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情况则又不相同。和别的东方国家一样,中国也被日本的崛起所震撼。中国也认识到了西方在物质方面的优势,不过,这是经受了严酷的亲身体验之后。在俄国和日本缔结了《朴次茅斯和约》之后很短的时期内,中国的知识分子终于把眼光投向了这个隔海相望的国家。在学习和运用西方的成果方面,中国人也具备日本人那样的聪明才智,可能中国人比日本人更加善于学习和接受西方的本领。中日两国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来往的费用不高但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中国人曾经数次派遣留学生前往日本留学,但是这种趋势发展到现在已逐渐减弱。事实是,无论中日两国在共同抵御外敌方面有多少共同语言,地理上的接近和民族之间的巨大差异使得两国根本没法长期合作,更别提结盟了。一般来说,地理位置上的接近是两国争端的主要来源。满洲不但是中国、日本和俄国的交接点,更是三方军事和利益的碰撞之地。我们可以确信,就算这三个国家能够和平共存,它们相互之间的防备心理却不会消失。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将具有非凡的意义。
尽管中国在过去饱受战争的摧残,但中国人骨子里都有着以和为贵的思想,中国依然有着变为世界强国的潜力,这是因为它拥有众多的人口和广阔的土地。只要能够有效地发挥这些优势,中国有朝一日就会成为世界的中流砥柱。虽然这个臃肿不堪的局面使得这种目标很难实现,但这种缓慢的演变对中国来说也是一种保护。虽然中国的领土一点点受到侵占,但中国政府依然有能力确保自己的统治权威,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各种精心策划的分裂活动都没有实现。中国的种族具有统一性,虽然有着各种地域间的界限,可能互相听不懂对方的方言——这是地域辽阔和交通不便导致的必然结果。了解中国的人都知道,中国人身上有一种坚定不移的气质,这种气质能够促使它实现霸业。
这种气质在过去被我们看做呆板,具体表现为对自己国家的任何事物都最大限度地偏爱,这种偏爱造成了故步自封和夜郎自大。近年来,外部的光亮已经照进了中国大地,各种文化之间相比较的自我认识过程已经开花结果。与此相关,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是,中国人正在修筑从北京往西北延伸至张家口的铁路。120英里的铁路,没有一个工程师是外国人,领导者詹天佑毕业于耶鲁大学。中国接下来打算在同样不依赖外力的情况下建设一条150英里的铁路。虽然拒绝外来的援助会延长工程时间,但这种种决心都表明,中国正在试图从过去的自我欣赏中摆脱出来,着眼未来,逐步累积自身的实力,把所有的理想和愿望转化为现实。正是由于中国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我们才能有效地推行门户开放政策;不管它的构成如何不够精细,值得肯定的是它正在一步步焕发生机。国家意识的培养是实现国家团结最重要的一步,只要中国人能够全民一心,就能在世界格局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摆脱长期以来束缚自己的枷锁和防守性政策。
不管东方各国变成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要经历多久的时间,最终的发展又会如何,但它们肯定会经历一个同欧洲和北美相似的过程,要渐渐把这种分散变为国家凝聚力。不过,由于领土和人口的局限性,中国和印度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日本那样的发展,这两个国家长期遗留的历史问题更加不会使它们像在1783年到1789年成功完成统一的北美13个殖民地那样轻易地实现政治变革。另一方面,从西方引进的各种交通联络手段会使它们的发展速度比同期的欧洲要快得多,西方统治者已经给印度带来了种种先进的通讯设备。
在东方国家进行自我演变的同时,它们同欧洲以及美国的关系还会继续发展,这种趋势就像在中世纪,欧洲国家一直在维持它们同远东地区的联系一样。阿拉伯人向法国南部的推进、十字军的东征、土耳其帝国在欧洲的扩张,都是这种联系最为直白的表现。而在那时,欧洲还只是个由多个松散的国家或者小邦构成的基督教世界,盛极一时的伊斯兰教国家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力量直插欧洲心脏;等到欧洲国家完成权力集中和国家重建后,这种危险便不复存在了。不过土耳其帝国依然能够和一些基督教国家接触,并在波旁王朝与奥地利无休止的斗争中发挥了平衡作用。我们可以看到,当法国和奥地利交战时,土耳其在另一侧对奥地利的后翼进攻,使它不得不分兵援助后翼。从那之后,土耳其帝国再次成为欧洲国家关注的焦点,各国以利凡得为中心的战略企图使它逐渐成为一个事端频发的危险地。在50年前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两个基督教国家就曾经联合起来同土耳其结成盟国,共同反对和土耳其有利益冲突的基督教国家。在两年前,利益上的冲突引来了同样的战争危险。
这些事情离美国太过遥远,以至于感觉不到它们对自己的影响。然而,一旦这些事影响到了欧洲关系的平衡,就必然会通过将其影响波及世界的其他一些地区而和美国发生关系。而在这些地方,美国和各个欧洲强国都有着频繁的交往。只要某一个争端削弱了美国盟友的利益,而且对美国的敌对势力有帮助,美国就不能撒手不管。近10年来,东方事态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欧洲的局势。有些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德国已经感觉到自从日俄战争俄国战败后,欧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俄国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德国的压力,于是它已经不将法俄同盟放在眼里。还有一点是,德国有奥匈帝国这个强大的后备力量,德国就更加能够应付自如了。我们能够联想到,陆上压力的减轻会让德国将更多的财力和精力投入海军建设上。这样一来会威胁到英国海军的霸主地位,或者迫使英国也增加海军开支,而一旦一个国家的军费大幅度上升,就意味着社会动乱。
英国和日本结盟来共同对付俄国有可能是战略上的失误。不可否认的是,俄国在远东事务中不能自拔对英国一定有好处,因为这样一来俄国的力量就会得到分解,它便再也没有精力对君士坦丁堡、苏伊士、波斯湾及印度用兵。然而,如果俄国能够同16世纪和17世纪的土耳其人对德意志地区的所作所为那样,给德意志帝国不断施加压力,这会让英国更加高兴。但是,由于满洲战争的惨败,俄国很可能在一段时间内一蹶不振。所以,英国政府的行为加速了日俄战争的爆发,而战争的结果却使欧洲力量出现了失衡,这是英国没有预想到的,所以英国必须全力弥补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
接下来我们将要说的与其说是对事件的解读,不如说是一种猜测。不过,在日俄战争后期日本财力枯竭的情况下,英国确实帮了很大的忙,这一事实的基础是英国海军在200多年来的军事霸主地位。如果日俄战争是另一种情形:双方的力量接近平衡,都缺乏足够的物力财力,而俄国的威望又一如过去,那么战争的影响就会大大不同。门户开放政策在另一重意义上体现了一种均势精神,它和均势一样都是为了保卫和平,只不过均势意味着独立权力的平等,而门户开放意味着机会的平等。还有,门户开放和均势一样都取决于各个国家军事实力的平衡,这些国家是指对中国有浓厚兴趣的国家,因为门户开放这个词汇是专门针对中国的。
我们无法查明门户开放这个词汇的来源,但毋庸置疑,美国在倡导门户开放方面发挥了积极重要的作用。前面我们引用过德国人德尔布吕克的一段文字,他在其中列举了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对于门户开放政策的看法,并要求使德国的影响力、资本、工商业和聪明才智在平等的条件下同其他国家展开竞争。所有的人都希望这一目标能够得以实现,而且这个希望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只要人们从一开始就清楚地认识到,如果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就只有依靠军事力量来维护这种权力了。如果人们都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话,也不会出现蔑视他国的行为和无谓的争端了。
还有一点我们必须牢记,就是各国都只会关心自己的利益,所以它们的看法一定会有所不同。比如铁路方面,修建铁路是为了进行资本投资和创造就业机会,还可以随着铁路的一路延伸扩展自己的势力;这样的话,就应该遵循门户开放的精神来合理安排各股势力在铁路方面的机会。但是在最近的铁路建设中,美国却被晾到了一边,并没有获得德国首相口里的“阳光下的地盘”的权力。针对这个事件美国已经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在以后的时间里,中国将会建造更多的铁路,而中国的领土完整对门户开放尤为重要。如果有哪一个国家通过租借对中国土地进行占领或者管辖,这块土地就有被兼并的危险。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在一年前就遭遇了这种命运,而今天的朝鲜也将重蹈覆辙。还有那种变相占有他国土地上的商业活动,也会被这个国家的海关所控制,这样一来,门户开放就成了废纸一张。
这些问题直接关系到美国门户开放政策的成败。为了处理好它们,美国一直在争取同其他国家达成谅解。如果美国单纯地依靠自己来维护门户开放政策的话,它就需要建立起一个保护国,这样一来又和门户开放中的平等精神相违背了。关于门户开放中存在的种种问题表现在中国的满洲地区。这个地方的局势变幻难测,所以一直被人关注。日本和俄国在满洲的所作所为让我们不禁发出疑虑,这两个国家能不能顾及到中国自身的利益和其他在华国家的平等机会。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各个国家能够在门户开放原则上达成一致,在具体的行为当中也免不了竞争和冲突。而商品贸易的竞争会促使人们依靠各种机会来占据上风。现在,整个世界都在利用自己手里的控制权和保护主义,而不是技能和实力的竞争来获取一些地方的商业优势。无论在工业、金融业还是贸易领域,这种情形都随处可见,连美国的托拉斯组织里,这种情形也有抬头的趋势。
美国依靠保护主义同世界上的任何国家交往,就必须考虑到这些国家会不会听从美国的意见,美国的政治主张以及政治秩序能不能得到建立和保持等等问题,这些都取决于那个国家的实力。欧洲国家力量的变化同美国息息相关,任何的变动都会影响到美国的利益,继而影响到美国在太平洋和中国的利益。当前的俄国一蹶不振,德国正在全力建造自己的海军,而英国海军也因经费的短缺已不如从前,这些美国都看在眼里。其他国家的军事力量都不为美国人熟知。在1823年,如果英国的海军没有大陆国家的海军强大,没有能力阻止大陆国家向南美洲运送联合部队镇压西班牙殖民地的独立运动的话,那对美国的影响就是灾难性的。1814年由于欧洲局势的变幻,英国不得不放弃了1812年在对美战争中对美国提出的领土要求。还有,美国能够独立也是因为英国的海军实力同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相比有些逊色,华盛顿是这样认为的,他说:“我们的资源已经枯竭。”除此之外,假如1861年至1863年间英法两国能够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判,美国能否取得战争的胜利就很难说了。
均势是影响欧洲政治最关键的一点,它的变化从表面上看起来不会影响欧洲在亚洲的军事政策,除非欧洲国家之间的海军为争夺霸权的斗争已经停止,或者说有人统一了局势。要想同英国一样将自己的海军集结在海岸线上,就必须先把自己的分遣舰队调回本土,这在原则上和具体操作上是绝对正确的。但也意味着要在短时期内失去对原本占据的领土的控制。如果在以后的发展中,英国和德国还像现在这样敌对的话,英国在北海集结兵力是很有必要的。这时,英国如果还想在其他地方集结兵力,就力不从心了,因为它没有那么大规模的分遣舰队。
欧洲军事力量的组合会怎样影响国际形势,并在海军的支持下在世界各地行使其权力,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得到回答。不过,就其中的一个方面来说,如果英国和德国在北海剑拔弩张,那么控制地中海的重任就非法国莫属了,这样一来意大利就坐不住了。据悉,法国、英国和西班牙签订的一些有关地中海问题的协议中就体现出了它们对门罗主义性质的态度。这种态度有可能会像门罗主义那样更加强化,而与此有关的国家可能会采取一些改变地中海海上力量状况的措施。在德英两大海军在北海对峙的前提下,必须要有一支舰队在地中海做领导者,这支舰队不但要行动快速,还得处于核心位置,以便于针对某一特定的区域采取有效的军事行动。这种各国海军分管其职的情况在历史上也出现过,虽然它表现出了多个国家联合行动中固有的种种缺点,但也具有一定的效力。
上述的叙述都是笔者猜测的,但希望这种国家之间的军备竞赛能够引起政府的关注。还有,很明显能够看出来,如果欧洲还和从前一样有一支称霸世界的舰队,它就能更加直接地影响日本和美国这两个军事强国的利益。当1902年日本和英国结盟时,英国还拥有绝对的海上优势,英国海军既能保护远东地区的利益,又能在其他地区维持自己的海上优势,两边都拥有着强者地位。这样,在1895年欧洲国家联合起来跟日本作对时,英国就可以阻止这样的行动。虽然日本缺少战舰,但它的实力仍不容小觑。后来英国还是出手干涉了日俄战争,并对战争的结局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到这里我们不禁要发问:如果这种海上力量竞赛继续下去的话,上述的这种干涉会不会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