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多，V++青研社活动室里。
社员们坐在会议桌前，社团召开了一次保密会议，我在前面的白板上写了我之前想到的关于柚子同学的关键词——
“这个问题，如果直接去问柚子同学，恐怕会很失礼，只能让她更排斥青研社，甚至会引起她的偏激行为，所以我们在背地里先讨论一下——”
我走到桌前落座，大家没有像往常那样心不在焉地忙各自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
“今天的晨会，我们主要针对柚子同学，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希望可以帮到她，看到这些关键词，大家能联想到什么？”
“柚子有什么问题吗，该不是贫血啦，厌食症什么的？”
芭蕾看着白板上的语句接着说：
“内分泌失调导致的月经紊乱，没什么朋友，经常在保健室很贪睡，也是忧郁症的症状，因为心情不好所以长了痘痘？”
“不对，和同学疏远是为了掩饰秘密，柚子同学在九月体检之前，在班里还是很有人气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一个女孩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看来，之前小凛说的肺热肝火之类的研究方向，全部都错误了呢——”
与我一起反驳芭蕾的还有葵香。
“一周两次的体育课皆以例假作为借口拒绝做运动，与其说一直例假，我倒是觉得她一直没例假，或者……”
“啊啊啊，必然是血崩！”
“崩你个鬼啦，芭蕾你冷静思考！”
“喂喂，这个话题……”
明朗表情不自然地翻了翻手里的书。
“库库库，如果吾兄将来被分配当了妇产科的护士，岂不是很影响情绪？”
幽幽也没有参与到话题中来。
为了节省时间，我直奔了主题：
“不，开始我也那么推测，但是这些关键词——月经停止，胸部不适，频尿，嗜睡，喜酸，胃口变化——虽然眼下没有确切证实，这些的确是早孕反应。”
“……早，早……你是说……啊啊啊？”
“芭蕾你不要鬼叫，这是保密会议！”
显然少女们都难以置信。
这就是我想到的，柚子同学的秘密。
如果我的分析没错，因为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口服了避孕药，我的生理期紊乱了，而柚子同学之所以脸上长了痘痘，是因为她在必要时却没有服药，她怀孕了。
这场暴风雨来的可真不小。
柚子同学在开学的新生体检中顺利通过了，至今为止最多是五十多天，如果她还在犹豫，恐怕结果就是……退学？但是不合常理的是，为什么摊上这么大的事的柚子同学，还有心思委托我们帮她治疗痘痘？
无论如何，果然不能放任不管啊。
“从柚子同学的种种表现来看，拒绝服药而且说是隐私之类，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可是，芭蕾觉得这很奇怪耶，人家以前就读的初中，前阵子传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一名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不停地让自己摔倒，乱吃了很多药，因为她不想怀孕又不敢去医院做检查，这件事引起了大风波呢——柚子同学拒绝服用祛痘的药物，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要把宝宝生出来似的……”
“你说的没错！”
我对芭蕾比出大拇指。
“这也是问题的关键，她很可能是那么打算的，所以我在考虑，青研社到底要不要不插手此事……”
“我赞成柚子的决定。”葵香插话道。
“花咲觉得有点害怕……怎么办呢……还未成年，在法律上不允许的……”
“库库……低等种族的古代王在十岁就有小孩呢。”
在少女们众说纷纭时，我看向保持沉默的明朗。
“这样吧，赞成柚子同学生宝宝的请举手。”
葵香首先举手了。
最后也只有她一人举手。
“赞同说服柚子同学去做手术的请举手。”
我举起胳膊，之后花咲和芭蕾也举起了手。
“其他的人，明朗，明幽，你们怎么想？”
“呃……吾认为……”
幽幽的年龄似乎不太适合考虑这些事。
“幽幽先过，明朗呢？你一直都没说话哦。”
明朗把玩着手里的自动铅笔，“我弃权。”
“不可以弃权。”我说。
“那么换个投票，我赞成找到柚子同学极力保护的那个男生，然后问问他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应该也只能由他和柚子同学来决定。”
男生的思维回路果然和我不同。
“我建议当单身妈妈，雇个保姆，一切由管家打理，没有必要去理会什么男人，‘单身妈妈’这个身份在这个年代的年轻女人中是非常流行的。”
……管家是什么……能吃吗？
“那是一个遥远的梦啊，葵香。”
“总之，我不赞成堕胎，那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西方普遍法律都禁止堕胎，全球很多国家都下了禁止令，比如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瑞士……”
“虽然这么说……葵香你难得严肃呢……”
“我呢，曾经在医院的卫生间里，看见过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她用了药流，医生让她在卫生间蹲一会儿，便池里全是血，她面无血色，痛得扶着墙，看上去就像刚刚死过了一次。”
“我也稍微听说过……”花咲脸色煞白地说。
“死的何止是她呢，最可怜的是小孩。”
我察觉到葵香的情绪有一些激动。
“那些只顾一时欲望和快乐的男生，根本不在意女孩子的身体，他们知道堕胎手术意味着什么吗？”
明朗缓缓地开口了：
“……会被体解，被砍碎，然后用抽吸器吸出来，只是一堆肉碎，就像被剥掉皮的青蛙一样。”
不要再说了，脑子里在想象会做噩梦的……
“吾之母上大人对吾兄说过，堕过胎的女人不容易有宝宝了。”
我揉了揉幽幽的头发。
护士长阿姨的家庭教育还是很开放的啊。
“大家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况且，书上也将‘剧烈和严重的痛楚’写得很清楚——将胎儿身体有计划地砍碎，技术名词是分碎术。”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首先我没有经验，另外不论是年龄还是学识，都没有资格去更深入地分析它。
全人类都在呼吁：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牺牲品，世界各地都有反堕胎协会，我们不能赞同少女必须堕胎，而事实上十六岁真的别无选择，我只能简简单单地，站在柚子同学的角度上想她的“将来”。
“但是——该怎么说呢——葵香，换个立场……如果，身为闺蜜的我怀孕了，而且坚决不告诉你那个男生是谁，你会赞成我退学？花咲呢，你们会反对我去医院做手术重新开始人生？那么明朗，如果你的女朋友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
“……”
关于一个青春期少女的人生啊。
毕竟人生不是投票选出来的，何况是他人的人生，这也注定了刚刚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V++讨论会。
——这个话题，全世界都在争论。
秦老师一再地告诫我们：离那些坏小子们远一点，否则我们就变成了无知的牺牲品。
最后，青研社决定和柚子同学谈一谈，但由于触及了个人隐私又不能太鲁莽太直接，所以合适的办法很难想到，以致拖延了两天，而这两天柚子同学缺席了。
“或者可以想办法弄到柚子同学的尿液，然后去药店买验孕棒——未怀孕：一条线。怀孕：两条线。无效：5分钟内无线出现。”
葵香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觉得应该让柚子同学亲口告诉我们。
我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柚子同学谈谈。
保密会议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午休。
我去女生公寓四楼的卧室，找到了柚子同学。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了……你的事……”
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只是低着头坐在床边，时而看着窗外的校园。
“所以我一直不想和传说中的青研社走得太近。”
柚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那天中午，我产生了一种想让柚子同学也加入社团的冲动，我想告诉她“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帮你的”，但是后来在听她说了这些话之后，我打消了念头——
“谢谢你一直没有问我什么问题。”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心。”
“已经五十天了，我感觉他是个男孩，我和他的爸爸，已经分手了，但是……好想他能陪着我……也有点害怕……很害怕……”
同样的年纪，在如此强大的母性魅力前面，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柚子同学低头垂眸，小小的手抚摩腹部时所露出的表情，一直留存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一点点的幸福。一点点的无助。
她始终没有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
“不管她有没有告诉男生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很明显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柚子在保护他，因为通常这种情况，男生会首先站出来给女朋友勇气和鼓励吧，哪怕仅仅是陪在身边也好。”
晚上放课后，少女们来到活动室。
房门虚掩着，乍一看没什么变化。
——青研社被盗窃了。
因为下午的实验课排得很满，所以我们将手机放在了储物柜。房间里并不乱，没有翻过的迹象，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直没锁的柜门开着，里面的手机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呜呜呜，我的小可爱……”
芭蕾扑到储物柜上低泣着。
整天玩手机游戏的葵香坐在会议桌前无聊地嘟着嘴。
“看来还是先报告给老师吧，还好电脑还在……”
我舒了一口气。
明朗站在电脑前愣了愣，将主机箱从电脑桌里拽了出来。
哗啦——
盖子倒在地上，机箱被拆开了。
“硬盘不见了？”
曾在公寓网吧当女仆领班的花咲，一眼就看出主机里缺少了什么东西。
明朗怔忡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思考着。
“手机，电脑，硬盘……究竟在找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柚子同学的委托目的，果然不是祛痘。”
明朗突然一拍巴掌，拔腿往门口走去。
“我知道答案了。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