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诡计多端 (3)
黑影的落脚处,在城东大岭山下的三家市。这里也叫三市口,是湖口县的旧址。自从县址移至湖滨之后,这里便成了败落的市集,只有百十户人家,四周仍可隐约看到一些已变成土墟的城基。千余年前,这儿叫湖口戌,本就不是繁华的地方,目下更为凋零了,只有百十户人家,破败的残余房舍益显得凄凉。市前的城隍庙,只住了一个老庙祝,庙宇已数十年加 修茸,眼看朝不保夕,迟早要倒坍大吉,黑影就住在破庙中,白天极少外出走动。那位庙祝驼背兼目昏耳聋,白发苍苍,早晚要入土,也许入土之期还在庙宇倒坍之前哩!
三人在庙殿中长谈近一个更次,然后黑影外出,约定好午后在此见面,匆匆走了。
姑娘从庙祝处找了扫帚,清理殿角的蛛网尘埃,讨来了几捆稻草,铺在地上权充床褥,她很固执,坚持不要柴哲动手,说这不是柴哲该做的事,含笑将柴哲请出,请他且到外面察看四周是否有动静。
一切准备停当,柴哲也回来了,吹熄了某油灯,两人和衣往草中一躺,养息准备迎接明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柴哲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眼,他想到黑大个文天霸,不知是否脱离了黑鹰会?自从上次在故乡赶走黑鹰会的人,迄今已有三年岁月,假使黑鹰会仍在干刺客的勾当,文天霸这次光临湖口,不知有何用意?
再想到被黑影击毙了的黑无常,不由疑云重重。黑无常所说的辨别一个姓柴的人,这些话有何用意?
姑娘偎在他身们,伸纤手轻握他的手曾,柔声问:“哥,还不安眠,何思之深耶?”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掌背,笑道:“笙妹,别掉文。我在想……黑无常所说的话……”
“天下间姓柴的甚多,那家伙要辨识的人不会与你有关,你不曾与江湖人接触……”
“我在想,那家伙会不会是当年欺负我柴家的凶手之一?他既然是严贼的爪牙,当年跟罗龙文恶贼至山西追杀王大人,自然认识我了。”
“哥,你真是!疑心生暗鬼,怎会想到十年前的往事上面去了?十年前你只不过是个小后生……”
“十年岁月漫漫,人固然有改变,身材与气质会完全不同,脸貌却不可能全部交易,这就是那家伙要辨识的原因所在。”
“哥,别多想了,假使严贼的人要找你,不是正得其所哉么?”
“如果是严贼的人找我,我另有打算。”
“哥,有何打算?”
“三宝和五万两黄金,我要定了,用这些金宝济贫,不是很好么?”
“好事嘛,哥,依你。”
他突然扭头在她颊上亲了一吻,笑道:“那么我安心了,谢谢你不反对我劫财为盗。”
“你……你……”姑娘缩成一团低叫。
住在庙倒破屋中的老庙祝,穷得衣不蔽体,家中四壁萧条,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方行外出,家徒四壁,瓮无隔宿之粮,无法供应两人的早膳。
两人梳洗停当,佩上剑,入村找地方进膳。天色大明,村人早已起来干活了,炊烟四起,犬吠声和鸡啼声此起彼落。
三市口在至澎泽的官道旁,距城只有三里地,居民全是靠田活命的朴实农户,但由于地近官道旁,所以路侧也开设了两家小食店,并免费供应旅客的茶水。
怪!按理,这种小店不可能一早便开张营业的,但两家小店都开了门,显然有了赶早的 食客。
两人信步走向第一间小店,沿途虽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但并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第一间小食店前面招了一座凉亭,搁了四张供客人歇脚的长凳,一个木茶架上,放着一只大茶桶和几只土瓦碗,几个竹制的茶勺。店门旁,挂着一捆出售的草鞋、绳索,柜台上也摆了不少日用百货,大门前挂了门灯和招牌,原来是兼卖日用品的小食店。
昨晚天气不好,云层厚,风大,因此并未降霜,但江风寒凉,呵出的气形成阵阵白雾,袅袅而散。
两人向店门走去,柴哲低声笑问:“笙妹,不反对我喝酒挡寒么?”
“只准一壶。”她粲然笑答。
“好厉害,只准……”
“你……”她用肩推他羞笑着叫。
两人谈笑自若,没留意一间半掩着门的农舍中,有人在门缝中狠狠地向他们窥视。
出城往彭泽的旅客尚未到来,路上只可看到人而不见旅客,任何一个外地人在村中出现,皆难逃有心人的眼下。他们踏入店门,便看到了三个穿劲装佩了剑的中年人,占住靠亭角的一副座头,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香与鱼肉的香味直冲鼻端。
两个村夫打扮的店伙在厅中张罗,灶台内的大师傅正忙着弄菜。一名店伙上前含笑招呼,但眼中有惧容极为明显,笑得极为勉强,欠身领两人入座不自然地问:“客官要酒菜么?请吩咐,请吩咐。”
柴哲在食桌旁挪过一条长凳,坐下说:“店家,这么早便有酒菜供应了?”
店伙计略一迟疑,脸上挂着一抹苦笑,一面清抹桌面,一面说:“有,有。在城东附近十几里内的市集中,只有小店是自朝至幕供应酒菜的。”
“呵呵!看贯店的人都有点无精打采,整天做生意张罗顾客,确够辛苦的,请给我来一壶好酒,弄两味下酒菜。”
店伙送上两杯热茶,欠身道:“小的先给客官来几碟下酒菜,然后来两味渔鲜佐膳,请稍候。”说完,向用下走了。
柴哲向姑娘低声道:“店伙们的神情不对,要小心了。”
“有何不对”姑娘也低声问。
“荒村野店,哪有一大早入店叫酒莱的食客?你相信这儿的百十户农村的贫农中,会有一天到晚上小店叫酒菜为餐的人么?”
“依你之见……”
“有人迫他们供应酒食,这间小店必定是某一方的人作为联络站或聚会所。咱们既要小心酒菜有鬼,更要提防有人暗算,甚至会有被围攻之虑。”
“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吧?我们与人无怨……”
“为了获得五万两黄金,任何人皆可能做凶手,前来参与的人,谁不想独吞?在未见到黄金之前,尽可能锄除异己,这就是这些人唯一的想法,不足为奇。”
说话间,三个劲装中年人已酒足饭饱,谈笑自若地会帐出店而去。
柴哲在三个中年人离座经过身旁时,本能地向三人注视打量,眼中逐渐涌起疑云,剑眉 深领,似在沉思。
“哥,你想些什么?”姑娘发觉有异,关心地低问。
“走在中间那人,我似乎感到有点面善。”他沉吟着说。
“你走了无数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大天星寨外寨的一位宾客,叫神眼印奇峰,我要找他问一问黑鹰会的事。”他恍然地说,立即离座追出。
刚跨出大门,门外右侧突然冲出一个冒失鬼,凶猛地,毫无顾忌地向店内抢,冲势甚猛。
三个中年人已经钻入店左的一条小巷口内,身影一闪即逝,似乎在逃避什么,脚下甚快。
柴哲百忙中向侧一闪,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撞,双方擦肩而过。
撞来的冒失鬼是个大块头中年人,身高九尺以上,肩阔腰圆,像个金刚,倒拖着一条粗加鸭卵的熟铜棍,粗眉暴眼,留着满腮虬髯,暴眼中凶光四射。
虬须大汉没将柴哲撞倒,居然发起横来,一摆熟铜棍拦住去路,怪叫如雷道:“好小子,走路没带眼睛么?撞什么魂?”
柴哲不加理会,懒得和这家伙计较,追人要紧,伸手去拨挡在身前的熟铜棍,举步夺路。
虬髯大汉大为光火,用棍尾挑出大吼道:“小子找死,没交代清楚你想走?”
柴哲身形下挫,出手抓扣挑来的棍尾。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人,有理也讲不清,唯一的手段是出手教训,动武方可解决困难。他出手奇快,抓住了。
虬髯大汉吃了一惊,双手一带,出右脚便踹。
柴哲岂能让对方撒野?大喝一声,突然脱手送棍。
虬髯大汉上当了,骤不及防,仰面便倒,不仅一踹落空,而且带棍时用劲太猛,自然立脚不牢,重心一失,不倒怎行?
柴哲急步跟上,正想一脚挑出,蓦地寒芒一闪即至,三枚钢镖分上中下三路从门侧射到。
他双手上下一分,三枚钢镖全部入手。
不等他将接来的镖反击,发镖人已被两名青袍青年拦住了。用镖暗袭的人,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腰悬一把鬼头刀,右额下方生了一块两指粗的胳记。
两个青袍人一高一矮,眉清目秀,人才一表,尤其是那位身材矮的青年人,清秀俊美极为出众。两人皆是书生打扮,大袖飘飘,宛若临风玉树,腰悬佩剑,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是游学书生。
身材稍高的书生手脚快极,右手一伸,闪电似的扣住了发镖人的左手,沉喝道:“住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阁下竟敢白昼行凶,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捉你送官究治,看你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否?”
发镖人毫无反抗之力,全身发僵,额上青筋跳动,冷汗直冒,双膝在抖动,似乎脸上已无血色。
屋角的人影再现,一个白发老婆婆突然抢出,一声暴叱,寿星杖发如逸电,风雷声隐隐,劈向书生的腰脊。
稍矮的书生疾闪而至,欺近老婆婆的右侧,伸手勾住了老婆婆的右肩,伸腿猛拨老婆婆 的膝弯,喝声“躺”!
老婆婆真听话,寿星杖中途停顿,“蓬”一声仰面便倒,直冲滑出八尺外方行止住,爬起便跑,逃入屋角的小巷中去了,来得快逃得更快。
矮书生淡淡一笑,向柴哲走来。
柴哲发觉神眼印奇峰已经不见了,知道追不上,停下留神两个书生的举动,心中忖道:“这两个书生手脚干净例落,出自高人门下。可惜,看他们人才一表,气朗神清,不像是亡命之徒,居然也来打劫金的主意,令人惋惜。”
倒地的使棍虬髯大汉被姑娘夺过熟铜棍,用棍抵住了咽喉,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束手待毙。
矮书生走近柴哲,拱手为礼,朗然一笑,露出口中编贝似的两排皓齿,笑道:“兄台受惊了,凶手已经擒获,不知兄台是否打算送官究治?”
“多谢兄台,这两人不必送官,在下要问问他们行凶的内情。”柴哲回礼答,目光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那么,小生建议兄台到店中查问,可好?”
“在下正有此意。”
“小生姓闵,南京人氏。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柴,名中平,闵兄的同伴是……”
“那是家兄闵子建。柴兄的同伴……”
“那是舍弟柴云。”
四人押了两名俘虏入店,双方皆替同伴引见了。矮书生叫闵子康,不住向云笙姑娘打量,目光灼灼毫不放松。闵兄弟俩自称是从南京来,沿途观赏江有风光,游学南昌,准备到东湖书院,听说大贤欧阳德将在东湖书院讲学。因此专程前往云云。
“柴兄出店行色匆匆,不知因何事故与这些江湖亡命冲突起来的?”闵子康落坐含笑问。
“在下要追一位姓印的朋友,这几个家伙无故挑衅,不知是何人所差,在下且问问再说。”柴哲信口答。
姑娘从柴哲手中取过一枚钢镖,向被抵在壁角的虬髯大汉冷冷一笑说:“阁下,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希望你放明白些。在下的要求是有问必答。你老兄如果不合作,那么,话讲在前面,届时将有人后悔,我保证后悔的人将不是我姓柴的。”
虬髯大汉咬牙切齿地怪叫道:“你的朋友找麻烦,走路不带眼睛……”
姑娘用一声冷哼打断对方的话,镖尖一闪,便刺入虬髯大汉的右手曲地穴,入肉三分,冷笑道:“老兄,在下先废了你的右手。”
她用了半分劲,大汉浑身一震,脸色泛青,叫道:“住手!我……”
“你贵姓大名?”
“在下欧清海。”
“奉谁所差?”
“在……在下……”
“不许吱晤,说……”
“在下是……是前来湖口踩盘子的……”
“哦!你的当家是……”
“九华黑豹郝水靖。”
“你那三位党羽是……”
“都是欧某的同伙。”
“你不是紫袍魔君的人?”
“我……”
姑娘又用了半分劲,漂徐徐投入。
“我……我说,是……是的。”欧清海满头大汗地叫。
“他差你们……”
“暗算你们,以除去劲敌。”
柴哲也认为欧清海是紫袍魔君的人,向姑娘说:“小弟,不必问了,让他们滚。”
“报官很讨厌,放了他们也好,省事免麻烦。”闵子建深以为然地说。
姑娘也对欧清海的话深信不疑,这次到湖口,只和紫袍魔君小有冲突,其他的人没有无缘无故派人暗算他俩的理由,便拍活两个俘虏的穴道,喝声“滚”!两个俘虏踉跄而逃,飞奔出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