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卡尔接着道:“平戎万全阵”共投入兵力14万余人,在所布置的五个军阵中,其主力无疑为超过11万人的中军阵。需要指出的是,中军阵所拥有的战车与先秦车战之战车应完全不同,并无冲锋攻击的作用。《武经总要》在描述车在战争中用途时称:“车战三代用之,秦汉而下浸以骑兵为便,故车制湮灭”。以后,西晋马隆及唐代马燧在作战时使用过车具,但主要以配备鹿角之类器械的车发挥阻击功效,另外还可载运兵甲。至宋真宗即位初,有人献战车之计,也大致是用车体为掩护战具,在平原上防御敌人骑兵冲击。“此数者皆谓以车为卫,则非三代驰车击战之法,然自足以御敌制胜也”。“平戎万全阵”中的战车,同样配有拒马等装备,实与马隆、马燧所用之车功能相类,主要承担防御功效。因此,中军阵以步兵为主体。而前、后、左、右四阵由骑兵组成,总数仅有3万骑,显然为中军之辅助力量,主要承担警戒和掩护任务。根据以上部署情况,可见“平戎万全阵”明显是以步兵为主的阵法,体现以步制骑的战术意图。从该阵法布局上看,步、骑、车排列整齐有序,气势不可谓不壮观,但就实战角度而言却不能不说存在巨大的缺陷。首先,若按其阵图部署,方阵总宽度达20里之遥,这就势必对地形提出苛刻的要求,唯有在宽大平坦且无障碍的地带才能使用;其次,阵形庞大沉重,既设前锋、殿后、中军、左与右翼四个方阵,中军之内又再设三个车营,实有重复之累,很难快速布阵,实际操作性不强,甚至会出现未及列阵已遭敌袭的情况;再其次,缺乏机动性,不利于调度和灵活应变,一旦侧翼或后部被对手攻破,全阵都将陷于混乱;最后,这种阵法的本质是防御性,是摆出全面防守的态势以应对敌军的进攻,如果当敌军撤退时,只有前锋和左右翼部分骑兵能够追击,以步兵为主力的中军则无法迅速反应,不具备进行运动战的能力。因此,这种静止状态下壮观的阵法,其实被动呆板,既不能“平戎”,事实上也无法发挥“万全”之效。北宋前期辽朝军队以骑兵为主,用兵战略、战术极为灵活,攻防完全视形势变化而定,并不拘泥于阵法套路。辽军在与宋军交战时,首先“料其阵势大小,山川形势,往回道路,救援捷径,漕运所出,各有以制之。然后于阵四面列骑为队,每队五七百人,十队为一道,十道挡一面”,随后轮番发起进攻。当敌军阵无法突破时,“亦不力战”。对峙二三日待对手饥疲,再乘机攻击。宋人也发现:“其用军之术,成列而不战,俟退而乘之。多伏兵,断粮道……退败无耻,散而复聚,寒而益坚,此其之所长也。”总之,辽军充分发挥自身骑兵的特点,在对宋作战中充分运用机动灵活、长途奔袭的战术,不拘战法,进退自如。辽军这种作战的方式和战术,恰恰使“平戎万全阵”难以应对。宋代史籍,除臣子歌颂“平戎万全阵”的几句空话外,未见有其成效的记载,相关战例也透露出宋太宗御赐阵法无法用以实战的事实。如太平兴国四年(979)十月,就在第一次北伐幽州大败不久,辽军发动南攻,宋辽双方主力在满城对阵。宋太宗预先“赐阵图,分为八阵,俾以从事”,宋军按图布阵,各阵之间空隙颇大,“阵相去百步,士众疑惧,略无斗志”。此可视为“平戎万全阵”之前身。将领赵延进认为“我师星布,其势悬绝”,主张改变阵形,“合而击之”。主帅崔翰不敢“擅改召旨”,后在赵延进等人主动承担责任的情况下,才将军队改为前后二阵,“前后相副”,集中兵力出击,大获全胜。满城大捷是将帅临阵灵活应变的结果,恰证明了宋太宗所授教条化阵法、阵图的愚蠢和失败。在中外古代军事史上,虽然都十分重视布阵,如孙膑认为:统军之将必须“上知天之道,下知地之理,内得其民之心,外知敌之情,阵则知八阵之经”。然而,高明的指挥者都清醒地知道,任何阵法都必须适应战场的形势及变化,绝不能死守陈规,更不能成为束缚手脚的枷锁。孙膑又指出:“易则多其车,险则多其骑,厄则多其弩。”即指在战车、骑兵与步兵混合军阵出动后,如地形平坦,便可多布战车,以充分发挥其冲击功效;如地形崎岖多变,则应出动更多的骑兵,以借助其机动快速特点打击对手;而在遭遇阻击、围困之际,便须以持弩步兵阵为主,以发挥弓弩杀伤力强的作用,强调军队机动灵活性的结果。因此,预先规划的阵图只能作为一般性的布阵原则或练兵的范式,而不能成为左右战场的准则。帝王应当深谙“将能而君不御者胜”的道理,赋予指挥者临阵用兵、布阵之权,对前线将帅的行动不加干预,更不应以御赐阵法及阵图遥控作战。名将岳飞认为:“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xi宋神宗也承认:预设阵图不足可取,“果如其说,则两敌相遇,必须遣使豫约战日,择宽平之地,夷阜塞壑,诛草伐木,如射圃教场,方可尽其法尔。以理推之,其不可用决矣”。但是,宋太宗在位期间,不仅亲自制作“平戎万全阵”等阵法,而且常常御赐阵图以支配将帅,严重违背了用兵的基本原则,使指挥者既不敢根据战场形势对御制方案做出必要的调整,更不能发挥主动作战的积极性,唯有被动应付。所以,宋太宗朝中后期北部边防长期陷于困境遂在所难免。“及乎贼众南驰,长驱深入,咸婴城自固,莫敢出战,是汉家郡县,据坚壁,囚天兵,待敌寇之至也。所以犬羊丑类,莞然自得”。宋真宗即位后,一位地方官便上书沉痛地指出:“阃外之事,将军裁之,所以克敌而制胜也。近代动相牵制,不许便宜,兵以奇胜而节制以阵图,事惟变适而指踪以宣命,勇敢无所奋,知谋无所施,是以动而奔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