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噩梦不停
小巧是自杀的,她在海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筋脉,然后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半身浸在海水里,手腕的血流进了大海里,一浪接一浪的卷走了生命之源。等哨岗上的人发现她躺了很久都没有动过时,才通知了阿彪。阿彪火速奔来沙滩,抱起小巧,放她在干燥的地方,想帮她止血。小巧吃力地睁开眼睛,微弱地说:“不用了,我不想活了。”
阿彪撕下袖子扎住她血流不止的手腕,边大喝:“住嘴!不要讲话!”
“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自作孽,不可活……”
“不会的,不会的!”阿彪须眉皆立,狂吼:“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娶你,你要活下去!”
都快四十岁了,没有想过要娶妻生子的打算,对唯一有肌肤之亲的女人负责却是义无反顾的。和王坚一样,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是有深深的罪恶感,也和每一个人一样,都想有一份安静平淡的生活,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天,她药力发作时,他可以任由她跑出去的或者拒绝的,但是,他没有,在她欲火焚身时的极力挑逗下,半推半就的依了她,严格追究起来,她今天吞的苦果他有责任的!后来知道她病了,应该来探望她的,或者及时告诉刘锐,让她想办法也行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装聋作哑造成了追悔莫及的结果。
“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站出来承担责任!小巧,你不要死,你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照顾你!”铮铮男儿热泪淌了下来,想要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是……你的……女人……”小巧气若游丝,快要走到生命尽头了,她还是觉得丢人,“你……发誓……不要告诉……任何人……”
做出那样见不得人的事就是罪不可赦!小巧流出了两滴清泪,微弱地说:“我太脏……一尸两命……该……该……下地狱……”
阿彪听得直冒冷汗,“你……你怀了我的孩子?”
“唔……我……不要……他有个……肮脏的妈妈……所以……要……要……带他……走……”小巧虚弱地闭上眼,“你……忘了……这一切……我……”
她抽搐了一下,痛苦地皱紧秀眉,“冷……”
“小巧!”阿彪大喊:“不要死!不要啊!你可以嫁给我的,孩子就会有个名正言顺的家了啊!”
“我……我……”小巧气息更加弱了,声音低了下去,话语模糊不清,阿彪低下头,贴近耳朵。
“我……就是……不要……给人……知道……”
方晓旭和小鬼、小齐和小曼四人相携赶来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空洞的眼睛望了方晓旭一眼,似乎要传递什么不为人知的讯息,等方晓旭咬着唇点了点头,她才慢慢合上了眼。阿彪抱起小巧冰凉的身子,一步步走回屋子,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后,就立在一边,一动不动。小巧单薄的身子湿湿的,肚子平平,看不出有孩子的痕迹。一个活生生的人又离开了,小齐和小曼哭得悲天跄地,方晓旭也让满满的无奈和疼痛啃噬着心。
“安息吧,姐姐,我会保密的!”她瞄了一眼身边的阿彪,小巧一定都告诉他了吧?要不,他的神情那么悲痛难捱!在小齐和小曼眼里,他和小巧是陌生的,是一个生命中无关痛痒的一个人!方晓旭再一次无法诠释生命的意义,死去时她临死前的一瞥,她知道是要为她的贞洁保守秘密,一个好强的女孩,为了贞洁,选择了死亡,她的自尊心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方晓旭为她悲哀,也感到惋惜,和柔媚一样,她们的死都有自己的理由!对于她们的理由,谁也说不清是对还是错。
刘锐嘱咐大家不要烦她,就将自己关进小鬼她们的屋子里,放声大哭,她哀悼自己的姐妹,恨她不理解自己,自己的委曲求全就是为了让她们早点出去啊。“你怎么都不等等呢?你走得太快了,你叫我怎么面对你的家人啊?”
刘锐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直到双眼再也流不出泪、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第二天,她走出房门,以大姐的身份冷静地处理小巧的后事,小巧的墓和柔媚母女的墓安葬在一起。方晓旭亲眼目睹姐妹埋在黄土之下,震撼生命的脆弱!久久无语。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从树上飞下黄叶,方晓旭才知道秋又来了!一转眼,又一年了,家里的爸爸妈妈都好吗?同学们呢?朴星辰呢?黄陨呢?是否都好呢?方晓旭站在山丘上,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似血残阳,映在海面,拖着长长的凌光,闪烁耀眼,刺得方晓旭泪流满面。
“快点回去!”吴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每次她在外停留太久,他都会来催促,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关系日益亲密起来。
“嗯。”方晓旭迅速抬起袖口擦擦泪,轻轻地说:“走吧。”
在他面前,她无需那么逞强!
“明年开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吴斌轻描淡写地说。
方晓旭诧异的回头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期待他再说一次。
“是真的,老大要结束这里。”吴斌长长叹了口气,说:“时间过得真快,我们来这里两年多了!”
方晓旭冲上去,冷不防拍拍他的脸,以求证他说话的真实性。
“我很感谢两年来有你陪伴我!”吴斌真挚地说。方晓旭是上天派给自己的天使,她乐观、积极、心地善良、对人细心体贴,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孩。
方晓旭眨眨眼,淘气地笑了:“同样的话要我多说一次吗?”
泪痕还没有干呢,又展颜笑了!吴斌闪了神,“你真有趣!”
村里举行了史无前例的婚礼,成立村庄来,里面住的大多是光棍,亲人家属都在别的地方,黯无天日的日子里,没有人想在这里成家立业,都期盼有朝一日能风光回去再传宗接代。因此,王坚和刘锐的婚礼就别开生面了,没有鞭炮声,更没有亲人的陪伴,百来人在沙滩边点起篝火,把饭端在海边吃,然后能说会道的人的说几句祝福的话,就算礼成了,整个过程中人笑,也没有人悲,大家各怀心事,只是见证了王坚娶了刘锐这个事实而已。
两天后,阿彪来给王坚辞行。
“老大,我要先走了。”阿彪直挺挺地站着,脸上尽是饱受折磨的疲惫之色。
“明年一起走。”王坚不知就里,要挽留他,遣散大家还要他帮忙呢。
阿彪摇摇头,老大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家人了,而自己一生却是不可能过那样的生活了,留下来徒增伤感而已。
“你是回越南吗?”
阿彪漠然摇头:“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我回去的,或许会去看看老大,但绝不会回去生活!”
“那,你打算干什么?”王坚有些不舍,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几年一起风里来浪里去的,彼此都有了很深的感情。
“不知道。”阿彪心情低落,对前途也感到迷茫。
“你有心事?”
“没有!”
小巧要他保守的秘密,他就得无条件保密,即使知道这个秘密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他无法不遵守!心,绞痛着,他想要找个偏僻的地方缩进去,躲一辈子!
“好吧,我不勉强你了,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吧,我买的新居你都知道的,就那两处。”
阿彪点点头,退了出去。
月黑天高的夜晚里,方晓旭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子哭声。
阿彪独自开着一艘小船走了,王坚站在沙滩上目送他和船的影子消失在海的尽头,才转身回屋。
入冬时分,王坚开始遣散工人们,他有时候送一个,有时候送几个,都安排他们安全回家才放心。春暖花开时,大部分人都安置好了,只剩下小鬼、方晓旭、小齐,小曼、吴斌以及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王坚每天忙忙碌碌的,忙得不可开交,忙得忘了新婚的妻子,他想只要把这里解散了,就可以和她过舒心的日子了,通情达理的妻子是可以理解的。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妻子自从小巧死后,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看他的眼里充满了怨恨,她冷眼看着他忙里忙外的,回到屋里倒床就鼾声如雷,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只是像木偶人一样,机械地做着该做的一切。
“小巧……不要……不要……掐我……不是我害你的啊……”刘锐做噩梦了,嘴里不停地乱七八糟的叫着,还踢掉被子,双手乱挥乱打。王坚被惊醒了,揉揉眼睛,打开手电筒,入眼的是枕边人的苍白脸孔,他伸出手拍打着她,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安慰她。刘锐饮泣着,在梦里和小巧的灵魂对抗:“不要啊……我是你锐姐啊……最最亲爱的姐啊……”
刘锐凄厉地叫着,浑身颤抖,痛苦地苦苦挣扎。
“锐,醒来!醒来!”王坚不忍看她继续受煎熬,叫醒了她。
刘锐沉沉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被王坚紧紧握着,他的面孔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特别醒目。他的双眼里全是痛惜!刘锐心一痛,王坚,她的丈夫,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人!她暗暗叹了口气,向他挪近了一点,头抵住他的胸膛,疲倦地合上眼,再度睡去。王坚收紧手臂,箍着她,满足地闭上了眼。
小齐和小曼也要回家乡了,刘锐和王坚送她们到城里车站去坐车。候车室里,刘锐拉着两姐妹,泪盈满眶:“妹妹们,你们回家了照实说好了,不要隐瞒什么,小巧的死,我要负最大责任,我无颜回去了……呜呜……”
“不要说这种话!锐姐,是天意弄人,”小齐扑上去揽住刘锐,哽咽不已:“你要这么说,倒是我们没有看好她!该负责的是我们!”
小曼点点头,“是的,是的,她的死我们脱不了干系,我连睡着了都会吓醒……呜呜……”
三人想到青梅竹马的好姐妹早早的抛却红尘走了,都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候车室人人侧目。
“小齐,”刘锐抹抹眼泪,深吸一口气,平稳一下说情绪说:“他的钱是脏的,咱们不要。这些年我们赚的钱,除去开销的,我都存在这张卡上了,你们拿回去给小巧的爸妈吧,表示一点安慰……”
醒醒鼻子又说:“还有,告诉我爸妈,说我结婚了,嫁得很好,是个富翁……”
“对了,锐姐,你什么时候会家乡?”小曼依赖性很强,生活中从此没有了天天见面的姐姐,还没有分开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感到无可适从。
刘锐听问,脸上更加暗淡了,“不知道。”
小齐悄悄扯小曼,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锐嫁给毒枭,虽是不得已的事情,但时间内没有准备好回去接受炮轰,是不可能回去的!小曼撅起嘴,识相地闭上它。
“车快开了,你们上车吧!”刘锐塞过一张银行卡,转身离去。
离别,是沉闷的;生死离别,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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