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卡尔继续道:宋太宗惯用阵图指挥前线作战,特别是推出“平戎万全阵”投入御辽战场,不仅没有成效,反而暴露出诸多问题。他为何在前线坚持实施,并成为一时影响甚大的作战阵法?这与创制者宋太宗本人及当时边防战略转变有密切的关系。赵匡胤建立宋朝后,致力包括收复幽云地区在内的统一事业。从有关当时各方面的文献记载看,宋太祖在将帅出征前虽有指示,但对于实际的用兵过程则一般不予干预。通观宋太祖朝的战事活动,没有一次御赐阵法、阵图的纪录。如曹彬率军出征南唐时,宋太祖不仅赋予指挥大权,而且特赐尚方宝剑,“副将以下,不用命者斩之”。在征讨荆湖之役中,宋太祖心腹李处耘以枢密副使身份为都监,后因执行军纪与主帅慕容延钊发生矛盾,宋太祖为维护统帅权威,不得不将李处耘贬谪。而在河北、河东前线带兵的将领更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凡军中事皆得便宜”。可见,宋太祖大致遵循了“将能而君不御者胜”的原则,并不热衷御赐阵法、阵图。《武经总要》前集卷7专门记录宋朝所制阵法,唯独没有宋太祖朝的阵法,作者这样解释:“恭惟艺祖皇帝以武德绥靖天下,于古兵法靡不该通。”此当为其不拘泥阵法的佐证。宋太宗通过篡位称帝,因此对臣下刻意防范,军事将领又是猜忌的主要对象。他登基初宣示“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的原则,也是更多针对握兵的武将群体。同时,宋太宗要求武臣的最主要标准,即在于循规顺从,所谓“朕选擢将校,先取其循谨能御下者,武勇次之”。也就是说,对武将重服从,轻果敢。清初学者王船山针对当时形势敏锐地指出:“宋所忌者,宣力之武臣耳,非偷生邀宠之文士也。”太平兴国四年北伐幽州期间,发生了部分将领拥戴宋太祖之子的事件,对宋太宗刺激尤大。从此,宋太宗进一步强化了抑制武将的决心和措施力度,实施“将从中御”之法,即对在外统军将帅加以严厉约束,并遥控军事行动。xxiii而实施“将从中御”的具体手段主要有:以监军牵制主帅、使用阵图控制将帅以及派出走马承受公事随时汇报军情等等。其中预设阵法、阵图便是达到钳制将领的一项重要举措。所谓“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贵臣督视”。唯其如此,将帅因无权变更计划,便难以擅自行动,更无力调动军队图谋不轨。宋太宗究竟于何时开始创设阵法、阵图,没有明确记载,文献中正式记录御赐阵法、阵图之举则始于太平兴国四年十月,即第一次北伐幽州大败后不久。如前所述,在满城之役期间,“上以阵图授诸将,俾分为八阵”。“平戎万全阵”正式出台的时间是雍熙四年(987)五月,也就是第二次对辽北伐失败的次年。史称“出御制平戎万全阵图,召(潘)美、(田)重进及崔翰等亲授以进退攻击之略。”这并非偶然或巧合,实与当时的战略意图有关系。考究宋太宗朝边防战略的演化过程,不难发现最初承袭了开国时确立的“先南后北”方略,即先扫平南方诸势力,再北伐契丹,收复燕云地区,最终据守长城,掌握攻防主动权,以达到昔日汉唐王朝国防鼎盛的目标。因此,宋太宗登基后,利用江南残余政权纳土的机会,开始着手主动北进战略。太平兴国四年五月,当北汉被剿灭之际,宋太宗临时决定扩大战果,希望挟胜利之余威展开伐辽战争,然而第一次幽州战役以失利告终。宋太宗一方面调整战略,暂时采取守势,另一方面汲取部分将领试图拥戴宋太祖之子的教训,遂通过御赐阵法、阵图之举约束统军将帅,执行当时的防御任务。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宋太宗仍未放弃收复燕云的主动进攻战略,继续筹划各方面准备工作。雍熙三年(986)五月,第二次北伐惨败。同年年底辽军南下,宋军又在君子馆被歼数万,于是宋军彻底终止北进的行动。雍熙四年四月及之后,宋太宗先后下诏令文臣武将献安边策,反对主动北伐的意见成为主政者的一致主张。因此,宋廷开始完全转变边防战略,从主动进攻转为全面防御,由此形成“守内虚外”方略。正是在此背景下,体现全面防守内容和主旨的“平戎万全阵”产生,被推行于御北边防体系之中,自在情理之中。综上,可以看出随着宋廷两次北伐的失败,其军队任务的重点转向内部,对将帅的钳制也成为恪守不渝的家法之一,授御制阵图遂担负起执行新战略和控制将帅的重要手段,以“平戎万全阵”为代表的防御性阵法应运而生,即使因此造成边防被动失利的后果也在所不惜。宋太宗运筹于深宫中,授阵图于千里外,剥夺将帅临阵处置的决断权,完全违背指挥作战的基本原则,其危害当时已经引起有识之士的批评。朝臣田锡上奏:“况今委任将帅,而每事欲从中降诏,授以方略,或赐以阵图,依从则有未合宜,专断则是违上旨,以此制胜,未见其长。”因此要求“既得将帅,请委任责成,不必降以阵图,不须授之方略,自然因机设变,观衅制宜,无不功成,无不破敌矣。”然而宋太宗对此不予理睬,曾对心腹大将傅潜说:“布阵乃兵家大法,非常情所究,小人有轻议者,甚非所宜。”其后还为自己辩护:“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帝王用心,常需谨此。”宋太宗御授“平戎万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