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原来努尔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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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称汗后金(2)

军权被削,舒尔哈齐满腹牢骚怨气无从宣泄,从军国大政到人财小事,继续不断与努尔哈赤口角相争,甚至努尔哈赤命各部出役筑城,他却命属下不赴工,要自筑一城。

努尔哈赤不予理睬,仅冷冷抛给舒尔哈齐一句话:"弟所得家业及属人僚友,非我等之父所遗留之属人僚友,乃为兄所赐耳。"

一方喋喋不休,近乎无理取闹;一方不予理睬,尽管道理在手。

众人心中好恶的天平,日渐倾向努尔哈赤。

舒尔哈齐愈益憋闷哀怨,浩叹道:"此生有何可恋?不如一死!"

左不过是一死!借明势力以分裂自立的想法又涌上舒尔哈齐心头。他对三个儿子阿尔通阿、阿敏、札萨克图说明原委,道:"吾岂能为衣食所得而受制于人!"

长子阿尔通阿、三子札萨克图立即回应。他们在明朝军事重镇、铁岭东南八十里远的黑扯木伐木造房,拟为将来据点。因为黑扯木地近明朝边关,东接乌拉,北邻叶赫,不仅可得到明朝就近庇护,还可借助努尔哈赤之敌乌拉叶赫的声势,更可得到三次联姻的乌拉的援助。

兄弟束甲相争的可怕端倪。

正当舒尔哈齐秘密筹划分裂自立的关键时刻,努尔哈赤突然命他以建州首领的身份入京朝贡。

也许出于直觉,也许纯属偶然,努尔哈赤这一决定,无疑是调虎离山。

舒尔哈齐尽管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无法推托,遂率领一百四十人的朝贡队伍,第四次进京。

这一次,明朝以他为建州右卫的代表。

建州右卫首领的头衔已经久违,此次再现,是明朝欲扶植舒尔哈齐、削弱努尔哈赤势力的明白暗示。这恰与舒尔哈齐欲在黑扯木自立的想法不谋而合。

万历三十七年初,舒尔哈齐回到建州。他有恃无恐,与三子密谋投靠明朝、叶赫,随即移居黑扯木。

二月,努尔哈赤得知消息,怒责舒尔哈齐,劝其归来。

舒尔哈齐不听。

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断然剥夺了舒尔哈齐全部家产,杀死舒尔哈齐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札萨克图,将与此事有关的舒尔哈齐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活活烧死。而后,仍余怒未息,欲加刃于舒尔哈齐二子、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代善、皇太极等诸兄弟极力谏止,阿敏方免于一死,但也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之半的惩戒。

建州女真血溅萧墙,明朝边军置若罔闻。

或许是惮惧努尔哈赤的精兵,或许是静观龙虎之斗、欲得鹬蚌相争之利,总之,明朝边军没有像舒尔哈齐所希望的那样出手干涉。

舒尔哈齐只有归来,请安谢罪道:"兄汗优养恩深,弟却妄想赴别处居住,实乃大谬大错了。"

努尔哈赤并不多言,大度赐还没收的舒尔哈齐全部家产。

在他人眼中,努尔哈赤是顾念手足之情。

在舒尔哈齐看来,努尔哈赤是故作姿态。

他不感恩。他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感恩,反而应该牢记哥哥对待亲弟弟的刻薄寡恩!

努尔哈赤何尝感觉不到这些?

舒尔哈齐完了。他永远不再是弟弟,而是敌人,一个无用、有害,又再无必要与之周旋的敌人。

努尔哈赤佯称新宅落成,邀舒尔哈齐赴宴,将其幽禁。又以舒尔哈齐之命召来他的两名心腹骁将常书、纳齐布,在二人步入房门之时,使潜伏甲士拦腰斩杀之。

舒尔哈齐铁索锒铛,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禁所,囚室门窗皆被砖石密封,仅留"通饮食、出便溺"两个洞口,生不如死。两年后,亦即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尔哈齐忧愤而亡,时年四十八岁。

努尔哈赤大权在握,于明万历四十四年元旦,顺利登上了后金天命汗的宝座。

五十八岁的努尔哈赤,以吞吐天地的雄才大略,横扫千军的赫赫战功,统一女真的光辉业绩,赢得了此时的殊荣。而他光辉灿烂的宝座,染有其胞弟--舒尔哈齐的血。

舒尔哈齐死于女真上层权力与汗位的争夺。关于他的死,有各种不同猜测。除一些猜测认为他是被努尔哈赤囚禁、"忧愤而死"外,更多的猜测则认为他是被努尔哈赤杀死的。

清朝官书隐去了努尔哈赤囚禁舒尔哈齐的情节,含糊记载道:

弟贝勒自责曰:"多蒙兄汗赡养,曾欲别往以居,洵属狂妄,实乃我之过也。"于是翻然归来。聪睿恭敬汗遂以籍没之国人、僚友于当年悉数归还弟贝勒。后弟贝勒仍不满其兄聪睿恭敬汗之待遇,不屑天赐之安乐生活,遂于辛亥年八月十九日卒。

舒尔哈齐之死,是后金国初四大疑案的第一个疑案。同许多宫廷疑案一样,舒尔哈齐的死,成了永久的谜。

努尔哈赤建国称汗前后,在集权与反集权血腥斗争中登场的角色和对手,除了弟弟,还有他的儿子和家人。

而这一次又一次的斗争,却与努尔哈赤诸子谋夺储位汗位的争斗错综交织在一起。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后金国集权谋位之争与其他朝代集权谋位之路,简直就是同一块模板的反复复制。

阴谋、陷阱、险象环生的骨肉相残、刀光剑影的千古之谜。

褚英伏诛

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最早被立为嗣子,"专主大国,执掌大政"。

然而,自明万历四十一年以后,褚英的名字从各种官方记载中突然消失了。又过了三十五年,人们才从《清世祖实录》中第一次得知:褚英已因"悖乱",被"置于国法"。

褚英被诛,是后金国初四大疑案的第二个疑案。为何"悖乱",为何被"置于国法"?官书多讳而不述。只《满文老档》留下了有关此案的一点资料。

据《满文老档》卷三记载,努尔哈赤严厉斥责褚英,说他身为"秉政长子,毫无均平治理汗父委付大国之公心,离间汗父亲自举用恩养之五大臣,使其苦恼,并折磨聪睿恭敬汗爱如心肝之四子"。

这是从何说起呢?

铁幕的神秘,愈益引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和关注。《满文老档》半遮半掩揭开的一角,其他官书流露的只言片语,民间捕风捉影的猜测,合成了一种流传数百年的传言:

当统一战争胜利进行、称汗建国指日可待的时候,努尔哈赤年事渐高,精力大不如以往。他日理万机,亟需有人朝夕辅助。而且出于奠立万年基业的考虑,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也提上了日程。

他选择了褚英。

褚英是一个心胸狭隘、野心勃勃的小人。努尔哈赤明知。

但想到历代宫廷之中骨肉相残的惨剧,想到历代汉族统治者以嫡长子继承制保证江山在一家一姓中世代流传,努尔哈赤反复衡量:

"舍嫡立庶、舍长立幼,必致其乱","倘立其弟,将以何由弃兄用弟?""人无完人,庶几可在执政中增益其所不能?""若荐用长子,是之专主大国,执掌大政,或可弃其偏心,而存公诚之心耳。"

他仍选择了褚英。

褚英执政后处事不公,作威作福,得寸进尺,野心膨胀。他竟然欺凌身为四大贝勒的弟弟,欺凌父汗倚重的五位亲信大臣,向他们勒逼财物、牲畜,背着父汗,要他们对天盟誓忠实于他,并威胁四弟五大臣:"谁敢与我作对就走着瞧!一旦我继承汗位,定杀不赦!"四弟五大臣联合上告,遂有上述努尔哈赤的严厉斥责。

褚英果真是一个心胸狭隘、野心勃勃的小人吗?

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褚英失败了。

如果转换一个角度,我们将可能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努尔哈赤严斥褚英的罪状,皆出自四弟五大臣的讦告。四弟五大臣为什么要讦告褚英?凭什么可以讦告褚英?

努尔哈赤共有十六子,褚英居长,是努尔哈赤第一个大福晋佟佳氏所生。

褚英是一员连战连捷、功勋卓著的骁勇之将。万历二十六年,他年仅十七岁,在往征东海女真安楚拉库部的战争中,率兵"星夜驰至",所向披靡,攻取、招服屯寨数十处,获人畜万余,全胜而归。努尔哈赤赐其以"洪巴吐鲁"(意为英勇)的美号。万历三十五年,在关系到努尔哈赤盛衰的与乌拉部的乌碣岩大战中,他因"奋勇当先",被赐予"阿尔哈图图门"(意为足智多谋,故又称为"广略贝勒")的美号。

褚英被立为嗣子,无论从嫡长、还是从战功,均无可非议。

万历四十年,努尔哈赤被蒙古各部尊为"昆都仑汗"(恭敬汗),褚英成为汗位继承人。同时,努尔哈赤赐给褚英国人(女真人)五百户、牧畜八百、银一万两、敕书八十道,均多于诸子。

然而诸子,特别是同样军功卓著、各掌兵权、广拥部众财帛、被努尔哈赤视为爱如心肝之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均觊觎着汗位。

可以想见,褚英被立为嗣子,等于断绝了诸子的争位之路,使他立即成为了众矢之的。

同时,位高权重的五大臣,亦即费英东、额亦都、扈尔汉、何和里、安费扬古,他们在褚英尚于襁褓中时即已追随努尔哈赤,与之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对年轻资浅的褚英"主国政、专军机"也心怀不满。

褚英突然发现,他竟落入了内外两种敌对力量的包围之中:他所敬重爱戴的慈祥长辈,他相濡以沫、亲密无间的弟弟,竟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其中或许有诸多令人尴尬难言、肮脏龌龊的阴谋、陷阱、争斗,在胜利者的历史上被轻轻抹去了。

褚英愤怒、痛心、不解,不知所措,又操之过急。

他或许有意以勒逼诸弟财物、牲畜显示自己的权威与力量,有意威胁诸弟诸大臣:"吾即汗位后,将杀与吾为恶之诸弟诸大臣!"

"汗父曾赐予尔等佳帛良马,汗父若死,岂不废之?吾则不赐了!凡与吾不睦之诸弟诸大臣待吾即位后皆诛之!"

他甚至逼迫诸弟在夜间对天发誓:"不违抗兄长的话,不将兄长的话告诉父汗。"

然而这些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为敌对势力提供了倾轧他的口实。

四贝勒反对褚英有争位之嫌,五大臣反对褚英有贰心之嫌,两种势力勾结起来,就没有这些嫌疑了。他们密议后联合告讦,就会给努尔哈赤留下这样一种印象:

褚英遭到了四贝勒、五大臣的普遍反对。四贝勒五大臣是处境可怜的弱者,万不得已才行告讦之举。而褚英确实开始抢班夺权、威胁努尔哈赤的地位了。

他们说:"如此折磨,四弟五大臣遭受这样苦难,聪睿英明汗并不知悉。若告汗,畏执政之阿尔哈图图门。若因畏惧执政之主而不告,吾等之生存之本意何在矣!彼云,汗若死后不养吾等,吾等生计断矣。即死,亦将此苦难告汗!"

努尔哈赤感情复杂。沉吟良久,缓声道:"我老了。记不清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们可各写一份奏章呈上。"

白纸黑字,要负责任。黑字落在白纸上,将引起一连串血光之灾。

这血可能是褚英的,也可能是四贝勒、五大臣的。

四贝勒、五大臣已顾不了那许多,他们发狠各自写了书面弹劾奏章。

暴风雨在酝酿、积聚……

知子莫如父,努尔哈赤如何不了解褚英,如何不了解褚英的诸弟?他既不能容忍褚英与己争权、滋生抢班夺权的苗头,又不能容忍诸子与褚英争权、形成骨肉相残的局面。但他料到,褚英势必会抢班夺权,诸子势必会骨肉相残。而当这一切真正成为事实,他却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失望和痛楚。他甚至怀着一线侥幸的幻想:或许这只是诸子诸大臣出于嫉妒,对褚英的诬陷……

努尔哈赤令褚英当面对质,并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如奏告不实,允予上书辩驳。

倔强的褚英几乎不假思索,冷冷回答:"吾无言可辩。"

无言,他只能无言。

如果此时褚英痛哭流涕、惶恐认罪、乞父原宥,努尔哈赤或可稍感慰藉。他却无悔无惧、桀骜不驯!

努尔哈赤大怒,将原赐褚英之部众、畜群"尽行合于诸弟,同等分之"。征讨乌拉之战也不许他随队出征,甚至连留守的资格都被取消。

权力失了,汗位失了,大祸将至。

褚英悲愤已极,万念俱灰。他祷天自诉,将父汗、四弟、五大臣之名写于诅咒表文之上,望天地切齿焚之,对属下恨恨道:"吾兵出征,愿其败于乌拉。战败之时,吾不许父及诸弟入城!"

墙倒众人推。事情很快败露。努尔哈赤征讨乌拉获胜归来,得知褚英的恶毒行径,大怒拘之,亲自审问,褚英供认不讳。褚英焚表诅咒时在场、口称愿与褚英同死的四个仆人,一个畏罪自杀,三个仓皇自首,也交代道:

"曾说与贝勒同死是实。贝勒焚表是实。诅咒是实。"

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将褚英囚禁高墙。

褚英拒不服罪、悔改。万历四十三年,也就是努尔哈赤建后金称汗的前一年,他以"长子的存在会败坏国家、危及众子及大臣"之名将褚英处死。

一位清史专家说:

"褚英没能看到其父称汗建国,却为其父称汗建国立下汗马功劳。褚英没有遇到争夺储位的对手,却死于争夺储位的斗争。"

太子被废

褚英伏诛后,努尔哈赤立第二个儿子代善为嗣子,明确称之为太子。

然而,后金天命五年(明泰昌元年,1620年),汗宫中传出了大贝勒代善与诸贝勒、大臣奉努尔哈赤之命对天盟誓的消息。

代善誓曰:"因我不恪守汗父教导之善言,不听取三位弟弟一位虾阿哥之言,误听妻言,以致丧失汗父交付之大政……日后若仍以是为非,以善为恶,愿受天地谴责,不得善终。"

众贝勒誓曰:"……此后,立阿敏台吉、莽古尔泰台吉、皇太极、德格类、岳托、济尔哈朗、阿济格阿哥、多尔衮、多铎为和硕额真,为汗之人,受取八旗之给与,食其贡献。政务上,汗不得恣意横行。汗承天命执政,任何一位和硕额真,若欲为恶,扰乱政务,其余七位和硕额真集会议处,若该辱,则辱之,若该杀,则杀之。勤于政务公正为生之人,即使治国之汗出于一己私怨,欲乱行降革,其他七旗之人对汗可以不让步。"

代善的太子之位,竟已被废黜了。

为什么?

铁幕的神秘,愈益引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和关注。《满文老档》半遮半掩揭开的一角,其他官书流露的只言片语,民间捕风捉影的猜测,合成了一种沿袭数百年的传言:

代善是一个才疏学浅、放荡不羁、狭隘自私、碌碌无为的"寻常庸夫"。

他竟与自己的继母、汗父努尔哈赤第二个大福晋富察氏有染。

富察氏两次送饭给代善;一日三番差人到代善家;代善来汗父家宴会议事,富察氏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双媚眼火辣辣地盯着代善看。

他竟与父汗争宅。

迁居萨尔浒时,努尔哈赤划定了诸贝勒的宅基地。宅基地整修好后,代善以己地比父汗既宽又好,请父汗居住。努尔哈赤遂下令与大贝勒代善换地。代善却认为父汗之地过于狭窄、不易装修,想重修己子岳托之地,于那里建造府宅,而指使三贝勒莽古尔泰不经过其他贝勒大臣,直接向汗父奏准发一千役夫重修其地。岳托之地二次整修完工,代善又以此地更好,再请汗父居住。努尔哈赤看后决定,将自己原修之地给代善,代善之地建大衙,自己居住岳托之地。于是诸贝勒大臣又拨役夫千名,三修岳托之地。三处府宅完工后,代善却使二贝勒阿敏向汗父透露:他嫌汗父赐己之宅窄小,不要,欲居他处。努尔哈赤道:"既如此,我仍居原地。你若舍不得你看中的好地,即带家眷搬去住吧!"重新将岳托之地赐给了代善。代善又想沽名钓誉,又不愿实际作出一点牺牲,反而借此多占便宜,斤斤计较,反复无常。

他听信继妻谗言,虐待前妻之子硕托,只将老弱奴婢分给硕托。

他甚至执意斩杀亲生之子。在硕托涉嫌逃往明国、未明真相时,便屡次乞杀硕托。后又诬陷硕托与己妾私通,五六次跪乞父汗努尔哈赤,说:"若事不属实,则杀妻。若属实,硕托萌奸宄,行悖乱,可将其交我,我当杀之。"

事实是硕托受到了诬陷。

以上种种,使努尔哈赤大怒。

代善炙人的地位、权势、威望,却使诸贝勒大臣畏惧。努尔哈赤痛斥代善时,诸贝勒大臣皆沉默不语,窥测代善脸色。

努尔哈赤益怒。

莽古尔泰贝勒上前道:"汗父之言诚是。我等诸弟、子及国内诸大臣皆畏惧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