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听到消息,大惊失色。忙召孙科说:“桂系加紧行动,我再不下野,恐怕激起事变。但人事必须作出调整。”当即提出一份名单,交孙科带回去,由行政院院会予以通过。
1月18日,蒋介石发布总统令,京沪杭警备司令部,改为京沪警备司令部,任命汤恩伯为总司令。
1月19日,又任命张群为重庆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为福州绥靖公署主任,余汉煤为广州绥靖公署主任,陈诚为台湾省政府主席兼警备司令,薛岳为广东省政府主席。
1月20日晚,蒋介石召见李宗仁说:“德邻兄,我是决定下野了,你务必出来。”李宗仁免不得又假意推托一番。蒋介石走后,李宗仁忙打电话给白崇禧,告之情况。白笑着说:“我们正在开会讨论这个问题,老蒋若再不表示,我们就准备与他决裂了。”李宗仁会心地笑了。当下,白崇禧将蒋介石明天下野的消息在会上作了宣布,会议议题由“德公如何上台”改为“德公上台后怎么干”。
21日凌晨3时,汉口三元里白崇禧寓所的秘密会议方才散去。当即由程思远飞回南京,向李宗仁报告会议的两条意见:一、李宗仁必须为继任总统,而不能当代总统;二、必须改组孙科内阁,另组张治中和谈内阁。
程思远一到南京,便直接到李宗仁寓所,此时李宗仁正在黄埔路官邸开会。
黄埔路官邸会议是上午10时开始举行的。当时在京的国民党党政军高级官员百余人,个个黯然无声,会场气氛极为沉闷。
蒋介石首先发言,先是大谈一下目前形势如何严峻,然后又说:“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协力,支持德邻兄,挽救党国危机。”蒋声音低沉,似有无限悲伤。他说话时,众人中已有人黯然流泪,等他说罢,谷正纲、张道藩、洪友兰等人竟失声痛哭。谷正纲大叫道:“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蒋听罢,仍以低沉的语调说:“事实已不可能,我已作此决定了。”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拟好的文件,递到身旁的李宗仁面前,说:“我今天就离开南京,你立刻就职视事。这是一项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来签字吧。”
李宗仁悲伤气氛感染,一时也感到有些悲凉,既然蒋已宣布引退,他当下心头也涌出一股同情来,于是看也没看,便签了字。
会议结束后,蒋介石来到中山陵,谒陵过后,便赶赴机场,乘“美龄”号专机飞往杭州。从此,蒋介石再也没回过南京。
1.3蒋介石、李宗仁交接班
1月21日下午,李宗仁来到张群住处,寒暄过后,张群便拿出了蒋介石的“下野文告”,交与李宗仁过目。李细读了全文,上写道:
“中正自元旦发表文告倡导和平以来,全国同声响应,一致拥护。乃时逾兼旬,战事仍然未止,和谈之目的不能达到,人民之涂炭,曷其有极。为冀感格共党,解救人民倒悬于万一,爰特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之规定,于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副总统代行总统职权。务望全国军民暨各级政府,共矢精诚,同心一备,翊赞李代总统,一致协力,促成永久和平。”
李宗仁看罢,胸色大变,对张群道:“岳军兄,总统的文告,我看颇有不妥之处。其一,其中并无‘引退’、‘辞职’等字样,如是,则蒋先生现系何种身份?故应加上‘决身先引退’字样;其二,宪法第四十九条上半段规定‘,总统缺位时,由副总统继位’,而蒋先生所引的却是下半段,今蒋先生不是因故不能视事,而是辞职不再视事,总统既已辞职,则副总统应是继位,而不是代行,故应将‘于本月二十一日起李副总统代行职权’改为‘于本二十一日起由李副总统继续执行总统职权。’”张群扣了,也颇不高兴,说:“德邻兄所言,固有道理,但总统辞职,尚未经国民大会批准,副总统继位也未得国民大会追认,所以只好用‘代’字,德邻兄以为不可吗?”李不便与张争议,便召开来了吴忠信、张治中、王宠惠前来商议,王宠惠是司法院院长,法学界权威,但对此也不肯明确表态。这时,白崇禧打来电话说:“德公,要做就做真的,千万别做什么代的!”
有了白崇禧这句话,李宗仁更来了气,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不能就位。”张群无奈,只好往杭州打电话,请示蒋介石,蒋回答说:“按李副总统的意思办,直到他满意为止。”得到蒋介石的承诺,李宗仁才放了心。
第二天,各报纸以头位置,刊登蒋介石的“下野文告”和李宗仁的“继位文告”。两个文告中李宗仁依然是以代总统身份出现。读罢两则文告,李宗仁大怒,骂道:“老蒋之为人,至此危险存亡之关头仍不忘权诈,一意要把我当木偶玩弄!”这时,程思远报告“吴忠信昨以总统府秘书长名义,照两项文告的原文,通令全国各级军、政、民意机关知照。通令并盖有总统府大印!”李宗仁怒不可遏,立即把吴忠信叫来,劈头就问:“礼卿兄,这份通令发出去,我为什么事先毫无所闻?”吴忠信支支吾吾道:“我是是按蒋先生意思办的。”李愤然说:“礼卿兄,我这样做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当天下午,李宗仁召吴忠信、张治中、邱昌谓到总统府,说:“将先生自食前言,欺人太甚,我是不能就职的。”张治中附和说“蒋先生下野,和局有望,可惜美中不足”未等张治中把话说完,吴忠信大发雷霆:“国事至此,你们还幸灾乐祸,谈什么美中不足!”张治中也不甘示弱,一时间大吵起来,李宗仁只得好言相劝。
无奈,李宗仁又打电话给白崇禧,白说:“我们能逼老蒋下野,就不能逼他答应修改文告,让国代、立委们闹一闹吗!”
果然,受桂系指使之国民大会代表、立法委员,纷纷发表谈话,为李宗仁大抱不平。一时间京城内外沸沸扬扬,愈闹愈烈。不得已,张群又给蒋介石去电话,蒋仍答复:“修改,更正!”吴忠信叹息着说:“德公,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以老朋友的身份劝你,国事至此,国家都没有了,还闹什么‘代’不‘代’呢?闹得太凶,国人恐怕不能谅解呢!到时候人心恐怕反而同情蒋先生,对德公有什么好处呢?”李宗仁一听泄了气,说:“是啊,是不该闹下去了。如能聊补时艰,救人民出水火于万一,私愿已足!”当下,李宗仁不再坚持,并向白崇禧表明了态度,一场代字风波,方告平息。1月24日,李宗仁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代总统。
2.桂系捡到一个烫手的山芋
素怀问鼎之志的桂系,自李宗仁坐上代总统交椅后,似乎是如愿以偿或是基本上如愿以偿了。实则不然,这位代总统从“代”之日起,既无财权也无人事权,更无军事调动权(桂系军队除外)。李宗仁实际上捡到的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2.1国民党大势已去
还在淮海战役激烈进行之际,蒋介石就已看出了大势不好,即已作了放弃大陆,退保台湾的战略准备。在李宗仁要行“代总统”职权前5天,美驻华军事代表团团长巴大维找上门来谈及此事,这位美国佬说:将台湾归还中国,开罗会议时虽有决议,但在对日和约之前,究未有法律依据。现在蒋介石将嫡系部队部署到台湾,他自然要抗议,李宗仁直到此时,才知道了蒋介石的真实意图。
退守台湾,是蒋深思熟后的举措。谁去为他承担这项任务?第一位考虑人选自然是陈诚。陈自1948年在东北败阵铩羽归来后,旅居南京上海一带的江北籍人士,即群起攻之,恨不得吃其肉而后快。尽管这样,蒋介石仍有自己的打算,他安排陈诚辞职赴台湾养病。半年以后,全国形势紧张,蒋便突然免去魏道明的省主席之职,另任命陈诚主持省政。陈接到任命后,即刻从草山迁入台北到职视事,其行动之迅速,在国民党政府官员中实属罕见。这项任命,不仅李宗仁毫无所知,连行政院长孙科也蒙在鼓里。
陈诚走马上任后,蒋便密令将国库所存全部银元、黄金、美钞运往台湾。据当时国民党政府监察院财委会秘密报告,往台湾共运走金钞3.55亿美元,黄金390盎司,外汇7000万美元,还有价值7000万美元的白银。
1949年1月21日,即蒋介石正式下野的那天,蒋又亲下手令,从中国银行提取1000万美元,汇交在美国的毛邦初。毛是蒋的内侄,时任国民党空军购料委员会主任。蒋还嘱咐毛将这笔巨款和毛氏手中余款,全部自纽约中国银行取出,再改用毛氏私人名义存入美国银行。毛在越洋电话中问蒋,为什么用私人名义?蒋说:现在正在进行和谈,万一联合政府成立,绝不能让这笔款落入新政府手中。
这件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后来空军司令周至柔与毛邦安因宿怨纠葛,互控对方贪污,周指控毛购料时舞弊,毛指控周将公款私自提存于香港某银行据为己有。蒋派入去美查账,结果无账目不清现象;而对周将公款私存之事,置之不问。毛邦初大喊不公。结果,在宋美龄的怂恿下,毛被撤职,并勒令其交出该款,毛以该款并无公款佐证,拒不交出,不了了之。
蒋介石把全部金银硬通货劫走,李宗仁政府自然就失去了发放军饷、安定民心的手段。李心里明白,靠继续滥发“金圆券”向社会掠夺,军心民心都将随着物价不断暴涨而丧失殆尽。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李宗仁只好向美国求援,他来到大使馆,对司徒登说:“大使阁下,我的政府分文没有,开支困难,希望你美国政府转达我的请求,货给中国一批白银,以安定金融。”
“代总统先生,恕我直言,你现在是有名无实,政府实权完全未更动。不管美国运来多少金银,还会和以前一样,完全浪费掉。”司徒雷登回绝说。
李宗仁没有办法,又电令驻美大使顾维钧应该近向美国政府交涉,顾遵蒋意,敷衍不办。这样一来,李宗仁政府的军政开支,全无着落,其政府机构几乎运作不下去了。使李宗仁颇感难堪之事,还有一件:在他眼皮底下的浙江省主席陈仪,从撤职到被捕,他都一无所知。
陈仪原是政学系的重要成员,是蒋介石信任的人物。1948年他在浙江省主席任内,赶上淮海战役,陈仪看到了大势所趋,他上书蒋介石,说当前形势,敌弱我弱,只可言和,不可言战,但蒋没有接受他的意见。陈仪不愿和蒋家王朝同归于尽,想自行通电起义,而且想联络一些部队起义。这样,起义既有安全保证,又有声势,事成后对自己也有利。恰在这时驻江、浙、上海一带的国民党部队,统归汤恩伯指挥。汤和陈有很深的历史渊源:二人是浙江同乡,陈是汤的老师,又曾是汤的上司;汤受过陈的栽培和提拔。陈仪考虑到这些因素,于是亲自去上海,鼓励汤恩伯率部义,汤当着陈的面,虚与委蛇,背后又对毛森说:“陈公侠(陈仪字)见徐蚌会战失败了,认为大势已去,发生了动摇,想作傅作义第二,这个家伙真是老糊涂了。”不久,汤恩伯又向蒋介石告了,把他的老上司、恩师给出卖了。
然而陈仪直到被免去主席职务时,也没想到是汤恩伯出卖了他,他的宅邸周围遍布特务,他也没察觉到。稍后,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时,陈仪再次来到汤恩伯军营,劝谒道:“长江那么长,怎么能守得住?大势已去,不是一条江能挡得住的,与其将来兵败名裂,作阶下囚,不如早向后转,还能为共产党的座上客。”
汤恩伯也有自己的算盘,抗战期间,留给国人的名声太臭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河南省参政员在国民参政会上,提议要求枪毙汤恩伯的情景,中国共产党各解放区上演的话剧《血泪仇》,主题就是揭汤某。毛泽东公布的战犯名单,汤也榜上有名。想到这些,汤恩伯下了一条心,一条路走到底了,于是蒋介石再次得到了陈仪欲图不轨的密报。没过几天,毛人凤持蒋的手令来找汤恩伯,二人密商着逮捕陈仪之事。
陈仪被软禁后,才有所察觉,但为时已太晚了。李宗仁已越来越体味到当傀儡的滋味,他自然不甘心这样,他要力图摆脱这种困境。1月24日,他下令行政院办以下几件事:
各地“剿匪”总部必为军政长官公署;取消全国戒严令(近前线者,俟双方下令停止军事行动再取消);裁撤戡乱建国总队;释放政治犯;启封一切在戡乱期间因抵触戡乱法令而被封闭的报刊杂志;撤消特别刑事法庭,废止刑事条例;通令停止特力活动,对人民非依法不得逮捕。李宗仁下的这个命令,照样难以行得通。1月26日,行政院会议上,除不同意取消戒严令外,表面上接受了李的指示,实行上却是另行其事。行政院一个官员说:“开释政治犯与戒严系属二。触犯戒严法不能称为政治犯。戒严地区负责当局,为维持治安与秩序起见,自仍应按照戒严法处理。”这样,实际上把政治犯换个罪名,不予释放。2月11日,汤恩伯在谈话时,针对李宗仁,更为露骨地说:“南京、上海等地接近前线,在全面和平未实现之前,仍继续执行戒严令。本人是已手令京沪各地,以后不准有罢工、怠工及聚众威胁情事。为安定各地秩序,如果有暴动事情发生,为首暴徒由地方军法机关处理,就地枪决。希望南京上海新闻界根据事共安全,扰乱社会秩序者,将予以严处。奉令停刊之报纸杂志,在没有正式接到复刊许可时,不得复刊。”这样,李宗仁下的命令,就成了一纸空文。一件也行不通。
2.2初试王牌
李宗仁没办法,只好又打电话给白崇禧,与之商讨对策,他说:“老蒋这次退位,是想利用我暂作他的挡箭牌,好让他腾出手来,从容布置,布置好了,他就要促使我早日垮台,再由他自己来和共产党唱对台戏。他靠的无非是他那些悍将权臣,特务打手,还有搞到台湾去的黄金美钞。可他这些宝贝对付不了共产党。美国人愿他东山再起,只要我们打出和谈的旗号,争取时间,很定了局势,那样自然会取得美援,就有半壁江山可与中共分庭抗礼。至于老蒋,眼下要紧的是争取时间,只要有了时间,就可利用国家元首的职权,恩威并重,逐渐销烛蒋与其亲信死党的联系,把权力集中过来,到那时,则蒋之命运,可任凭我们摆布了。因此,必以早启和谈为第一重务,建生以为如何?”白崇禧表示赞同,说:“德公,你在台前与共产党讲和,我在幕后加紧备战,实现咱们的东防计划,不过德公、江防计划才是关键所在。如果谈判成功,实现南北分治,当然很好,可是共产党条件太苛刻,怕不会轻易放弃过江,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做好和谈破裂的打算,作战重点应放在南京及其以西地共;万一江防被突破,军队应及时向皖向转移,以湘、桂为后方,海南岛为最后基地,不可固守上海。”
李宗仁心里有了底,遂于27日正式致电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其电曰:润之先生勋鉴:
自政协破袭,继八年对外抗战,内战达三年有余自弟主政之日起,即决心以最后之诚意,尽最大之努力,务期促成和平之实现。贵方所提八项条件,政府方面已承认可以作为基础,进行和谈,各项问题,均可在谈判中商讨决定。
李宗仁这个电报一发,京沪为之哗然。蒋介石大怒,立即给上海的行政院院长孙科打电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