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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1)

第十九章 (1)

蓦地——

菜油灯的火焰闪动。

灯盏突然从雍不客手中飞起,平稳地落在唯一的窗台上,灯光随即停止摇曳,居然不曾熄灭。

连鞘的尖刀,同时插入腰带。

“请进。”他推凳而起,将背囊顺手放在桌脚下,从容挂上百宝囊:“门没上闩,任何人皆可排闼直入,在下是很好客的。”

吱呀呀一阵门响,柴门推开了。

“咦!是你?”

他大感意外,虎目中的冷电倏然隐去,换上了柔和的眼神。

徐霞当门而立,盛装而来,翠绿春衫翠绿裙,与上次的高贵风华迥然不同,清纯、妩媚、活泼、可爱。

这才像一位真正黛绿年华,青春少女的动人形象。

她每一次打扮都不相同,每一次的风华与气质也各异,可知她正在用心机,用每种形象吸引雍不容的注意。

已完全摒弃了往昔的母大虫气质,迄今她仍然无法猜测,雍不容到底喜欢她扮演那一种女人。

“你的耳朵好尖。”徐霞嫣然微笑:“但我不相信你真知道门外有人,是不是乱猜的?”

“屋前的水沟有无数青蛙,这种小东西可以感觉出蛇的滑行声息。”他加以解释:“蛙声顿止,暴露了你的举动。徐大小姐,你来……”

“我叫徐霞,我不要你用讽刺性的徐大小姐叫我。”徐霞白了他一眼,缓步踱入信手掩上门:“咦!你……你带刀?你……”

“对,带刀。”他拍拍腰间的刀:“我不希望任人宰割,有刀在手,至少可以有赚回老本的机会,杀人总比被杀好。”

“罗寡妇那些人死得好惨,我知道你很难过。天道门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徐家与龙江船行,所以我求我你,希望你能帮助我抵抗天道门……”

“罗寡妇十五个人,不是天道门的杀手所为。”

“咦!你查出凶手了?”

“不错。”

“谁下的毒手?”

“大自在公子与华山四君。”

“这……可能吗?”徐霞脸色大变,明显地不予置信。

“我的消息来源可靠,我正要去找他们。天道门并没主动威胁你徐家,他们会容忍对他们无害的人,在他们的山门附近活动,这可以避免受到注意。你这种耿耿于心对天道门仇视,会惹来大麻烦。”

“你不能帮助我……”

“抱歉,我不配过问你们的事,个人恩怨一肩挑,我一个人活动方便些。我这里时时都有凶险发生,你必须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我送你一程,后来去找大自在公子算老帐,走吧!”

“你真知道大自在公子藏匿的地方?”

“早几天我就发现那些人了,但没想到是他们。他们掩护的身份无懈可击,大自在公子那狗东西一直就匿伏不出,因此没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他们终于迫不及待发动,就暴露了他们的底细了,这两天他们共迁移了五处地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

“他们明显地为了天地不容而肆意屠杀,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天地不容?雍二哥。你是吗?”

雍不容有一位兄长,所以徐霞自然而然称他为雍二哥,以往,徐家的人对雍家的人,一直就不屑提名道姓,见面喂喂哼哼呼来喝去,有若对待奴仆。

“霞姑娘,你知道我就是天地不容,只是不愿相信,对不对?”他脸上有怪怪的笑容:“自尊心阻止你承认事实,常识却又让你不得不接受事实,所以你不断地向我表示友好,不断地试探,希望事实不是真的。”

“不管你是真是假,我只要你知道,我是真心的对你好,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徐霞羞红着脸露骨地表白了自己的情意:“除非你是个小心眼的人。雍二哥,其实你才真的可恶哦!”

“我可恶?你这是……”

“你武功超绝,从小到大深藏不露,骗得我徐家的人个个成了被人嘲笑的无知笨蛋。”徐霞用行动同时表达情意,怯怯地偎近他:“我知道我亏欠你很多,但还为得及弥补,不是吗?”

往昔的母大虫不存在了,眼前的是怯生生的,娇羞温婉清纯可爱的少女,热情地依偎在他身旁。

她含情脉脉的羞怯目光,令他怦然心动了。

也许他不是小心眼的人,但他年轻,有年轻人的自尊与冲动,修养不够,无法忘怀往昔的屈辱,无法接受这种完全相反的情绪转变。

最重要的是,他今晚刚好想起龙絮絮。

在外表的风华与气质上,龙絮絮也许不够成熟。

但对他来说,徐霞这种变化多端的性格与气质,让他的内心深处油然产生排斥与抗拒的阻力。

想在短期间消除多年的积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是一位好姑娘。”他一点也没有受宠若惊的表示:“希望今后你我之间,不要再发生意外的纠纷。”

“意外的纠纷?”徐霞一怔:“你这话有何用意?”

“那天晚上,我在留香院潜伏侦查了一夜。”他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由于我不在家,才会发生十五条人命,罗寡妇那些人,可以说为我而被杀的。不管为了任何原因,我得把这件事摆平。”

“你……你以为这件事牵涉到我三哥,所以才到留香院潜伏侦查?”

“我到留香院潜伏侦查,目的是侦查天道门的下一步行动。柳含翠是不是那位会妖术的妖女,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含翠楼正在整修,人已经撤走,但我发现你三哥还有人留在含烟阁,这表示他早已知道天道门在含翠楼建了秘窟,却毫不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指……”

“你们徐家,很可能与天道门有秘密的谅解或者妥胁。与天道门打交道,早晚会吃亏的。总有一天,双雄不并立,结果只有一个。

不管是谁获胜,日后都有可能与我发生正面的冲突,那时,你我的友谊还会存在?是 吗?”

“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三哥不会与天道门有谅解的……”

“真的吗?天底下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天色不早,我该走了。谢谢你来看我,我们走吧!”

他领先向室门举步,半途倏然转身。

“雍二哥……”徐霞讶然叫。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阴森,极为冷厉,缓缓地扫视全室。

整个人似乎已被一种怪异的气氛所笼罩,每一条肌肉皆跃然欲动,每一刹那皆可能爆发猛烈的反应,那慑人心魄的阴森凌厉气势,把徐霞惊得花容失色。

“有人进来了。”他沉静地说,虎目中冷电闪烁,真像从地狱深处升出的鬼火磷光。

“有人?可能吗?”徐霞又开始紧张了。

“唔!的确可疑,现在没有人。”

“现在没有人,先前有?”

“不错,先前有。”

“走了?”

“所以可疑,这人不可能走了而我一无所觉。”

“你的话好怪异。”

”我的确感觉出有人,有一个其志在我的人潜伏室内,他所发的凌厉杀气,撼动了我的灵智,你看。”他伸出左手,拉起衣袖露出手臂:“汗毛仍然根根直竖。这种毛发森立的现象,有些人不需看到或听到危险的现象或声音,便会本能地发生感应。

怪事,事实上的确没有人潜伏,我竟然感觉出存在的凌厉杀气。唔!很可能是疑心生暗鬼,我这几天紧张过度了。”

“会不会是屋外传来的?”

人影一闪,灯火摇摇,柴门开而又合,屋内已失去雍不容的形影。

“雍二哥……”徐霞惊叫,急急启门冲入茫茫的夜幕中。

遍搜附近每处可能藏匿的地方,一无所见。

他已经在这座菜园内小屋等一两天,始终不曾发现有人接近,今晚,徐霞是第一位来找他的人。

“奇怪,也许,我是太敏感了。”他站在屋东南角的草丛中自语:“精神太过专注集中,很可能出现幻象的,疑神疑鬼自相惊扰。真该把得失之心放宽些。”

回到小屋,徐霞已经走了。

他的身形太快速,徐霞追出屋外,已失去他的形影,以为他已经走了,只好失望地离开。

迄今为止,他一直就认为徐霞之所以找他表示友好,目的是想说动他帮助徐家应付天道门。

藏妥背囊,他熄掉灯悄然从屋后离开。

其实,这几天的确没有人接近踩探他的动静,想图谋他的人,已经知道他有了周详的准备。

小屋是引人前来送死的陷阱,怎敢前来冒不必要的险?

聚宝门外,两座大楼高入云表,气象恢宏,巍峨并立极为壮观。

西面,是来宾楼;东面,叫重译楼。

两楼都是金陵十六楼之一,也是十六楼中最宏伟的两座楼。

来宾楼以西,形成城外的一处市集,三五条街巷颇为繁荣,但天一黑就收市,行人渐稀。

雍不容从市西的街尾进入,折入一条小巷。

小巷,黑沉沉,仅偶或看到一两盏门灯。

跳入一座大宅的天井,内堂灯光打闪,一个青衣大汉刚好拉开堂门。

他突然出现在门口,打出噤声的手式。

大汉吃了一惊,看清是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闪在一旁让他进入,顺手掩上门。

看到他腰带上的刀,大汉又大吃一惊。

“怎样了?”他微笑着问:“收到刀疤刘六留下的字条,要我来找你。”

“刘六答应给我二十两银子……”

“不要向他讨取,我给你。”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五锭纹银,先将两锭放在桌上:“如果你尽了力,另加三十两,不然免谈。”

“小雍,我鬼眼胡彪从来没误过事。”大汉急急抓住两锭银子纳人怀中。

“说吧!”他将另三锭银子晃了一晃。

“我是接替刘六的手尾,未牌左右,那些人果然迁出金川门孙家大院,整整花了一个半时辰,贯穿全城迁来此地。他们是分散走的,我几乎跟丢。”

“现在如何?”

“人是否全来了,我无法弄清,这二十两银子不好赚,反正人确是来了,进去了就不见再出来。”

“在那儿?”

鬼眼胡彪伸手,作出“拿钱来”的手式。

他很大方,将三锭银子塞入对方的手掌。

“我带你去,这就走吗?”鬼眼胡彪欣然说,将银子纳入怀中。

“走。”

从镇淮桥的北岸向东走,街巷纵横。沿河有一连串的桥,武定、文德、利汶等等,都是行人来往的重要桥梁,贯连秦淮两岸的街市。直至夜禁之后,这一带才清静下来,与秦淮西段的风月场迥然不同。

武定桥一带地属织锦三坊,江湖人士不会在这种闹市藏匿,不但人多眼杂活动又不方便。

而且治安人员经常出没,不适合牛鬼蛇神营巢建窟。

但如果有内线,却是藏匿的好地方。

大街的一座有三座门面的苏杭百货店,一连五进规模宏大,最后两进是内眷的住宅,有偏门从店右的小巷出入,内眷们通常出入不经过店堂的。

内进的堂屋里,仅点了两根蜡烛,厅堂不大,十余名男女似乎显得有点拥挤,光线也就显得幽暗。

似乎每个人都有点不安,也许是门窗紧闭天气热,而影响了情绪,难怪气氛不太对。

每个人都穿了夜行衣,兵刃系在背上,这种不干好事的装扮,已经表明他们即将有所行动了。

大自在公子大概一辈子不曾穿过夜行衣,绝顶高手不穿这种被称为贼衣的紧身夜行衣装。

其实,真正的强盗或鼠窃,并不穿这种衣裳。但现在,他居然穿上了。

华山四君是老道法师,今晚也改穿了夜行衣。

这五位绝顶高手,竟然坐在两边。

堂上的主座,那两位像不出众,貌不惊人的四十余岁仁兄,其地位身份显然比五个字内的风云人物高。

坐在左首的壮年人也穿了夜行衣,背上的兵刃是一把极普通的单刀,但所携带的大革囊极为精巧,鼓鼓地里面一定盛了不少杀人的法宝。

“诸位实在没有什么好埋怨的,这是一举两得对诸位极端有利的事。”壮年人冷森森的语音,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天地不容本来就是你们的死敌,你们早晚会与他生死相拼的。

目下有咱们无条件助你们一臂之力,供给一切有关他的线索,你们心中明白,这种好机会,一辈子很难有第二次的,是吗?”

“一切听你们摆布,在下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大自在公子咬牙说:“我威震江湖的大自在公子,成了一个又聋又瞎的木头人,听由你们摆布,说动就动,说躲就躲。”

“你不否认是互惠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