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邻之举动,不符合政党政治之程序,因他事先并未经中常会讨论亦不符合宪法,因我国宪法有责任内阁制的规定,行政院应向立法院承担责任,总统之决策,就经行政院协商同意。哲生兄,南京已在中央炮口威胁之下,为安全起见,我已决定将中常会迁至广州办公,你亦可考虑将行政院南迁,请立夫考虑将立法院也南迁至穗。
孙科得到蒋介石这一指示,当即将内阁要员邀集于沪,并议决于2月4日,行政院迁广州办公,身为代总统的李宗仁对此一无所知。一时间,中华民国出现了“一国三公”的局面。
2月5日,毛泽东发表文章讥讽道:这个所谓“政府”究竟还存不存在呢?它是存在于南京吗?南京没有行政机关。它是存在于广州吗?广州有行政首脑。它是存在于上海吗?上海既没有行政机关,也没有行政首脑。它是存在于奉化吗?奉化只是一个宣布“退休”了的伪总统。
同一天,中共发表声明,宣布不承认南京政府。
李宗仁心烦意乱,当即打电话给白崇禧抱怨道:“键生,我这总统怎么当?命令不行,用款不着,调后不应,今府、院分裂,便使和谈无以进行,中共对我也失去了耐心,如何是好?我看解散孙科内阁,重组行政院的好!”白崇禧道:“德公,你的难处我知道。你看了第六期《中国新闻》没有?那上面有篇文章,名曰《评孙科组阁》,文中析说,孙内阁以举党一致自诩,号称巨头内阁,它却偏偏没有桂系中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蒋氏引退前的有意安排。
他怎会让我们轻易推翻?京沪数十万大军是他的,孙科在广东又有势力,当此大局重危之际,我们当急谋与广东军事领袖至诚合作,轻易决定宁、粤分裂,是万万做不得的事。我觉得德公应采取以柔克刚之策,以虚怀若谷之举,争取舆论,分化蒋、孙势力。只要把广东军事领袖争取过来,则孙内阁不推自倒。”
李宗仁表示赞同,遂派黄绍癝赴广册游说,与余汉谋、张发奎、薛岳等人握手言欢,李宗仁并任命刚从海外归来的粤籍将领李汉魂为总统府参军长,并为与粤军将领联络的热点人物。蒋介石虽对李宗仁面临内外交困的局面幸灾乐祸,但对于李的分化活动,也不敢忽视,他命陈立夫急赴广州。此前,孙科已遵蒋命,任命张发奎为陆军总司令。
陈立夫到广州后,即与孙科密商,邀请立法委员克日南下到穗赴会,凡愿赴穗之立委,每人送船票一张,美金100元,抵穗后每月可领取300港币之特别津贴。李宗仁见情势日紧,遂决定出马,纡尊南降。不过考虑到国家元首的名分,遂美其名曰“南巡”。
关于李此行目的,当时舆论评析道:报纸载南京20日电读称“据李代总统亲其计者,李氏因在京久候孙院长不至,而且外界谣传纷纭,为安定大局计,决定亲自赴穗,移驾就教,以消释各方误会”而外国记者报导其秘密与部院开会及内阁改组酝酿有关;苏联通向社南京23日电:“立法院下届大会正式事程序虽尚在准备中,但其最先可讨论者,即为第一检讨阁政情,要其辞职。第二,请令政府机关返京,”于是得出客答案:李宗仁此行南巡主要目的是对穗方进行南心运动,表面劝行政院返京,实际上乃压迫孙科下台,桂系要主行政院,使蒋实力分离。
2.3可笑的南巡
2月20日,李宗仁纡尊南降,在广州天河机场受到粤方军政显要非比寻常的热烈欢迎。李虽立尊总统,但态度谦恭,对孙科尤甚,左一个“拜望孙院长”,右一个“务请返京主持一切”,使孙科极为尴尬被动。在作完官场应付之后,满面春风的李宗仁在众人簇拥下驱车来到薛岳官邸,与张发奎、余汉谋、薛岳等粤籍军要“叙旧言欢”。
次日,正逢昔有“南天王”之称的陈济棠做寿,李借机前往庆贺,手书“如冈如陵”寿屏了幅。陈济棠自三十年代割据面被蒋搞垮后,只在抗战时出任过一届农林部长,时只存国民党中委一空衔。陈虽羽翼被剪,实权被夺,但在粤仍为一元勋人物,粤将余汉谋、徐景唐、李扬敬、李汉魂等都出其门下。
李宗仁看准了这一点,在急需联络粤系人士,收揽广东势力时,当然不会放过促陈出山的打算。于是贺寿之余,李、陈闭门深谈,对华南防卫、陈氏出山作了一个完满的决定,也即请陈接任李汉魂遗缺,出任海南岛行政长官,陈也慨然应允“勉任艰巨”。其他将领如张发奎等一向与蒋有矛盾,在倾向上与李宗仁极易合拍,余汉谋、薛岳等虽与蒋关系较深,但这里除了蹲在广东,已再无别的出路,既然李宗仁已成了“代总统”,将来时局如何演变,也未可知,维持住与桂系的关系对他们有益而无损,故李宗仁莅穗两天,瓦解孙科在粤势力的工作进行得颇为顺手,拿李幕的话来讲即“大有斩获”。
孙科原以为自己在广东根基深厚,但经李这一“降尊纡贵”后,粤方舆论已显然对己不利。粤籍大员纷纷附和李议,要孙返京。在这“委婉劝陈”包围之下,孙科不得不向李低头,答应要把行政院搬回京城。李宗仁粤行大功告成,带着衣锦还乡的心情,于出巡后第三天就由穗飞桂,在家乡桂林享受一番“万人空巷,欢声雷动”的殊荣。继而又飞长沙,与程潜作一短暂晤面。尔后,结束了他任代总统后的第一次华南几省的巡视,于25日返京。
李宗仁这次为期5天的南巡,自觉收获巨大,故相当得意。本来李就有改组孙内阁之想法,只是时机不成熟。如今孙科有了粤援,倒阁水到渠成。因此在孙科未返京之前,在李宗仁默许下,立、监两院就开始了对孙科的群起责难,孙抗命将行政院迁穗固是质询重点。待孙科灰溜溜从穗来京后,又受立、监两院鸣鼓而攻,指责为“和平之障碍”、“民国以来最恶劣无能之内阁”在一顶顶接踵而至的帽子下,孙科被扣得毫无招架之力,自知已无法保持其行政院长地位,乃于3月8日向李宗仁提出辞呈,孙内阁就此倒台。
孙科内阁垮台,行政院迁回南京,表面看来似乎是李对蒋的一次胜利,其实并不尽然。当初蒋介石怂恿内阁南迁,目的主要在于给李制造些麻烦,警告李宗仁在和、战问题上不致脱离其掌心走得太远。孙内阁迁穗后,舆论对孙不利,对蒋幕后指使也有责难,蒋怕激起掣肘之目的已达到,见好就收,乃转换一副面孔,示意阎锡山出面“协调府院矛盾”,并暗示:继任行政院长人选让李自行决定。蒋这一推一拽,只为达到一个目的,让李乖乖听其指挥。李宗仁明知如此,但一时也无法摆脱蒋的控制,只有慢慢在削夺、分化蒋系势力上下功夫,于是在物色行政院长继任人选上,李着实费了一番脑筋,与白崇禧几经磋商,最后选中了何应钦。
李、白之选中何应钦,乃是想利用何来“潜移东南,默化中枢。”因何在黄埔系中渊源甚深,不少蒋少干将乃何之学生。然何虽素称蒋的人,但他们两人间,经常有某种冲突和意见。另外,何在关键时刻并不完全与蒋一致。且何在黄埔系中与陈诚矛盾极深,而与桂系李、白比较接近,历史上还有过合作奋斗的经历,李、白邀何主持行政院,既可借何为中间力量,黄埔系军人亦有所控制。
3月9日,李宗仁亲赴上海,敦请何应钦接受提名。何应钦,敬谢不敏,急得李连声道:“敬之老弟,还记得在十六军时你我在南京合作奋斗的历史吧!敬之老弟,那时蒋先生辞职啊,可是你我合作奋斗,终于取得了龙潭大捷!现在,历史正在重演,蒋先生又辞职了,南京再度重危,当你以前的朋友孤立无助时,你能无动于衷吗?”何应钦态度有所缓和,说:“最好听听蒋先生的想法。”李宗仁忙道:“好好,请吴秘书长这就打电话去。”当下,吴忠信拨通了溪口的电话,蒋答道:“让德邻弟自己安排一切,我是个退休的人,还能说什么呢?”何应软得此回答,不寒而栗,道:“你,你还是让我远离政界的好。”
德公,我求求你,求求李宗仁不允,又对吴忠信说:“礼卿兄,辛苦你去趟溪口,请求蒋先生为敬之老弟说几句话。”吴忠信地是从上海飞赴宁波,转车至溪口谒蒋,向蒋作了汇报,蒋深知何应钦其人,相信何的出任不仅不全让桂系夺了他的部队,相反更有利于他对李、白的控制。于是在何受李、白邀,却战战兢兢不敢拜命时,蒋反而作出劝何组阁的表示,于是何立即提出要以蒋之亲信黄少谷当行政院秘书长,实际欲以表示自己愿接受蒋的监督。即便如此,在立院临时会议正式通过由何出任行政院长的当日,何回到家中即有其贵州老乡谷正纲“恭候”多时。
此君为拥蒋之死硬分子,蒋“引退”时曾痛心嚎啕,又对张治中拍案高骂,现来何这里声言要与何“好好谈一谈。”在蒋如此关照之下,何应钦对蒋奉命惟谨,动辄向蒋请示,不敢越雷池半步。李宗仁交办的事,何内阁却无一实现。如李宗仁向行政院提出免去参谋总长顾祝同职务,由白崇禧继任,并提出要蒋把运到台湾去的大量黄金拿出部分支配时,何则首先向蒋请示。溪口的复电为:“参谋总长顾祝同不能动,白崇禧千万不可用,台湾金子李宗仁不能管。”何接电当然不敢违命。为此,白崇禧愤而怨何“为人懦弱,没有魄力。”何反唇相讥说:“你们不怕同蒋介石闹翻,我却不能这样办。”何如此怕蒋,怎能指望他在将、李之间起什么积极作用。李、白原欲以重组新阁分化蒋势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
3月20日,李宗仁把何应钦为首的内阁名单提出交立法院审批,立法院以209票对30票通过。
3月24日,何应钦率内阁成员宣誓就职。当天,召开行政院临时院会,通过了和谈代表团成员名单,李宗仁在稍稍安定了后院之后,便急匆匆地打出一张也是惟一一张能对蒋有威胁力的牌,与共产党谈判。
3.北平和谈中的南京政府
在国民党、李宗仁、共产党、中间势力之间有一个神秘的穿梭人物,他就是桂系的立法委员黄启汉,他最近披露了许多北平和谈的密事:1948年底,李济深让黄给李宗仁、白崇禧转一封信,让他们与美蒋分手,与共产党合作。开始,李、白未置可否。后来,李、白觉得此机可用,便派黄启汉左右联系,并一度接受包括“惩办战争罪犯”在内的中共八项和谈条件,其目的有二:一是拖延时间,延缓中共渡江;二是利用惩办罪犯一条逼蒋出国,以便桂系一统天下。这就是李宗仁和谈有腹稿,这是一条缓兵之计。
3.1李济深给白崇禧一封密信
1948年12月22日,他找到佳系立法委员黄启汉,对他说,李济深曾写过信托人带给李宗仁和白崇禧劝他们认清形势,同蒋介石决裂,向人民靠拢,但均未得复音,也不知道他们收到信否。李问黄启汉可不可以带他的一封信到武汉去见白崇禧,争取他起义。黄启汉听了很高兴,立即答应愿意去试一试。李济深当即拿出一小块白绫条子,上面写好了他给白崇禧的亲笔信,嘱咐黄启汉妥为收藏带去。此时,白是国民党华中军政长官,在武汉一带指挥着批一兵团陈明仁、第三兵团张淦、第十兵团徐启明、第十一兵团鲁道源及第十四兵团宋希濂等部队共约40多万人。李济深写给白崇禧的亲笔信原文如下:
健生吾兄勋鉴:
革命进展至此,似不应有所徘伽观望之余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至所望于故人耳。革命原是一家,革命者不怕革命者,望站在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立场,依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反独裁、反戡乱主张,赞成开新政治协商会议,组织联合政府,立即行动,号召全国化干戈为玉帛,其功不在先哲蔡松坡之下也。详情托黄启汉面陈。
专此即颂筹祺。
弟李济深上
2月22日
此外,李济深还和黄启汉讲了许多道理,要黄启汉转告白崇禧。黄启汉和李告别后,一面收拾行装和办理一些业务结束手续,一面去函给白崇禧,告知有要事将去武汉见他。
1949年1月中旬,黄启汉得白崇禧复信表示欢迎他去。与此同时,黄绍癝忽然到了香港,他向黄启汉和黎蒙(桂系在香港办的《珠江日报》社长)打听李济深的行踪,而这时李已从香港坐船去华北了。黄很失望,但他并没有告诉黄启汉他来香港找李济深的目的。黄启汉也没有告诉他关于李写信要黄带给白崇禧的事情。
黄启汉于1月15日到广州,19日到汉口。这时候,中国人民解放军已在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中取得了震惊中外的决定性的胜利,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白崇禧见到黄启汉带来李济深的信,喜出望外。他吩咐黄启汉,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这封信的事情,黄启汉唯唯诺诺。实际上,在车过衡阳的时候,黄启汉碰见李任仁从桂林来,转车去武汉,他说是应白崇禧的电召去商量要事的,黄启汉估计一定是白叫他去商讨时局问题,同时黄启汉相信李任仁是赞成李济深之主张的,所以黄启汉悄悄地把李济深写给白崇禧的密信让他看了。
黄启汉对白崇禧说,根据任公(即李济深)和黄启汉在香港谈话时的分析,蒋介石败局已定。中华民族已到一个新的历史转折关头。何去何从,对于这个问题,不能不进行认真、严肃、慎重的考虑。白频频点头表示对此无异议。黄启汉继续告诉白,任公说他自己并不懂得什么是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但他相信共产党、毛泽东是真正为国家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一切稍稍具有一点正义感、民族感的人,都应该赞同和掩护他们;何况蒋介石统治中国二十多年,已经把国家弄得一团糟,凡是有志之士无不痛心疾首,如今蒋介石即将彻底垮台,谁还再跟他走,那是再愚蠢不过了。
也许有人以为过去曾经反过共产党,现在怎么能够合得来?任公说,过去是过去了,历史是向前发展的,我们也要向前看,莫要向后看。任公说到他自己,不是也反对过共产党吗?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过去不认识,今天认识了,只要现在我们所作所为,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富强的新中国,就会化敌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