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义释父女 (2)
族主的长子是个身材奇壮的人,忍无可忍,愤怒地拦出,大叫道:“你们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无理取闹,别以为你们胁迫我们全家,便可胡作非为了,你们如果要战争,只消我全家老少有一个人被侮辱,本族的人便会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你们决不能活着离开安图牧地。”
巫统不得不考虑后果,果然不敢逼得太紧,便将族主放了,将族主长子的话译出。
端木鹰扬当然知道利害后果,不再计较,拨开乱草,看到了一张脸色苍黑的番人面孔。这位番人气息微弱,张开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失神地躺在草中动也不动。
古灵的脸上突然涌现喜色,接着踏出一步,却又倏然止住,闭上了刚要呼叫的口,转身翻动别处的草堆。
会主不再理会病了的番人,仔细地搜遍每一处可藏人的角落,不得不失望地离开。
回到族主的帐篷,端木鹰扬要巫统向族主提出要求,一是认为柴哲一群人尚未赶到,因 此禁止安图族的人外出,以免番人通风报信。一是十五个人借住帐中,以便受伤的同伴养伤。
所有的番人,一概被禁止离开番幕所在地,由会主派人在冬窝子的内口监视,不许番人越雷池一步。
族主在刀剑的威迫下,不得不暂时屈服,立即通知同族的人,不许离开帐篷。
古灵心中有事,安顿停当,建议道:“冬窝子的四周,有树林也有可藏人的石堆,我们必需先派人先搜一搜友近,或许可发现些蛛丝马迹呢。”
端木鹰扬自然赞同,本想派几个人四处搜查,古灵又道:“派人多了,此地无法照顾,派四个人各走一方,有所发现再出动其他的人,尚未为晚。”
“也好,派四个人,堂主是否也穷驾走一趟?”
“属下该前往。”
“好,长风儿、文兄弟、尤副坛主,你三人随古堂主到外面走走。如遇可疑线索,不可鲁莽大意,速来禀报。”
四人立即带了兵刃外出,古灵说:“少会主往南,搜冬窝子出口的两侧。尤副坛主往东,文兄弟走西,本堂主搜北面谷底。”
四人冒风雪出发,古灵泰然地向北走,搜过了几处不大受人注意的角落之后,折身进入了草棚。
管草料的两个番人,已经到羊栏去了。他掩人棚中,迅速在百宝囊中掏出一粒丹丸,弄破腊衣,扶起病了的番人,将丹丸塞入番人的口中,低叫道:“梭宗僧格,你听得懂我的话么?”
这位番人正是梭宗僧格,他的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只是故意僵卧而已。他自然认得已取下裹头毡巾的古灵,苦于听不懂汉语,不住摇头。
古灵大急,拖开地上的草,用手指在地上写道:“你认识汉字么?”
梭宗僧格怎会认识汉字?伊伊哑哑说着番话,不住摇头,急得古灵抓耳挠腮。
古灵突然急中生智,先画了一个人,说:“柴哲。”
梭宗僧格听得懂这两个字,点点头。
古灵再画上一个人,指了指自己说:“古灵。”
梭宗僧格又点点头。
古灵连画了提刀带剑的十四个人,跟在代表他的人身后,用手比划着说:“我们,要杀柴哲。”
他做的手势很逼真,梭宗僧格居然听得懂,怪眼连翻,气愤地用番语说:“你们要杀他?你们的心像狼。”
古灵听不懂,正在焦急,暮地,他听到背面的后门传出声息,猛地旋身虎跳而起。
先前曾见过的两位管草料番人之一,正恶狠狠地像一头扑鼠的猫,挺番刀飞扑而上。
他向侧一闪,右手一抄,拔出了钢刀。
番人一刀落空,转身作势上扑,一步一步逼近,用不太流利的走调汉语说:“你们,狼,狗!人面兽心……”
“咦!你懂汉语,不要动手。”古灵喜悦地叫。
“你要杀柴哲,不该找我叔叔,你……”
“咦!梭宗僧格是你叔叔?”
“是的,我离家三年,回不去……”
“原来你是梭宗额林沁。”
“是的,柴哲的事,我叔叔告诉我了。柴哲叫我叔叔走,他要找白利族的人帮助,不知如何走法,在山区乱闯,无意中闯到伊克寺,被我和族主的次子在伊克寺碰上了,他已病了好几天,我把他带回这里养病,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柴哲是其中之一。我和柴哲是好朋友,他要到安图来,所以我要请令叔僧格,快到外面通知柴哲,早些离开安图牧地。”
“你……你的话……”
“我的话字字皆真,请相信我。”
“这……你们汉人,靠不住……”额林沁迟疑地说。
“不管你怎么想,柴哲如果闯来,他绝对活不了。冬窝子口有人监视,你能偷溜出去么?”
额林沁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汉人,都该死,我,我们不管你的事,你快走。”
“但柴哲……”
“柴哲对梭宗家有恩,但我不管。你们都死,很好。”额林沁说完,纵身一跳,奔出门外去了。
古灵心中大急,跃至门口低叫道:“额林沁,信任我,把我的话告诉僧格,不然僧格也活不成。”
“你敢杀他。安图族的人可不会饶你们。”额林沁站在远处说,他仍不信古灵。
“我们如果怕安图族,便不会来了。僧格从前是帮助柴哲的人,如果他不离开,被我们的人认出,他活不成的。”
“你离开,我要想一想决定。”额林沁意动地说。
“他必须离开,到外面告诉柴哲不要到安图来,不然你会后侮的。我离开,你好好想一想。”古灵说完,只好离去。
他却不知,额林沁自从在安图逗留,便失去了自由,成为安图族的牧奴,想脱身谈何容易?要僧格逃出更为困难,既要避免番人的监视,又得逃避二人的看守,稍一失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风险太大,额林沁怎肯冒险?
额林沁总算有感恩之心,最后仍向僧格说了。
梭宗僧格对柴哲忠心耿耿,不顾额林沁的强烈反对,立即准备逃走.他与额林沁的叔侄关系,安图族的人并不知道,装病也装得像,安图族的人对他毫无戒心。加以安图族目下正受到端木鹰扬一群高手的监视,自顾不暇,怎会再留心他一个大病装死的人?
他只受了些风寒,得古灵所给的丹丸相助,药力行开,已可行动自如,便命额林沁追杀别一名管草料的人,悄然从冬窝子后面的积雪山林溜走。
额林沁已别无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击昏了一名管草料的人,宰了一头羊割下羊腿,带了同伴的番刀,引领着乃叔逃出了冬窝子。
大雪俺没了他两人的足迹,顺利地脱出了安图族的住处。
额林沁熟悉地势,料想从星宿海前来的人,极可能从北面来,便绕至四五里外北面的一座山峰,藏在山腰隐秘处居高临下留意下面的动静。除此之外,他知道无法找到柴哲,不可 能到处走动,走动碰上的机会微乎其微,万一碰上了监视的人,说不定会丢掉老命哩!
山峰不高,在山腰可隐约看到山下风雪草原的景象。
糟了!他两人看到了八个人,但并不是从北面来的,而是从东北角来,相距大约一里左右,八人所走的方向,恰好是冬窝子的人口。
“是他们,我去追。”梭宗僧格叫,急向山下狂奔。
额林沁也随后急奔,冒险向下赶。
八个人果然是柴哲和其他八名同伴,实际上是九个人,只是沈公子躺在雪橇中,不易发现而已。
金宏达和岳填都知道安图族的冬窝子座落处,只要找得到可辨方向的山峰,便不太难找。他们在申牌左右,终于找到了冬窝子的人口。
距谷口尚有两三里,金宏达已看清了前面的山峰形影,大喜迫:“找到了,前面那座羊角形的山角,就是安图族的冬窝子入口,天可怜见,居然给我们找到了。”
风雪太大,视线仅可及两三里,前面的羊角形山峰屹立在风雪中,山腰以下寸草不生。
柴哲立即请众人停下,向全宏达说:“金兄,我们两人先前往探看虚实。”
金宏达的腿伤仍未痊可,但已可活动自如,只是有点不便而已。真正能与人拼斗的,只有夏五湖、云浩、柴哲、杜珍娘。谢龙韬的邪术本就不高明,燕尾镖的伤势不算轻,难以用劲拼命。高峰和岳琪也只能赶路,动手不便。
金宏达不但挨了丘磊一刀,第一次施法时也被柴哲射伤了一臂,交起手来仍无法用全劲,跟着柴哲探看动静近乎冒险,但他熟悉地势,不得不走一趟。
两人展开轻功奔向谷口,却不知有人从北面迎来。
梭宗僧格叔侄,怎追得上柴哲和金宏达?他两人见只有两个人奔向谷口,其他的人留在雪地上,不由大惑,不知这些人中是不是有柴哲在内,未弄清之前,又不敢呼叫,只好也向谷口奔跑,沿山麓的树林全力急赶。
等他们追至谷口,柴哲和金宏达已入谷两三里了。
“进去。”梭宗僧格横下心说。
“不,我们并不知进去的人是谁,也许柴哲并未进入,我们何不去看看停留在雪地中的那几个人?”额林沁说,反对跟踪追入,那太过冒险。
梭宗僧格略一沉吟道:“好,去看看其他的人,不过我认为只有柴哲方敢入谷,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其他的人都是胆小鬼。”
两人不再入谷,转向留在两里外的人走去。
金宏达领先而行,天色已是申牌末,冬季昼短夜长,而且大雪纷飞,申牌末天色已快黑了。他一面走,一面说:“从前我在黑石谷练神术,曾和安图族的人小有交情。他们对我的神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印象极深,找他们要食物探消息,当无困难。”
“金兄的神术与喇嘛的法术,到底谁高明?”柴哲信口问。
“彼此相差不远,功深者胜,喇嘛中也有出类拔萃的人,他们的练气术与拳掌,同样不逊于中原武林的名门大派。密宗禅掌更是一绝。我们如果走犁河而下,所走的地方大多是乌斯藏地境,遇上喇嘛的机会多的是,万一冲突起来,千万不可大意。”
谈谈说说间,到了沉寂的冬窝子入口,十九座黑羊皮帐出现在眼前,看不见半个人影。
“咦!怎么不见有人,警哨为何也不出面阻拦?”柴哲停步讶然叫,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心潮汹涌。
“安图牧地数百年没发生战争,附近的番族能和平相处,守望相助,过惯了太平日子,平阳不放警哨的。”金宏达笑着解释。
两人疾趋族主的帐篷,金宏达领先掀开皮帐门,取掉裹头毡巾高叫道:“安图族主,还认得故人和硕丹律么?”
帐中共有十二名老少,安图族主夫妇讶然站起。
“咦!你……你是和硕丹津仙长?”安图族主叫。
金宏达与柴哲举步走近,双方合掌行礼。
“族主久违了,我已不再修道,这次从中原来,带了几位朋友途经贵地,特地前来拜望族主。”金宏达一面说,一面献上一方哈达。
柴哲也上前将预先准备好的一方精美红绫哈达奉上说:“我叫柴哲,和硕丹津的朋友,一同前来拜会族主。”
安图族主的一位手下,接过族主递来的哈达,将两方粗布制的哈达交与族主,由族主回奉两位客人。
按番礼客套一番,其他的人退至帐角,由族主陪同客人在灶旁落坐。
柴哲的目光,机警地留心各处的动静,捕捉族主和帐中老少番人的眼神变化。
金宏达喝下奉上的茶,开门见山地说:“不怕族主见笑,我们这次是落难而来的,有几位同伴受伤生病,需要族主的帮助,打扰族主三五天,等风雪过后,再启程到乌斯藏,不知族主肯不育方便?”
“你们还有人?不要说方便不方便的话,你知道本族是好客的,在此过冬无任欢迎,请不必见外,贵同伴呢?”安图族主神色沉重地说,脸上挂着挤出来的笑意,笑得十分勉强。
“我的朋友在谷外,共有九个人……”
“何不请贵友人谷?外面风雪太大。”
“族主慷慨盛情,在下十分感激……”
“这样吧,请柴客人出谷请贵友前来,我准备酒肉替诸位接风。”
金宏达喜不自胜,向柴哲道:“柴兄弟,你在这儿稍候,我到外面去接他们来。”
柴哲淡淡一笑。站起说:“他们都走不动,还是你我两人一同前往接他们来好了。”
金宏达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哦!不错,必须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才行。”他向族主说明受伤同伴的情形,立即告辞。出到冬窝子口,方低声问:“兄弟,你是否看出可疑的事了?”
“金兄,你说,族主接见客人,客人是否要拜见坐家僧?”
金宏达一怔说:“咦!你怎么也懂得我们番族的规矩?”
“我能说流利的番话,自然懂得规矩了。”
“怪!确是可疑。坐家僧在后帐,即使客人不请见,坐家僧也会出来见客的。一族的大权名义上是族主,实际却操在坐家僧手中,族主的客人,坐家增绝对不会不加过问的。”
“你发现族主与其他的人,神色上是不是流露着恐惧不安?如果我们留一个人在此,将难以收拾。”
“你的意思是……”
“端木鹰扬先来了。”
“什么?你……”
“但愿我猜错了。你先走,我把守在谷口,向西走,我随后赶来会合。”
“但……我们的食物……”
“我们不必远走,晚间再来,我要证实是不是他们真的来了,等你们走后不久,我便可以发动试探。”
金宏达将信将疑,他还不知道柴哲的为人,甚至对柴哲多少有些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的成见,但却不敢不听柴哲的话,怀着满腹疑云,出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