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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1)

第二十四章 (1)

天还没黑,但室内却需点灯,街巷中拥挤在一起的矮平房,大白天依然光线不足。

晓云搬出早已备妥的酒菜点心,点起菜油灯,两人在后进的堂屋写意地晚膳。

卧房的粉壁已经恢复原状,李璞王夫妇早已返回邻舍,这里只有他俩人,不怕有人从屋上窥探。

“那两个男女是些甚么人?”晓云忍不住询问内情,李季玉没把处理的经过告诉她。

“一批野心勃勃份子的爪牙。”李季玉当然不会透露重要的讯息:“与不贪和尚那些人无关,不贪和尚那些人,已经正式接受镇抚司的条件,替王千户准备对付千幻修罗。正应了一句俗话: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千幻修罗如何了得,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他们第二,所以敢到京都称雄道霸建山门,真是不知死活。”

“那个女人,曾经透露利用你的目的。”晓云不管不贪和尚那些人的事:“奇怪,似乎他们并不了解京都的情势,一厢情愿以为可以翻天覆地。更奇怪的是,镇抚司居然没听到有关这些人的风声,按理无此可能,镇抚司的密探人才济济,无孔不入,有许多强龙光临图谋不轨,怎么可能逃过镇抚司的耳目?”

“你怎知道镇抚司没听到风声?”

“我在怨鬼手中,夺获一个镇抚司的眼线,这个人另有一位同伴,昏倒在金陵居茶坊门前。怨鬼带走的一个,不知是何来路。”晓云近朱者赤,说话逐渐带有江湖味:“镇抚司的眼线,只负责留意你的动静,的确没有对付你的计画,不希望和你再起冲突。据那位眼线招的供,他们的确知道你在茶坊内出了事,至于与何人冲突,他们并无所知,水龙神是他们的人,意图冲入茶坊是想支援水龙神,坚决招称不知还有何人打你的主意。”

“那些人与镇抚司暗通款曲,取得某种默契,口头上交换了某些条件和协议,也各怀鬼胎,防止对方玩弄阴谋诡计。要说他们是同路人,其实并不正确。镇抚司的权势利益,绝不可能让这些人分一杯羹,设有极限底线,一旦那些人超越,就等于挑战,很快就会加以扑灭。”

“我只要知道,他们对你有威胁吗?”

“有,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解决。”

“记住,多加我一把剑,好吗?”晓云郑重地说:“我只希望你的事有我参予,这点希望过份吗?”

“你能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李季玉也神色肃穆。

“毫无疑问,我能。”

“好,你能向镇抚司的人挥剑吗?”

问题极为严重,但简单得连白痴也可以正确地回答。

在晓云来说,却难以回答。

怨鬼可以也敢杀镇抚司的人,这个鬼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亡命,胆敢在京都做强盗作案,可知早就把生死置于度外了,如果有机会,一定敢向紫禁城里的皇帝挥刀。

一个真正不怕死的小蛇鼠,同样敢砍杀镇抚司的人。

晓云无法回答这个最简单的问题,尽管镇抚司的人所行所事天怒人怨,众手所指,罪恶滔天。

但镇抚司的官兵中,有些是她老爹的袍泽或部属。

最重要的是,镇抚司是皇帝亲自指挥的鹰犬,而她老爹却是皇帝的爱将,死忠的忠臣。

“这……这……。”她僵住了,无法作答。

一旦她向镇抚司的人挥剑,结果不问可知的。

“你符家定会烟消火灭。”李季玉毫不含蓄说话坦率:“连桀傲雄骛性如烈火的汉王世子,也不敢公然斩杀镇抚司的人。他曾经当街挥刀,杀死了好几个文武大官。不论任何人反抗镇抚司的官兵,都有如反抗皇帝。晓云,你的所谓一点希望是否过份了?镇抚司的人在等机会把我化骨扬灰,把我的头让官兵玩踢球游戏。我为了自保,早晚一定会狠狠地挥剑砍他们的,能加你一把剑吗?”

“我……我可以化装易容……”

“能瞒得了行家?这是最笨的主意。带你与一些牛鬼蛇神玩命,我已经够蠢了。不谈这些你办不到的事,吃饱了我送你进城。”李季玉的神情,显得有点烦躁。

“好吧!”晓云的情绪又开始低落。

那天晚上在莫愁湖胜棋楼的华严庵,她第一次发生情绪低潮,李季玉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令她芳心杂乱极感旁徨。

除非李季玉放弃在京都称雄道霸的念头,不然她不可能和李季玉并肩联手共创未来。

一旦镇抚司横定了心采取行动,李季玉注定了是大输家,这是唯一的结局,绝无例外。

除非李季玉明时势兴衰,风声不对就远离京都亡命天涯。

也面临岔路口,面临抉择,芳心旁徨,不知何去何从。

前面的岔路分为感情和理智,她站在分岔点上,人生的道路必须走下去,必须作痛苦的选择。

不管她选择危险或痛苦,选择勇敢或畏缩,她都会受到伤害;甚至双方都会受到伤害。

不论生理或心理,她都是脆弱而不成熟的,还没有断然选择的能力。

严格说来,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肩上的负荷太重了,她不是一个任性的少女。

她与李季玉之间,感情上逐渐走近,理智上却愈走愈远,大有分道扬镳的感觉。

拉开大门,李季玉虎目中冷电乍现。

“留意防身。”他将用布裹住的剑,塞入晓云手中,当门而立像门神,威猛的气势直有点霸王形象。

小街灯光并不怎么明亮,天黑后不久,逛街的市民还不多,夜市刚张没现人潮。

五个人站在门外,似乎正打算叫门或破门而入,来势汹汹,像登门的凶神恶煞。

天地双杀星穿了便装,但佩了绣春刀。

另三位是管区在江东门的密探,对李季玉的家了如指掌。

但李季玉是否在家,连邻居也一问三不知,只能从大门是否上锁的情形估猜。现在大门 没上锁,所以知道他在家。

大眼瞪小眼,僵住了。

他堵在门口,无意让这些人登堂入室。

“不请我们进去?”天杀星杨素倒还沉得住气,盛气而来居然不摆出镇抚司至高无上的威风。

镇抚司的人登门,连王府公仆也不敢拒他们于门外。

“你们请便。”他当然不会抗拒,也知道抗拒是自找麻烦,气冲冲地让出去路,退至桌旁挑亮了菜油灯。

前厅的设备也简陋,他很少在家中招待朋友,除了八仙桌和条凳之外,两侧贴壁设有两排长板凳而已,可容纳一二十名粗豪朋友小聚。

“你们真勤快呢!”客套毕请暴客落坐,用桌上的茶具,替对方各斟了一杯冷茶,说的话有骨有刺:“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你们的爪牙监视下无所遁形,登门查看却是第一遭,有此必要吗?”

“少给我装糊涂。”天杀星盯着跃然欲动,严加戒备的晓云,话却是向他说的:“你把我的人弄到何处去了?你好大的胆子。”

“你在说些甚么呀?”他糊涂装到底:“我弄走你的人?算甚么?乱栽赃?这是你们的惯技,别用在我身上好不好?”

“你不要反穿皮袄装佯。”天杀星猛拍桌子:“我有两个人凑巧在金陵居茶坊,无缘无故被人挟走了,一定是你的猪朋狗友所为……”

“去你的,你不要空口说白话,情急乱咬人。我这期间所交那些愿意跟我混的朋友,都是二三流的滥货,有谁敢在你们的高手名家面前撒野不要命?”他也气大声粗,理直气壮分辩:“我收到那个混蛋的书信,趁乱脱身溜之大吉,怎知你有人跟监?”

“那个杂种来头不小,确是胁迫水龙神引诱你进茶坊,水龙神没料到那人不用口头交代,却用书信打交道,因此心中一急,便急急抢书信,有了书信,才能向我交代。没想到反而挨了一记重耳光,没夺得书信。那杂种用力过猛,自己失足跌倒,后脑碰在方砖地上,竟然成了白痴。也许不是你的人把我的人掳走,但难脱嫌疑。把书信给我,我全力协助你对付那些绑匪。”

“书信上郑重宣示要阅后销毁,所以烧掉了。”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我不要任何人协助,也没有与绑匪周旋的必要,那不关我的事。欧阳小姐是汉府的人,自有汉府处理。每个人要为朋友的生死荣辱负主贝,这世间谁还敢交朋友?活得未免太累了吧?我和欧阳小姐只是普通的朋友,还没达到生死见交情地步,何况我力所不逮,我没有和那些人玩命的能耐。别来找我,拜托你们高抬贵手好不好?”

“信上说些甚么条件?”天杀星还真不愿意浪费时间逼他。

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皆把他看成情急玩命,只会几手花拳绣腿,有几斤蛮力的豪少,哪有与江湖豪少玩命的本钱?他说的话确也有几分实情,那的确不关他的事。

他和欧阳慧是朋友的事,其实相当勉强,众所周知,欧阳起初是用武力逼他投靠汉府的。

镇抚司逼他投效更为积极,逼的性质是相同的,逼能逼出友情吗?至少不可能逼出过命交情。

绑匪用欧阳慧做人质逼他就范,根本就烧错了香拜错了庙,他如果置之不理,不会有人怪他无情无义。

“没提条件。”他神色轻松,表示不重视这件事:“只要求我悄悄躲在家里,不许乱跑,等候他们后续派人指示行动细节。所以,我偷偷躲回来等候消息,看他们能玩出甚么花招来。你们如果有心帮助汉府,何不多派些人在这附近埋伏,候机捕捉信使,汉府会感谢你们的。”

“你说谎!”天杀星暴怒地拍桌而起。

站在他身后戒备的晓云,退了一步拔剑出鞘。

“我才是与李兄生死见交情的朋友。”晓云庄严地举剑:“不要逼我挥剑,你们没有不断迫害他的理由。天杀星,当初在金川门外结怨,事因我而起,牵连李兄你算甚么人物?你最好不要误认机会来了,得问问你能付出多少代价。”她勇敢地站出来保护李季玉,真有将门虎女气势。

确是机会大好,五个人把李季玉堵死在堂屋里,有如瓮中捉鳖,毫无脱逃的可能。

李季玉脱逃的能耐众所周知,只有把他堵死在绝地里,才有捉住他的可能。

“即使今晚他没付出代价,日后也会。”李季玉一点也不惊惶,安坐不动神态自若;“我敢保证天亮后不久,城内城外有许多锦衣卫官兵的私宅,不但失火,而且有人血流五步。谁如果小看我那些蛇鼠朋友,肯定会遭殃的,他们杀不了高手名宿,杀一些老少妇孺绝无困难。诸位,你们在替全卫的官兵与眷属,带来家破人亡的大灾祸,你们又能得到多少好处?杀掉我不但不是好运道,而且是难以消弭的大灾祸。”

天杀星的确有乘机捉住他的如意念头,被他这番话唬住了。

其实机会并不好,有晓云在场,天地双杀星毫无取胜的机会,虽说五比一占了相当大的优势,但一旦动手,死掉一半绝无疑问,这代价极高,而且付出代价,并不能保证可以除去晓云和李季玉。

“你恫吓我吗?”天杀星色厉内荏。

“你认为是说来玩的?”李季玉反问。

当初李季玉只有一个人,神出鬼没骚扰锦衣卫官兵的眷属,便已闹得满城风雨,如果出动大批蛇鼠杀人放火,那还了得?怎么得了?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天杀星声色俱厉:“如果让我查出实据,证实是你的党羽掳走了我的人,我将不惜任何代价,将你捉来食肉寝皮,把你的所有亲朋好友以及爪牙,不论老少全送至雨花台刑场活剐。”

“你也给我记住,我的承诺是神圣的。”李季玉站起沉声说:“只要你的人不向我行凶,我绝对不会宰杀你的人,不会向锦衣卫的眷属报复,我承认你的权威和主宰的地位。一旦你 不信守承诺,我的承诺也就自动失效,不需公开宣示取销。”

“本司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