地派来潜伏侦查千幻修罗踪迹的人,分为好几处潜伏,自江东门至上元门,每一组皆有五人以上,分区踩探清查可疑人物,想得到必定成效有限,白费工夫。

镇抚司的人多十倍以上,也掌握不住这一带的情势。

如果能获得李季玉的合作,大有希望,因此各方的人皆在李季玉身上打主意,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根本不知道李季玉真正的底细,更不知道千幻修罗并非单枪匹马独自作案。

一明一暗,失败肯定是站在明处的人。派出潜伏的人虽然也算是在暗处,但岂能与一直就站在暗处的人论短长?

白无常离开茶坊后不久,他不再和水龙神敷衍,付了茶资离去,大摇大摆取道奔向石城门。

在公然走动期间,他不断在各处走动,与各处小有名气的蛇鼠交际应酬,也经常与往昔的酒肉朋友小聚,让那些本来有耐心的跟踪眼线,跟得大不耐感到无趣无聊,逐渐不介意他的动静了,因此相安无事。除非他有意摆脱,不然跟监的人绝不会失去他的踪迹。

需要住宿时,才是摆脱眼线的时候。夜间要摆脱跟踪的人易如反掌,派再多的人也是枉然。

离开街市,便是通向附近小街市的路,房舍零星散布在路旁,有住宅而无店铺。

有些路段是农地、茂林、修竹、野地、沟渠……要走上一两里,才有另一处市街,或者另一繁荣的小镇。

北起三汊河镇,南迄上新河镇,这一带真有七、八座小市镇,街道小路多得连本地人也弄不清。这一带市民的生活环境,与京城内的市民截然不同,相去天壤不能比较。

在小市镇小街小道上行走,看不到一个鲜衣怒马的的豪门贵胄人士行走。如果发现了,那一定是特殊人物,比方说,莫愁湖徐家的人。

在地望上,莫愁湖属于这个地区。不同的是,莫愁湖接近城根。在城外人心目中,徐家不属于城外这一地区的人,中山王府在城内,地占城南半座城。

经过几家种菜地的农舍,前面菜园尽处,是一处郊野,路左是苇草丛生的小溪,遍生杨树垂柳,间或可见竹丛。路旁的一排杨树下,停了两乘小轿,似乎正在歇脚。这是说,有特殊人物在这条路上行走。

四个坐在树下歇息的轿夫,也颇为出色,高大健壮,像是私人雇用的轿夫,而非车轿行的伙计。

两个护轿的随从,更是雄壮威武,骠悍的气势慑人,一看便知是打手护院,手中有藏了兵刃的布卷。

天气炎热,树下虽然阴凉,但依然闷热,轿内的人却不出来,很可能是内眷。普通没有身分地位的市民,最好不要逗留瞥他们一眼。

相距不足百步,面目看得真切。他一点也不在乎甚么特殊人物,江东门的牛鬼蛇神,都知道他是不怎么本份的豪少,与甚么人都可以相处。

目下他已摇身一变,成了甚么都不怕的小霸王,敢和镇抚司玩命的亡命,人们应该怕他,特殊人物应该避免招惹亡命光棍,在权势不及处更不敢嚣张。

他本来没在意这些人,路人人可走,谁也不介意路上的行人是何人物,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左面的小溪对岸草木丛生,视野不良,突然传出芦笛的怪异声浪,不像是小孩玩芦笛,声音高低长短变化没有规律,五音却准确分明。小孩制来玩的芦笛,通常五音不全走样的。

他站住了,虎目中冷电乍现乍没。

芦笛仅吹奏了十余小段旋律便停止了,透过草梢树隙,看不到人影,有人也看不到。

前面四轿夫两随从,并没留意芦笛,聚在一起谈笑自若,目光也没落在他身上。

路侧有一排大柳树,他走近其中一株,伸手摘下一条柳枝,轻拂着像在观赏四周的风景,驻足片刻,然后慢吞吞踱回路中,向前迈步。

前面的人仍在谈笑,毫无变化。

走了四五步,他丢掉柳枝,似乎突然记起某些事,拍拍自己的脑袋,转身回头大踏步走上了回头路。

丢掉柳枝的举动有点怪异,轿夫们不可能看出破绽,怎知道他在打信号?

芦笛声也是信号,只有他才懂信号的含义。

绝大多数时间,他不要同伴在暗中布监视网,以避免万一落在仇敌手中,他自信有自保的能力。

镇抚司、汉府、各方龙蛇,只想利用他挟持他,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不需同伴跟踪策应,他应付得了。

竟然发生大街行刺的致命危险,平江土地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付他,大出他意料之外,必须提高警觉,不能再孤身涉险了。镇抚司的人杀他情有可原,平江土地没有杀他的理由。

芦笛仅能传递简单的讯息,他仍然不知道前面这些人的来历。

他反向回路走,对方会有何种举动反应?

后面数十步,便是几家种菜园的农舍。

他并没有回头察看,但已发觉轿夫们站起的举动,似乎已感觉到他们惊讶失望的神情。

前后都有市街,相距都在里外,但皆被草木所遮掩,只能看到这几家农舍。

东面透过林梢,可看到郁郁苍苍的石城山,山颠的城墙和烽燧台清晰可辨。

不能向东面撤走,里外定然是秦淮河。泅水过河爬上山并不难,爬山颠的城墙就相当危险了,城头上的警卫与巡城官兵甚多,大白天绝不可能登城而不被发现。

从三山门至石城门清凉门,非走这条路不可,这条路是捷径。绕西面的市镇走,远了一倍以上。

有人在这里布局等他,应该不算是意外。

但能算定他前往石城门,这些人计算之精,令他悚然而惊,而且算定他一定走这条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对方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将接近农舍,不远处道路转弯处,出现急步而来的人影,路旁的草木空隙颇为模糊,难 以分辨人影的穿章打扮,只能看到快速移动的隐约身影。

他心中一动,以为对方在前面布伏,后面有人跟踪,两面堵截。

急急向路东一窜,向农舍后侧悄然绕走。

他突然往回走,轿夫随从先是楞住了,然后是失望惊讶,神情不安。

“他怎么可能知道有埋伏退走的?难道他能望气便知吉凶?”生了吊客眉的雄壮随从脱口低叫:“我不信他也是仙,仙级的高手怎会甘于扮地方蛇鼠?更不可能让镇抚司的人抄没他的栈号。”

“巧合。”另一随从说:“也许他突然记起忘了的事,赶回江东门处理,咱们功亏一篑,白忙了老半天,功败垂成。”

“箫仙姑,该怎办?”吊客眉随从向第一乘小轿问。

“跟去。”轿内传出冷冷的,但颇为悦耳的语音。

“跟去?那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会的。”轿内箫仙姑肯定地说:“我们停在这里摆阵,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从南或北面来的,更不可能知道我们跟在他后面,绕到前面摆阵等他。”

“这……这小辈精明机警……”

“跟去再说,撤阵。”轿内的箫仙姑有点不耐:“保持接触才能见机行事,计划必须随机应变。”

“遵命,这就撤阵。”

两个随从两面一分,从四周取出放置的八具长一尺,径约一寸的精巧铜管。

“等一等。”第二乘小轿内,传出更悦耳的女性嗓音:“有人来了。咦!竟然是那个小郡主,她怎么不和小霸王走在一起?小霸王在弄甚么玄虚?”

两个随从每人仅收取了两具铜管,应声匆匆将铜管重新放置在原处。

李季玉的身影已经消失,按理该走到前面去了,也应该与假书生会合,一起向北走。出现的是假书生欧阳慧一个人,没与小霸王同行,颇不寻常。

路上没有其他的人行走,两人对进,绝不可能见面不相识,也绝不可能没碰上。

欧阳慧是汉府的人,不是秘密。她与小霸王走得很近,也是众周知的事,不可能在道上相遇视同陌路,各走各路分道扬镖。

的确只有假书生一个人,脚下如行云流水速度甚快,一看便知正在匆匆赶路,后面不但不见小霸王眼来,也没有暗中保护的人。

李季玉从农舍的后侧绕走的,藉草木掩身向北潜行,不理会跟在后面截住后路的人是何来路,跃过宽不足三丈的小溪,疾趋先前芦笛声传来处。

绕了一个大圈子,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不急,也无意与埋伏的人大动干戈。

贯通市郊各厢(城内称坊,城郊称厢,乡村称里)的道路有人行走,动剑相搏会引起骚动,对方的底细毫无所知,没有一怒拔剑流血五步的必要。

以他目前的处境,也不宜过早暴露所学做得太过火,公然杀人与他的地头龙新秀身分不符。

在江东门刘家,他愤怒地挥剑,原因是刘家是空宅无人目击,对方下毒手行刺激怒了他。

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村夫,藏身在几株小树下,发出几声鸟鸣信号引导他接近。

这种平凡相貌的人,是最佳的盯梢人才,见过面也不会留下印象,不会引人注意。

地势平坦,草木葱笼,如不发信号引导,即使到了身旁,也无法看到藏身的人。

“冲我来的?”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