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挂着秋霜一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露出了笑，我不禁舒了一口气——或许多接触几次关系会有所改善吧。
“对了，芭蕾总结出黄瓜敷面，喝柠檬，热水泡脚的祛痘方法似乎很管用，另外我也在尝试另种方法……不如今晚你和我一起去社团？”
“嗯。”
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回答。
而我心里的疑问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
“柚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脸色很苍白，是不是贫血什么的……”
“我没有不舒服。”
说完之后，她又小声补充道。
“唔，生理期是这样的……”
“是吗？可是你上节、上上节，以及上个月的体育课一直都坐在这儿，别用生理期这种事骗我，笨蛋才会相信。”
终于脱口而出了啊。
柚子用一种很排斥的眼神瞪向我。
“你是来盘问我的？”
“我只是……关心一下……这几天餐厅里你也没吃几口饭，我希望你去看医生，如果你继续这样，身为副班长的我会向秦老师汇报情况。”
“你……别多管闲事。”
我觉得她生气的目光里稍带了失望的情绪。
“百里同学，没事别来找我搭话，我不喜欢你，全校女生里我最不喜欢你了。”
她赌气地撇开头说。
我有些手足无措，但我的情商还没低下到这种状况还要傻兮兮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呀”这种程度。
不过看柚子同学神秘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她哪里有问题。
嘛，总之把“祛痘事件”解决就大功告成了吧？
这个时候。
“——下来啊，老师说去体育馆分组比赛啦！”
芭蕾从跑道下来，在看台底下对少女们喊道。
就是这样，在我的带领下，看台上的女孩们也一起来到了平时打球的体育馆。
同时也有高年级的学姐在打篮球。
少女们在另一边准备排球比赛。
无须大跑动，就算是生理期也可以参与，我和柚子、葵香在一组，芭蕾带领一些不会玩的女孩在对面站好。
“既然小凛是敌人，那我就不客气啦！”
开球——
由于我们队的身高优势，即便芭蕾跳得很高也构不成威胁，娱乐赛打得不费力，我和小葵在前面回头看向原地不动的柚子同学。
“哼，刚刚有没有碰钉子呀？哈咦！”
葵香软趴趴地扣了一球。
“柚子那个脾气就像酸柠檬一样，不过那种防备心理极强的女生，依赖心也很强，一旦信任了谁，就可能是全心付出了。”
我接了芭蕾一招，看了看站在中间位置的柚子。
“小葵，如果我们不让柚子来打球，恐怕她还要拒绝上体育课，这样下去她会被班级排挤的。”
“已经被排挤了好不好，在餐厅也没有同伴，一上课就请假上厕所，特别是最近……听班里爱八卦的女生说，她好像夜不归宿过，有一阵子班里一直在谈论她……”
看来目空一切的葵香公主的观察力也不一般。
说起来，柚子同学的确很奇怪，青春期的少女有很多都喜欢闹哪样以提高自己的人气或知名度，为了让别人更加的注意自己。
印象里柚子同学似乎并不是哗众取宠的女生。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眼前的芭蕾隔着网线跳了起来。
我后退一步仰着头，睁大眼睛看她用力地挥起了手臂。
“等一下芭蕾……”
“秒杀！”
是本能。
脑袋还来不及继续思考，我朝后面柚子同学跑了去。
——到底哪里不对？
柠檬，餐厅，请假，厕所……
与此同时， 排球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道俯射过来。
“小心！”
我张开双臂挡在了柚子同学的身前。
咚噗！
呜。像一颗巨石砸了腹部，我感到一阵痛险些吐了出来。
魂淡啊芭蕾，你是水牛的力气吗。
往后退，我撞在了柚子的身上。
两人往后躺了去。
思维混乱了几秒，我连忙翻身爬起来，看着躺在地板上皱眉头的柚子。
“喂，怎么样？你没事吧？”
“哎呀呀，小凛，你的位置不在那里啊！这样玩下去你要被罚下场的。”芭蕾不乐意地掐着腰。
“我，我没事……”
柚子咬着嘴唇，观察什么似的看着我，惊得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像是被我撞坏了，她坐在地上压着腹部喘息着。
也不知自己在乱紧张什么，我将柚子同学扶了起来。
然而——
血。
我下意识地站在了柚子同学的身后。
见鬼！果然是生理期？这次是我的怀疑失算了？
本以为柚子只是为了逃避体育课，多次利用那个当做借口——如果这次是真的，那么上周的体育课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一直没停的生理期，一定会有卫生措施啊，难道是……
——血崩……
我惊得皱了眉，体育老师跑过来时，我在背后紧紧地抓住了柚子同学的双臂。
“嘘，裤子上……有血……”
“……什，什么？”
柚子同学大惊失色地捂住了眼睛。
我扯来外运动外套围在她的腰间。
“老师，我们不舒服，要去保健室。”
大概是痛经让她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男人也许永远都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疼痛。
少女的初潮标志着进入青春期，开始每月与一周的疼痛做伴。男生的腹痛与痛经相类似的，大概只有坏肚子的疼痛，但它远远比之再痛上数倍——我常常会在夜里痛得冒出冷汗，连打滚也滚不动，仿佛钳子在拧扯着子宫，下坠般的痛楚好比内脏都搅在了一起，就要从下面脱落出来了一样。
“感觉好些了吗？吃止痛药吗？”
“不了。”
柚子同学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与我面对面。
我很佩服柚子同学这样不吃止痛药的女孩，她会让我联想到语文书里写的那个不打麻醉做手术的厉害的人。
我先陪柚子去了卫生间，然后来到了保健室。保健老师不在屋里，我让柚子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我先出去了。”
柚子同学嘴唇泛白地避着目光，也不和我对视，长腿从被子里拿出来，脚伸进鞋子里。刚要站起身的时候，我拉住了她的胳膊。
“等一下，柚子同学，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因为怀疑你在翘课，所以故意激你一起玩排球。”
我对柚子同学道了歉。
“但是，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垂头的时候，发丝遮着有颗可爱小痘的额头，即便我用了极轻缓的关怀口气，柚子同学也只是倔强冷漠地回了一句：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要不要这么讨厌我啊，这女人的态度真让人抓狂。”
她有点出乎意料地侧头看着我，我失神地看着她散发出防备目光的眼睛，上面有闪烁的泪光在晃动。
忽然唇角稍显寂寞地小幅度扬了起来，她用温暖的手心拍了拍我的手背。
“总之……刚刚……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我这个人一向喜欢英雄救美，其实，我是说可以帮你，偷偷在宿舍里熬中药调理一下身体什么的……”
“那种气味会被公寓的女生们嫌弃的。”
“只要能治好你的身体，我不怕被讨厌啊。”
“百里，真是热心肠的好姑娘。”
忍不住“呵”笑出来的柚子同学，揪住我的鼻子捏了捏。
“什，什么啊，我只是……”
她起身解开腰间的我的外衣。
“那个衣服，你先系着吧，去更衣间换条裤子……”
“谢谢你。凛。”
那时候我还没注意到，面色苍白的她几乎是逃出保健室的。
柚子没什么朋友，这也是我一直介怀的原因，身为青研社团长的我，不能放任柚子同学这种身体状况不管。
然而那时候，让我奋不顾身挡在柚子身前的原因是什么。
她有秘密。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进化让女人对高音区非常敏感，为了熟睡时能听见宝宝的哭声，同时敏感的还有周围微小的细节……我的内心深处仿佛打从开始就察觉到她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她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当我告诉她“有血迹”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遮住了眼睛。
每当我与她近距离对视时，她总会很唐突地撇开头。
她会防备地把衣服的拉链拉到脖子底下。
这些不是吃惊或害羞的动作。
美国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之后，新闻现场的群众的反应是遮住了眼睛撇开头——当人们发现眼前的危险时，为了与内心涌出的害怕隔开距离，会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或脸，这被称作“遮掩行为”。
害怕。
经期对正常的十六岁少女来说应该习以为常。
我对她的过多在意，也仅仅出于同学的关怀。
为什么……
柚子同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有气质，很漂亮，喝柠檬茶，少言寡语，上课趴桌，经常跑厕所，在餐厅吃得很少甚至不去公共场合吃饭，脸色很差，拒绝上体育课，拒绝服药，拒绝看医生，以及……
等等。
“——！”
难道……难道是……
这场社团风波，并非少女祛痘事件？
“怎么可能呢？”
去往社团活动室的路上，经过长廊时我减慢了步速。
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这场暴风雨……来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