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里面请。”
“唉……”
“不知这位小哥想用些什么？”
“唉……”
“……小哥？……小哥？”
“唉……”
……
小拣走进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里，一屁股坐在临街的位置上。小二很是热情地迎上来，可这位小拣客人回答起来就只有一个字“唉”。
唉，果然是竹桃隐，真是十二万分地难进。小拣心下思量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唉……”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讲起，当时的小拣还不曾如此唉声叹气，她怀揣着满满的热情，欢快地扑进了竹桃隐的前庭。
“好久不见啦！言不……啊呜……”小拣还没来得及扑向言不才，就一下子被门前的高槛给绊倒了，跌了个狗吃屎。
“好久不见，告辞！”言不才温和笑道，立刻收拾东西转身离开，抬脚就准备从小拣身上跨过去。
“我什么话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走了？”小拣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攥住言不才，“你们竹桃隐不是专助江湖上有难的侠士吗？”
言不才斜睨了一眼小拣，眉梢一挑，“你是……侠士？”
“我帮胡十三重归江湖，平反冤屈，难道还不能算是侠士吗？”小拣反问。
言不才轻咳一声，反问道，“胡十三在哪里？”
“他……”小拣搜肠刮肚，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他喜欢四处乱跑的……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呢……”
“那你我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言不才收拾好东西，向门外走去，可他刚抬脚，小拣便拦在了他的面前，心底里盘算着到底要如何说才能让言不才助自己一臂之力，收留自己。
“他去东海了！”
“东海？”言不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小拣使劲点点头，“对，他去东海了！”
“他去东海做什么？”
“他去捕鱼！”小拣脱口而出，接着又补上一句，“去捕一种很特别的鱼。”
“什么特别的鱼？”言不才不依不饶。
小拣一摊手，“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说是为了补充整理奇物志才去的。”
“原来是这样……”言不才沉吟起来。
小拣见言不才似乎是信了，心下松了一口气，“那是，奇物志在他的心中可是天机阁藏书中最重要的一卷，他当然要……”
奈何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目光恰好挪到言不才怀中，登时变了颜色，厉声喝道，“天机录怎么会在你这里！”
言不才却是一脸波澜不惊地抬眼看向她，摸了摸怀中的卷轴，“为何不能在我这里？”
“我明明给钱百万了……”小拣整个人瞬时换了一副神色，冷峻而肃然，身形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暴起，“难道你……”
“这个原本是胡十三让你给钱百万的？”言不才摸了摸额头，没由来地冒出一句。
小拣一怔，“不……不是……”
“那应当是给谁的？”言不才笑问。
小拣别过头，哼了一声，“反正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钱百万的，也不是给我的，那不如……我来猜猜看……应该是给谁的吧。”言不才趋近一步，审视着对面这个故意鼓着腮帮子不搭理他的小拣，一字一字道出，“言，轻，尘。”
小拣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淡然，“对，没错。”
“可你却给了钱百万？”言不才略略震惊于小拣的平静，略略思量，“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为何宁可违背胡十三的意愿给钱百万，却不肯给我……”
“胡十三让我给的是侠义之大者言轻尘，可不是你这个……”小拣忽地顿住，没有将后面的话再说下去。
言不才凛然一笑，接下去道，“可不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得经史文章的一介书生。”
见小拣不吱声，言不才便继续说下去，“这个……是钱百万自愿交给我的。”
方才的争执本就是小拣自己未能完成胡十三交代的心结，此时听到言不才的解释，便也只能干巴巴地应上一句，“哦。”
“既然事情都已然道明了，告辞。”言不才说完就要走。
小拣蓦地反应过来，再一次拦在路上，想了想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留在竹桃隐？”
“有，三个。”言不才清了清嗓子，“一，做我的武卫，随我同进同出，自然可以留在竹桃隐。”
可不待小拣点头答应，言不才又接着道，“可你是女子，而你我既非兄妹，亦不是同门，出行多有不便，是以我不能答应。”
“我不介意呀！”小拣赶忙凑过去。
“可我介意。”不待言不才答言，门外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拣循声看去，立时悄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是左飞卿还能是谁。
“不才区区在下也是介意的。”言不才继续笑道，“二，拜入竹桃隐门下……”
“这个不行！”不待言不才说完，小拣已经直摆手，“我有师傅了！怎么能再拜入别家门下呢！”
“……若你的确天资可塑的话，不才区区在下以为师傅应当也不会太过介怀。”言不才道。
小拣扶额，长叹一口气，“唉，你家师傅是不会介怀，可我家师傅……唉……还是算了……有没有别的办法？”
“三，告诉我胡十三葬在哪里。”言不才继续道。
小拣蹙眉，她一双明眸猛然看向言不才，神色飘忽不定，心中汹涌似已要喷薄而出，幸而她紧紧咬住嘴唇，方才没有开口。
言不才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开口。
左飞卿闻言略略一惊，然而小拣的表现已然让他看出，言不才所料不错，便也肃立一边，同样等待着小拣的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小拣迟疑开口，得到的是言不才十分简单的两个字。
“没有。”
“告辞。”难得的干脆，小拣竟然撒泼、打滚、耍无赖，一样没做，径自离开了竹桃隐。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左飞卿开口问道，“天机录已经到手，你为何还是对胡十三的事情如此执着？”
“因为……他让小拣把天机录交给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言不才的目光一直飘向很远很远，远到仿佛已经穿过了桃花林，穿过了这一刻的天地。
“……能让你这么上心的人……”左飞卿侧目看了一眼言不才，“难道是言轻尘？”
言不才沉沉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他就不能死得安宁些……”
“江湖上又不是第一天传他未死的事情了，难道你还怕他回来找你报仇不成？”左飞卿几乎是带着看戏般的愉快神色，反问言不才，“当年你勇揭言家参与叛乱，迫得这位江湖中的第一俊杰亦死于灭族之中呵，难不成到了今日，你反倒……”
“不才区区在下以为左师兄错得离谱。”言不才面沉若渊，“言家因我的揭发而封侯，若真从官位上来论，左兄你只怕还得称我一声言侯。”
左飞卿一笑，踱步离开，“也是，言侯当年既然能够告发父兄叛乱，如今又岂会害怕区区一个……死了的……言轻尘呢。”
“左飞卿！”言不才勃然作色，难得的怒了。
“看来是我白替你担心一场了。”左飞卿兀自离开，言语声调却让人说不清究竟是真的替言不才担心了，还是随意说上这么一句。
“这个家伙还真是会惹人呵！”霍九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言不才身边。
言不才抬眼看去，他正鹤立与青竹之上。山风正劲，吹得山竹摇摆不定，而他则如生根于青竹上一般，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凭风待翱翔。
“我已探出，她拜了师傅，可她却依旧不愿拜入竹桃隐……想来她初入江湖，且所拜师门应在荒僻之处且非名门。你若想接近她，可以美食相诱。”言不才并不接话，反而整了整怀里的东西，向着自己的住处行去，“之后的调查就交给霍师兄了。”
“知道了！师傅也是……没事干嘛非得招她进竹桃隐……”霍九九扁了嘴，蹬在竹节上，遥遥看着小拣的一点身影向着热闹的镇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