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北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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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赌徒与名士(2)

和刘裕相知的人,家庭状况肯定一般,但必定有性格。刘穆之家境贫寒,不过天生有福,娶个妻子特别好,济阳江氏江嗣的女儿。济阳江氏是高门士族,刘穆之妻子江氏出自旁支,要不怎么会嫁给刘穆之这种寒士,纵使是旁支也比刘穆之家高许多。妻子条件好,丈夫难免妻管严。江氏好就好在从不自恃门第,温柔贤惠。

刘穆之有个缺点,喜欢吃喝,嗜酒食,脸皮还特别厚,常到岳父家混吃喝,亲戚不希见的人物,经常蒙受羞辱。刘穆之不以为耻,江氏聪明有识见,不让丈夫去,刘穆之不听。

有一次,江家有聚会,说好不让他去,人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饭乐和,你一穷亲戚多寒碜。刘穆之偏去,酒足饭饱,还要个槟榔拿家去吃。江氏兄弟讥笑道:“槟榔是消食的,你经常挨饿,要它干什么?”这件事,刘穆之终生不忘。

江氏怕丈夫和娘家闹得太僵,常常把头发剪了换钱买酒食,假装说是哥哥送来的。从此江氏不在刘穆之面前梳洗头发。

后来,刘穆之发迹了,让人把江家兄弟叫来吃饭。妻子江氏流着泪为兄弟求情,刘穆之很奇怪:“我们之间没什么怨恨,你忧虑什么?”饭吃饱了,酒喝大了,刘穆之让厨子用金盘子端上一斛槟榔,一斛十斗,三四十斤,吃吧你!

刘穆之心胸豁达,能屈能伸,性格豪迈奢放,好宾客,不喜欢单独进餐,吃饭一定要宽大的饭桌,早餐也要准备十个人左右的饭食。他曾经对刘裕说:

“穆之家本贫贱,维持生计都很艰难。自从跟了您以来,虽然心中常常想着节俭,但从早到晚所需要的花销,仍然稍微显得过于丰厚。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地方对不住您。”

刘穆之成为刘宋一代功臣不是因为能吃,而是因为才干卓着。刘裕入主建康之后,事无大小,全由他处理。刘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拥滞。各方宾客官员从四面八方集中到府里,各种请求诉讼千头万绪,内内外外,咨询禀报,一时间材料堆积如山。

刘穆之眼睛看着文件,手写答复信件,耳朵听属下的汇报,嘴里当场答复,同时进行四种工作,互相之间决不混淆错乱,一切应酬自如,处理得当,从早到晚,毫无倦意。偶有闲暇时间,便亲自抄书,参阅古籍,校订错误。人们总说,一心不能二用,刘穆之一心四用,可算奇才。

刘裕京口起兵时,刘穆之正待在家里读书呢。那天早晨刚起床,听到京口城里人声鼎沸,喊声震天,跑到街头去张望,正好与刘裕的信使不期而遇。

信使说:“刘将军召您去一同建义!”刘穆之看着使者半天没说话。建义说得不中听,那是造反。什么结果,砍头!刘穆之是书生,不同于刘裕那帮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赌徒。他是知识分子,考虑问题周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走上这么一条道路的。

门阀制度的压制让老实人爆发血性。两晋南北朝时代不同于现代社会,现代可以做生意,我办企业,开公司,做成亿万富翁一样出人头地。那个时代市场经济不发达,除了做官得不到社会认可。

刘穆之有才学,有志向,不甘心啊。豁出去了,下定决心,回到家里,把布裳剪了,改成裤褶。当时士兵穿裤褶,士庶老百姓外面套宽衫大袖,里面穿衣裙。

刘穆之去见刘裕。你别看刘裕赌徒加勇士,乍一看,好像大老粗。他说话向来不明说,包括上一次明明想用刘穆之,偏要问何无忌,当何无忌指出来,他便回答一句:“我也认识他。”这次也是一样,人家刘穆之穿军装来了,不必拐弯抹角了吧?他不,问道:“我始举大义,方造艰难,急需一个主管军吏,你认为谁可以胜任?”刘穆之毅然道:“贵府初建,军吏必须大才,仓促之际,恐怕没人能超过我吧!”刘裕笑了:“你肯屈尊,我大事必成!”

纵火覆舟山

京口城聚集两千多义军,刘裕率一千七百人向建康进军,同时传檄京师,声讨桓玄。檄文铿锵有力,慷慨激昂,京口、广陵、历阳、石头城、浔阳、益州同时起兵,似乎天下响应,大局已定。

其实浔阳和益州毫不知情,石头城的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三人同时被害,历阳的诸葛长民被抓,只有广陵的刘毅来到京口会师。义军孤军奋战,形势岌岌可危,能成功吗?

只要有刘裕一个人在就能成功,别说刘裕手里有一千多名义士,一个人的时候不照旧驱赶数千敌军吗?有人说,刘裕能够成功,因为他是个赌徒,敢玩大赌。赌徒和赌徒也不同,厉害的要看准时机,押得准。刘邦是一个赌徒,若没有秦末天下皆反的大势,给他一万个胆,敢反吗?刘裕比他更狠,楚国没乱到秦末那种地步,但根基太浅。

檄文传至建康,桓玄大惊失色,忧惧无计,官员们劝慰道:“刘裕等人兵力甚弱,怎么可能成功呢?陛下何必太过忧虑!”桓玄又急又忧:“你们知道什么呀,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斗粮之储,樗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刘牢之。他们三人共举大事,何谓无成!”

桓谦请命与刘裕决战,桓玄说:“不行,既然他们敢造反,形势所迫,都成了亡命之徒,气势正盛。荆州水军不是对手,一旦失利,大势去矣。你率大军屯驻覆舟山以逸待劳,他们空行二百里,锐气丧失的时候乍见大军,必定惊惧骇愕,我按兵不动,不与交锋,他们自然散走,这才是上计。”桓谦坚决不同意,堂堂楚国大军会被一支乌合之众吓倒吗?出击!桓玄只得加封桓谦为征讨大都督,命吴甫之、皇甫敷两员大将率两万人马向京口杀去。

刘裕的一千多义士与吴甫之的大军在江乘遭遇。吴甫之是桓玄骁将,手下兵马都是楚军精锐。两军阵前,刘裕手执长刀,大呼而冲,所向披靡,力斩吴甫之,楚军大败。刘裕率军追赶到罗落桥,再遇皇甫敷。刘裕和檀凭之各率一部死战,檀凭之战死,其众溃退。刘裕不顾,进战弥厉,奋勇无比,再斩皇甫敷。一千破敌两万,杀得楚军四面逃散。

二将相继战死,桓谦只得采取守势,亲自屯兵覆舟山东北的东陵,卞范之驻军覆舟山以西,合计兵力两万人,据险坚守。

刘裕令部队饱食之后,效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西楚霸王带三天粮食,刘裕做得更绝,把剩余粮食全部丢掉,轻装进至覆舟山以东,派老弱军士登山,遍插旗帜作为疑兵。义军分成数队,刘裕和刘毅等将领各自率队集中兵力突击桓谦所部。刘裕身先士卒,将士无不死战,以一当百,呼声惊天动地。桓谦的士兵多为京口人,平素畏伏刘裕,莫有斗志。时值东北风急,刘裕借风纵火,“烟焰张天,鼓噪之音震动京邑”,桓谦大败。

侦骑报往皇宫,说刘裕的军队遍布山野,不知多少。桓玄无意再战,弃建康出逃。这就是桓玄不如刘裕的地方,胜负未分,轻易败退。太尉参军胡藩在南掖门拉住桓玄勒马的缰绳,大叫道:“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皆是荆州义士,足可一战,一旦舍此而去,再想回来,回得来吗?”桓玄不语,以马鞭指天,意思说天意如此!率子侄们乘船沿江西下逃跑。

义军进入建康,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刘裕由普通军官成为国家权臣。治国和打仗不一样,刘裕明白其中道理,找到了代理人王谧。

王谧出自琅琊王氏,是王导的孙子,历任东晋高官,桓玄篡位时,亲手奉上晋朝的玺册,被任命为楚国的中书令、司徒。王谧和刘裕是老朋友了。当初刘裕布衣贫贱时,曾与豪强刁逵樗蒲,结果赌输三万钱。刘裕还不起赌债,被刁逵绑缚在马桩上受尽羞辱。正巧王谧到刁逵家拜访,见到刘裕后,非常惊奇,代还赌债,让刁逵放人,还对刘裕说:“卿当为一代英雄。”

人必须做好事,哪怕只做一件。义军将士对王谧这个晋朝大叛徒相当愤慨,刘毅朝堂之上大声斥责:“玺绶何在!”王谧惊慌失措。

刘裕不生气,反而处处维护,让他继续总揽朝廷大权。刘裕仅仅为了报恩吗?乍一看,好像是,其实远不是那么一回事。王谧是牌位,替他掌管朝廷。刘裕名微位薄,刚入京师,势力没有巩固。一步登天,容易引起高门士族的反感,权力交给别人不放心,现成一个听话的人怎么能不用,等到羽翼丰满,再另讲另说。

对瞧不起刘裕本人或不与义军合作的高门士族,刘裕不留情面。太原王氏的王绥、京口之蠹刁逵均遭灭门。刁氏素殷富,有田万顷,奴婢数千人,奴客纵横,固吝山泽,家中财富堆积如山。刘裕散其资蓄,干了一场杀富济贫的买卖,让老百姓尽情拿,凭自己的力气能拿多少拿多少,好几天都没搬完。

世上怕死的人多,官员们也见风使舵。朝廷封赏义军将士,拜刘裕为徐州刺史,刘毅为青州刺史,何无忌为琅琊内史,孟昶为丹阳尹,刘道规为义昌太守。

宜将剩勇追穷寇,刘裕没有给桓玄留下喘息之机。刘毅诸将继续沿江追击。

桓玄仓皇出逃,一天没吃东西,左右侍卫找来点粗米饭,咽不下去。袁术临死前要喝蜜水,贵族少爷们倒驴不倒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