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惠儿小姐
女子们见梁韵亭从树上跳下来逃去，哪里肯依，大呼小叫着，像追贼一样追在梁韵亭的身后。
梁韵亭正无处躲藏，忽看见停在奶奶庙一侧的轿子，他灵机一动，纵身跃进轿内。
女人们忽然不见了梁韵亭，心下纳罕，在房角树后细细找寻，看那架势就是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要把梁韵亭翻出来。有一女子对轿子产生了疑心，疑疑惑惑地走过去。
梁韵亭从轿帘儿的缝隙里看到有人向轿子寻来，心中一急，若是被这群花痴寻到，她们会不会合伙轮了我？后背滋滋地冒出汗来。急中生智，他掀开轿座的底帘儿，钻到了座位下面，虽然空间狭小，却也可暂避一时。
那女子果然掀开轿帘儿向里面探望，见里面无人，才泄气地放下帘子，回头嚷道，
“姐妹们，这个白巾公子是不是会遁地之术？怎么突然就找寻不到了？”
这群女子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忽见奶奶庙内走出人来，惠儿小姐被仆佣们搀扶着，缓缓迈出门槛。
当女人们把目光注视在惠儿小姐的脸上时，忽地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法，定住了身形，定住了眼神，定住了语声。
惠儿小姐美吗？眉眼之间不过是比常人略秀气一些，眼眸比常人更明亮一些，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虽说不是很丑，但也不至于引来这么多无聊的王孙公子到此一游吧？看来只是图她的家世，谁都知道，她的父亲是当朝一品公卿王峻。
女人们撇了撇嘴，既然找不到白巾公子了，在此停留也无趣，归去吧。女人们在惠儿小姐面前，傲气地扬了扬头，相携着从她面前走过。
惠儿清澈如水的目光，怪怪地瞟了她们一眼，不知这里怎么会突然多了这许多的女子？侍奉的婆子扶了扶惠儿的胳膊，示意她向轿子走去。
惠儿乖乖地坐进轿子，仆役们一声呦喝，想轻飘飘地抬起小轿，轿身突然一斜，轿夫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心下奇怪，怎么惠儿小姐平白地重了许多？
轿夫们重新站稳身形，把轿子忽闪闪地向公卿府抬去。
夜深人静，王府后宅中一处院落寂静无声，只有庭树上雀儿的巢窝儿内，不时发出雏雁的呢喃。梁韵亭悄悄从轿子里露出头，确定外面无人，才小心奕奕地从轿子里钻出来。
梁韵亭出了轿子，一下子趴在地上，这半日蜷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实是委曲了他。此时后背、脖颈痛得像是折了一般，忍不住呻吟出声，忙又捂住了嘴巴，怕惊动府中守夜之人。
梁韵亭趴在地上，想起今日的奇遇，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藏在惠儿小姐的轿中，被一路抬回王府，他在轿座的底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惠儿小姐的一双玉足，他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
惠儿小姐的体香融融而来，萦绕于鼻端，熏人欲醉。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惠儿小姐，是在上个月的诗文大会上，那首清新的小令，至今犹藏在他的袖筒内，睡时也要枕在脸边。
惠儿淡雅脱俗的颜容，灵动出尘的才气，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诗文会结束了，他的心却被永远留在了那里，从此魂牵梦萦。为了能再见惠儿小姐一面，他煞费苦心，终于打听到惠儿小姐每月十五要到奶奶庙中进香，于是加入了那支庞大的偷看队伍。
这一路上，虽然他的躯体倍受煎熬，但一想到他日思夜想的惠儿坐在上面，就什么苦也觉不出来，只是痴痴地瞪着惠儿纤巧的玉足。心想定是自己思念时，对着小龟缸发的毒誓起了作用，他曾说，如果老天让他再见惠儿一面，他情愿像这只小龟一样蜷在方寸之地。
虽然他只见到了脚，直到惠儿下轿也没见到脸，但他真的是很满足，浓浓的相思之苦，在这颠簸的小轿中得以缓解，如果把这顶轿能一直这样抬下去，他也情愿。
梁韵亭直起腰，盘坐在地，呆呆地看着窗纸上透出的惠儿俊秀的身影。心想，如果老天能让我进到房中，哪怕不说一句话，我情愿……我情愿……
梁韵亭呢喃至此，忽地打了个冷战，猛地想到小龟缸，心中犯起迷糊，但转念依旧念道，
“我情愿变成那窗花，贴在窗子上。”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有人大喊，
“抓贼呀！府里进盗贼啦！”喊声过后，外面立时热闹起来，灯笼火把耀得外面明明晃晃，有的甚至敲响铜锣，人声鼎沸。
梁韵亭心头一惊，诧异道，莫非王府内进了贼？不好，我在这个院中，若是被他们当作贼人抓起来，可是大事不妙。
梁韵亭站起身，向四周紧张地咂摸了一圈儿，忙向院门后藏去。
就在这个时候，惠儿的房门吱吜一声打开，有人掌着灯从里面出来。梁韵亭心头一喜，莫非是惠儿出来了？迅速地转过身去，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目光灼灼地看向出来的人。
待他看清，不免大失所望，出来的人红袄绿裤，明明是一个大丫环。想必是听到外面喧喊，故尔出来探望。
红袄丫环看到院中有人，手中的油灯在惊吓中一抖，紧接着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贼人在此呀！来人啊！”
梁韵亭腿一软，转身就逃，可那个尖叫的丫环哪里容他逃走？飞上几步，一手抓住梁韵亭的后衣领，一手抓住梁韵亭的后腰，双膀一较劲，“嗨！”地一声，活生生地把梁韵亭举了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把梁韵亭的身体狠命地扔了出去。
原来丫环是个练家子！
梁韵亭只觉耳旁风声呼呼，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向窗子飞去，“啪！”地一声，贴在紧闭的窗棂上。
梁韵亭忍着身上的巨痛，呢喃道，
“早就知道誓言不可乱说……”
梁韵亭的头撞破窗纸，脸伸到屋内，他瞬时怔愕在那里，忘掉身上的疼痛。
惠儿小姐手拿书卷，惊愕地半掩着樱桃小口，看着窗上的飞人。
窗子承受不住梁韵亭的重量，“哗啦”一声碎裂于地。梁韵亭随着窗框掉到地上，双手撑地，仰着头，怔呆呆地看着俏身而立的惠儿。
惠儿惊愕后，口中“咦”地一声，惊道，
“梁……公子？怎么是你？”说罢慌乱地向外望了望。
丫环发现自己把贼人扔进小姐的闺房，惊得伸手捂住嘴巴，堵住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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