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军队的进攻势如破竹,素怀问鼎之志的桂系又来逼宫,蒋介石抓耳挠腮,被迫又玩起了“下野”的把戏。李宗仁的“上台”并不能收拾国民党政府破败不堪的残局。蒋介石在溪口进行遥控,李宗仁左右为难,终于打出了与中共“和谈”这张牌。毛泽东在香山宣告,谈是要谈的,但我们不放弃过江。周恩来在北平城内留下了国民党和谈代表。
1.李宗仁当上代总统
大军迫近,美援无望,窥觑王位已久的佳系在蒋介石内忧外困之际,施加强大的舆论压力,蒋无奈下野,免不了在名分上耍耍滑头。李宗仁一路磕磕碰碰,终于如愿以偿,但只是个代总统。
1.1两道催命符
1948年11月底,蒋介石视为关乎“党国生死存亡”的徐蚌会战败局已定,华北平津重镇又陷入中共军队之重围,蒋介石自知无回天之力,不禁万分焦虑。这时他急盼望大洋彼岸的宋美龄能给他带来些消息。不料12月3日夜宋美龄发来电报,称美援无望。这对蒋介石来说,无疑又是一致命的打击,他彻底绝望了。形势已发展到了非促其下野不可的地步了。
12月4日,蒋介石召见张群、张治中,对他们说:“综观全局,我不能再干下去了。给桂系一个机会试一试也好。”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说:“那边(美国)有这个主意,白健生也跃跃欲拭,就让他们去干吧。”张群焦虑不安地说:“李德邻他们如何能支撑危局?”蒋说:“叫他们出面和共产党讲和,我退到幕后,训练几百万军队,再跟共产党打下去。”是日晚,蒋召见曾经给李宗仁做过幕僚的是吴忠信(字礼卿),对他说:“礼卿,你想让你做总统府秘书长,你愿不愿做?”
吴颇觉吃惊,不知蒋用意何在,蒋叹了口气,接着说:“这样定了吧,我实话跟你说,观察最后内外形势我干不下去了,我走开后,势必由李德邻来过渡,你的任务是抬李德邻上桥。”吴吃惊之余,说了些劝慰之类的话。随后蒋介石又叫张群、张治中前来交代道:“岳军、文白、礼卿,你们这就去傅厚岗副总统官邸,告诉德邻我的意思,代为劝驾。”
张群三人领命,当即来到李宗仁寓所。李见三人深夜来访,极感意外,待三人说明来意后,李大喜过望,但又极力掩饰,装出一副很镇静的样子说:“这哪里的话,这个局面,蒋先生都干不了,我怎么能干的了?”推托一番,张群等人只得返回向蒋介石汇报。蒋明知这是他假意推辞,不肯浅薄上台,便命三人再去劝驾。李宗仁当晚便给武汉的白崇禧打电话,告以敬意。白崇禧道:“德公,老蒋的老本丢得差不多了,再也搞不下去了。我们就让他下台,你上台后,和共产党谈和以长江为界,各搞一半。”最后,又嘱咐李宗仁说:“德公,老蒋狡诈,不能说说就算了,要给他提出几个条件,搞个协议。”
有了白崇禧的支持,加以张群等人之三番五次劝驾,李宗仁便不再谦让,说:“既然蒋先生意已决,我只能从命,不过是不是该有个协议,这样也便于各方遵循。”张群说:“这怕不妥,蒋先生走了,你来干就是了,还要什么协议。”李宗仁说:“就算君子协定,也要说几句的。”吴忠信说:“也好,不过不要让总统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几个人立了几条协议。吴忠信带着这项协议,以蒋在黄博路的官邸复命。蒋介石看后,哼了一声说:“这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礼卿,你再看看这份湖北参议员打来的电报,呼吁和平。什么和平,还不是白健生他们要逼我下野吗?”
李宗仁自从听了蒋介石要他上台的消息后兴奋不已。当年他尚为营长时,算命先生就有他将“鹏程万里”的预言,李宗仁信之不移。如今眼看就要登上“国家元首”的宝座了,他怎能不激动呢?
白崇禧也急不可待,在汉口一次又一次打电话探听消息。但总等不到蒋介石宣布下野的消息,而李宗仁则每每叹气不止。白崇禧建议说:“德公,不能再等了,共军已三路南下陈师江北,拖下去,便是上了台,怕为时已晚,回天乏力了!”李宗仁说:“有什么办法呢,总统府又不下文。”白又说:“那我们就逼他下野!”李赶忙说:“在这种时候,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先礼后兵的好。我先催一催他再说。”于是,李宗仁找来了吴忠信,对他说:“你告诉蒋先生,国共的成败关系着我与蒋先生的共同存亡。希望他能信任我,放手让我干,幸而挽回危局,不但是国家之幸,蒋先生对国家,对国民,也好有个交代。”
几天过去了,总统政府仍没有反应。白崇禧急了,说:“德公,姓蒋的在耍弄我们吧;孙哲生的行政院院长也当上了,新内阁也成立了,他还不引退,是何道理?如果局面还是这样的话,我要把军队拉回广西去。”李宗仁也沉不住气了,说:“我在反为老蒋改组了行政院,安排好了人事,就要引退,想不到他还恋栈不去。事已至此,只好给他施加压力了。”
白崇禧得到李宗仁同意,便开始采取行动。他召来湖南、湖北、河南、广西、江西五省党部委员,训示说:“蒋先生不下野,党国必亡。你们立即布置各省会议、政府,发出和平呼吁,请蒋下野,我用军队作后盾,以保绝对安全。”
12月24日,白崇禧首先带头发出致蒋通电,内称:
“时局险危,崇禧身为军人,不忍坐视。特代表军心、民心提出和平三项主张:(一)相机将真正谋和诚意转知美国,请英、美、苏出面调处,共同斡旋和平。(二)由民意机关向双方呼吁和平,恢复和平谈判。(三)双方军人应在原地停止军事行动,听候和平谈判解决。”
李宗仁则示意其心腹幕僚甘介侯以民间人士身份,在上海公开提出“和平主张五项要求”,即:
(一)蒋总统下野;(二)释放政治犯;(三)言论集会自由;(四)两军各撤离三十里;(五)上海为自由市,政府撤退驻军,并任命无掌派人士组织联合政府,政府与共产党代表在上海举行和谈。遵照白崇禧的命令,12月29日,湖北省参议会也发书通电,内称“如战祸继续蔓延,不立谋改弦更张之道,则国将不国,民亦不民恳请元首寻政治解决之常轨,采取途径,恢复和谈。”
河南省主席张轸同日通电,内称:“蒋总统迅即下野,以利国共和谈进行。”
应白崇禧之邀抵汉口的湘、鄂、赣、豫、桂五省参议长联名通电,内称:“判。”
俯请元首对个人进退问题作一明性决定,免误和平谈12月30日,白崇禧又发一电,重申前途。蒋介石接电,勃然大怒,骂道:“白健生这个狗头军师,在华中勾结一气,要我好看,一旬中居然连给我发两道催命符,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在场的张群、吴忠信、阎锡山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因“文胆”陈布雷已于11月13日自杀,蒋便命号称“江西女子”的陈方为他起草“元旦文告”,并说:“明晚我请副总统、五院院长、中常委到黄埔路餐述,届时把文告读给他们听。”
1948年12月31日晚,蒋介石在其官邸摆设宴席,国民党军政要员40余人赶会。虽为新年,宴会却没有丝毫欢庆气氛,相反却笼罩在一片沉重、悲哀的氛围中。
蒋介石起初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突然说:“现在局势严重、党内有人主张和谈。我对于这么一个重大问题不能不有所表示。现拟好一篇文告,准备元旦发表。请岳军兄朗读一遍,征求诸位意见。”蒋说罢,张群便站了起来,开始宣读文告。李宗仁屏息静听,希望听到蒋在文告中宣布下野。可是文章快念完了,还没有“下野”或“引退”之类的句子出现,李宗仁坐不住了。这时张群又念道:
“只要和谈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由此而破坏,中华民国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人权有确实的保障,人民能够维护其自由生活方式与最低生活水准,只要和平能早日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一惟国民公意是从。”
李宗仁听罢,又喜又忧。喜的是他蒋介石终于向全国公开谈到了“个人进退出处”问题。忧的是他要“一惟国民公意是从”,实际上岂不是要付诸公决,希望“国民”支持他不下野?果然,文告读罢,谷正纲、张道藩便大声反对发表文告,谷还嚎啕大哭道:“总统不能下野,文告中不应提及个人进退,以免影响士气!”蒋介石忿然说:“我并不要离开,只是你们党员要我退职!我之愿下野,不是由于共产党,而是由于本党中的某一派系!”说罢便侧过头对李宗仁说:“李副总统有何高见?”李宗仁冷笑着说:“总统英断,宗仁无不赞成,一切请赐教。”蒋介石换了个口气:“德邻兄,请转告健生,不要发退电什么的了,以免动摇人心。”说完又指示张群说:“关于我下野的话,一定要加到文告中去。”说完便愤然离去,迎新的晚宴不欢而散。
1月1日,文告发表,并无“下野”之词。不仅如此,蒋介石还致电白崇禧,言语之中不无训斥鄙视之意。白阅电后大怒:“哼,老蒋是在有意拖延,恋栈不去,要我不要妄动,我偏要动给他看。”当下便指示湖北、河南两省会议会,再发电逼蒋下野,河南参议会长刘积学遵令致蒋一电,内称:“人自决。”
敢请即日引退,以谢国人,国事听国与此同时,武汉三镇大街小巷贴满标语,其中有:“蒋总统不下野,中人不肯和谈!”“蒋不下野,美援无望!”国人也坐不住了,已升任司徒雷登顾问的傅泾波打电话给李宗仁说:“司徒大使从蒋总统元旦文告中发现,蒋总统此乃收回两周前辞职之决定。请李副总统以适当的形式,对蒋总统予以劝告。”
李宗仁得到美国方面这一表示,更是急不可待,当下打电话给白崇禧,叫他采取更激烈的举动,逼蒋下野。
于是,沪、宁迅速传递着一条令南京政府惶惶不安的消息:蒋如再不下野,白崇禧部队将退出武汉地区,让开长东一线给中共。无可奈何之下,1月4日,蒋介石亲赴李宗仁官邸,对李说:“德邻兄,我看我退休,由你顶起这个局面,和共产党讲和。”李宗仁假意推辞说:“你尚且不能讲和,我更不行了。”两人虚情假意谈了一下,蒋便告辞了。
1949年1月5日,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顾问傅泾彼登门拜访李宗仁。两人密谈许久,傅询问道:“据悉蒋总统已有放弃大陆,退守台湾的腹稿,李副总统可曾与闻?”李宗仁大吃一惊:“不曾听说过。据我所知,我政府的打算是争取时间,布置兵力,防止共产党过江,以期划江而治。”傅泾波说:“司徒大使很忧虑,若蒋总统果有退守台湾计划,必以建立清一色‘小朝迁’为目的,则即使李副总统继大任,蒋必拆台,以使李、白与共产党相互残杀,果然这样的话,那么李副总统划江而治的计划,必成泡影矣!”李宗仁又气又急,忙向傅请示办法,傅说:“间部署。”要抓紧时间行动,不给蒋以充裕的时说:“李宗仁当即打电话给白崇禧,要他作进一步努力。白狠狠地好吧,这就给老蒋一点厉害看看。”
1.2蒋介石早作安排
1月7日,蒋介石官邸。张群向蒋介石报告政治、军事形势。
蒋面色阴沉,哀叹道:“杜聿明部今晨已被共匪消灭大半矣!”张群道:“只是李德邻、白健生还在那里拆台。黄季宽转告我,说白健生要他去武汉,商议通过李济深与共产党和谈之事。此举显系桂系通总统下野的毒计,但若总统不采取措施,恐桂系弄假成真,与共产党相互利用,则党国亡矣!”
蒋不语。张群走后,他在日记中写道:“杜聿明部今晨大半被匪消灭,闻尚有三万人自陈官庄西南突围,未知能否全脱险,忧念不已。我前之所以不能为他人强逼下野者,为此杜部待援,我责未尽耳。”
1月8日,蒋介石召见孙科、张群、张治中,他指着墙上的地图,气冲冲地说:“根子在那里!”三个不吭声,知道蒋所指的乃是美国支持李宗仁逼他下野。蒋又叹了一口气说:“哲生,运用外交,促进和谈,你看可以不可以?”孙科唯唯诺诺,答不出来,蒋指示道:“即以外交部长名义照会美、英、法、苏四国大使请四大国运用外交,促进和谈。”孙科不敢怠慢,当即命外长吴铁城向四国大使发出照会,并约见四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当场予以拒绝,苏、英、法三国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
蒋介石无奈,再召张群,对他说“看来我不下野局面不好收拾了。但李、白这样做,我怎能就此走开?岳军,你到汉口去一趟,对白崇禧说明:一,我如果引退,对于和平,究竟有无确实把握;二,如果我引退,必须由我主动,而不接受伤何方面的压力。”张群领命,1月9日飞抵汉口,黄绍癝也同机到达。白崇禧见蒋介石要员来与他会商,乐不可支,自尊心大为满足。但一听张群转达完蒋的话,又一肚子不高兴,嘟哝着:“总统这是什么话!我白崇禧可没有对他施加什么压力。只是局势至此,总统还这样做,军心、民心真是不可收拾了。”
说罢对黄绍癝说:“既然总统这样做,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仗是不能打了,但总统又不愿和,崇禧身为军人,不能坐视,故请季公赶香港一行,李任潮现在港组织一个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不妨请这个第三者出面主持和平。”张群闻言大惊:“健生兄,这样可不好,这不是要树帜另干吗?”回答说:“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请岳公在总统面前代为陈情。”
1月10日,南京黄浦路官邸。蒋介石对蒋经国说:“就目前局势,我不能不预作准备。你这就到上海去,把金圆券换得的黄金、白银、美金密运台湾,以防不测。记住,给汤恩伯20万两黄金,以为军费。”又说:“桂系逼我下野,美国人支持他们,可是把党政军交给李、白,我怎么也不放心,你从上海购些设备,和俞济时一同去溪口架设电台,安装指挥系统,我可以不当总统,但我不能不负责对党国的责任。”
1月14日,张群又来向蒋汇报情况说“昨天,白崇禧在汉口截留拟运广州的中央银行的银元。”蒋介石倒吸了一口气说:“桂系好阴险!”叹口气又命侍从把俞鸿钧找来。
不大一会儿,中央银行总裁俞钧来了,蒋嘱咐道:“时局至此,我如果不退位,恐激起桂系事变,但我之所以不能马上去,就是担心桂系为一己私利出卖党国。存在美国的外汇可化整为零,你和席德懋(中国银行总经理)以私人户头把它们存起来,我担心万一桂系与中共和谈成功,这些钱会落入桂系和中共之手。”
蒋介石频频召见各部要人的举动,急坏了李宗仁和司徒雷登。李以为蒋不愿意下野,眼看登上元首宝座的梦想要化作炮影。司徒雷登则担心蒋布置就绪以后,李宗仁即使上台,也无力回天。在这种焦虑不安中,一个个度日如年。1月17日,眼看蒋还没有引退的表示,司徒雷登坐不住了,他亲自出马,来到李宗仁寓所,密商救急之计,李宗仁说:“蒋先生并不愿引退,元旦文告所称,乃试探舆论,期盼他的心腹嫡系大力挽救他,以便对贵国表明不是他不愿引退,而国民、党员不让他引退。
这就是蒋先生所抱的态度。”司徒雷登问:“那么李副总统何以对之?”李说:“非宗仁有当元首之私念,实是念及生灵涂炭,不可再战,而若蒋先生不引退,则和平无望,非宗仁出面主持,则国将不国。”又说:“蒋先生对宗仁误解甚多,成见日深。况蒋先生当国二十余年,一贯刚愎自用,对宗仁救国良言视为敌意。宗仁深知在京中已无所作为,必要时想离开首都,前往汉口,与白崇禧司令一道,呼吁和平。”司徒雷登说:“好,李副总统如能果断从事,我们美国政府当全力支持。我的坐机可调往大校操机场供李副总统随时离南京之用。”李宗仁大喜过望,当即拟派程思远飞赴汉口,要白崇禧在汉口作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