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小玉按往常那个时间来帮艾唯依梳洗打扮。推门进去,艾唯依早早便坐在榻上发呆。
“小姐,今天不是和苏公子约好了吗?怎还坐着。”小玉在一旁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走上前,一只手在艾唯依面前挥了挥。
“记得,好了,帮我随便弄一下就好。”艾唯依收回思绪,淡淡的说。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她一整晚都是以这样的姿势坐着,直到天亮,她无论多努力,就是毫无睡意。其实,今天是郑夫人的寿辰,还记得郑夫人说过,等她寿辰之日定要给她弹奏一曲,而且还要是新曲儿,她没听过的。想来,这是不可能的事了,郑夫人已经不在,如今要弹奏给谁听呢?
“小姐,让小玉给你上一点淡妆吧,小姐眼角下的淤青很重,都黑成一团了。”小玉心疼道,昨晚又没睡好吧,这段时间,艾唯依是没有一天睡的香的,小玉知道。
“都行,你做主吧。”爱艾唯依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脸色没有一丝血气,黑眼圈也挺重的。算了,上一点淡妆也行,遮住这张死气沉沉的脸。“对了,今天就换一种颜色吧,淡蓝色就好了。”她记得,郑夫人说过她穿淡蓝色的裙子比较有灵气。
“好,等会小玉就去找一些淡蓝色的裙子出来。”除了白色的裙子,其他颜色的裙子都已经塞箱底了呢。平日里艾唯依总是穿素白的裙子,其他颜色的几乎没穿过,极少穿,深颜色的艳一点裙子更是看都不看两眼,别说还会穿它了。
用过早饭之后,艾唯依便与小玉出门了。艾府门前,苏远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等很久了吗?”艾唯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苏远。他们并没有约定时辰,所以艾唯依也没急着用早饭急着出门,她原以为苏远不会来那么早。
“一会儿,不碍事的,介意与我单独出去吗?”苏远看了看跟在艾唯依身后的小玉。他说了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不想让她以外的人去。
“不介意啊。”艾唯依耸耸肩,转过头。“小玉,你回去吧,别担心,晚饭前我就会回来。”艾唯依突然有些好奇苏远会带她去什么地方,似乎还很神秘的样子。
“是,小姐要注意安全。”小玉虽然不认为苏远会对艾唯依怎么样,毕竟他救过艾唯依一命,可外面的世道很难说,难免不会出现一次那惊心肉跳的刺杀。
“嗯。”艾唯依点点头,薄纱下的她嘴角微扬。转身,上了那一辆虽称不上华丽却简朴优雅的马车。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相信苏远,凭感觉吧。
苏远坐在前面,手一挥鞭,马车驰动。
感觉已经走了好久,可是还没有到,只感觉这两马车在这座上山转来转去,像个迷宫一样,仿佛没有认识路的人必定会迷路,而事实也是如此,这座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外人一般不敢轻易踏上来。
揭开车帘看了看,这曲折的小路旁,风景很美,树木茂密,柏杨树高高直升。“如果是不熟识路线的人,一定会被困在这世外桃源之中。”艾唯依突然开口说。
“即便是熟识路段,可没有缜密的思维与灵活的脑子也走不出这迷宫。”苏远一脸认真的说。不过也是,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这座山,通往山顶的世外桃源也只有他与师傅去过。“别太惊叹了,这里还只是小意思,到了山顶,你便会惊叹于它的独一无二。”
“是吗?”艾唯依忽然很好奇山顶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同时也很期待。
风一吹,仿佛云烟便会散掉,但那痕迹依然存在,是无法泯灭的过往。
望着这远离世俗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在这座山转来转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不是不敢闯,不是不勇敢,只是她的性格一直都是向往那沉默的宁静。
“到了,下来吧。”车帘外传来苏远那爽朗的噪音。
打开车帘,艾唯依愣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美景,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远望,青山巍巍,浮云轻飘,静绕山间。近观,碧水悠悠,鱼虾忽过,游戏水中。青山绝碧水,碧水琦青山,山水相交,青碧相融,好一副青山秀碧的自然之画,这仿佛是种遗落在人间的仙境。再看,那阵阵花香飘来的源头,一片片花海,美不胜收,让人置身在世外桃源。
轻启双唇,浅唱韵律。哼着谁的歌,艾唯依也忘了,掀起裙摆,下马车,站在那美景之中。不远处,还有个木房,纯正的古香古味,屋旁那一些青青的芳草,点缀着些许姹紫嫣红。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艾唯依好一会才开口问,一看就知道,这个地方,没有很多人踏足过的痕迹。这些小草,小花,依然挺着那柔弱的腰身。
“你过来。”苏远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反而是拉起她的手,走进木屋。
打开门,一眼望去,挂着的都是艾唯依一挚一笑的脸蛋与那优雅的倩影。
“这些都是你画的?”艾唯依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这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么惊人的记忆力,这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勾勒得都是那么真切,仿佛真实的存在。转而,冷漠又代替了那莫名的感动,努力把泪退回去,她和他,只是朋友的身份,不可能再存在些别的情愫。
“嗯,从见你的第一次起,一直到那次受伤后,画中的你,一直陪着我。想你的时候,却见不到你,唯有靠那支画笔,来倾诉思念。”苏远痴痴地望着艾唯依那已经脱下面纱的脸,很美。但更吸引他的是那浑身散发的独特气质,无人可比。
“这里,只有我和你,还有我师傅来过。”苏远满脸期待的望着艾唯依,希望能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然而却让苏远失望了,她,一直都是那副平静而冷淡的神情。
“苏远,我再过段时间便要回宫了,我是大王的冷柔夫人,不是普通女子,而我们,只恨相见太晚,如果先认识的是你,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可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我们现在只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会有交点,所以,缠绕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局。所以还是像现在这样,做朋友,挺好的。”艾唯依静静地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不是她不在乎,只是在乎了又能怎样呢,况且,现在的她,背负着太多,她必须抛开这些私情,专心去完成自己的责任。王宫,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但,终究,她还是会离开的。
苏远明白艾唯依所说的,他也懂她,不用说的太仔细,他也明白其中一二,他不会阻止她。“我会在你身后,一直在这里等你。”看着这仙境般的地方,苏远笑得云淡风轻。
艾唯依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二人之间,已经明白了各自的身份,再多说也是徒劳。
在苏远心里,他一直都知道,艾唯依不属于王宫,可他却不知道,她也不属于这里。
艾唯依透过书房,瞄到案台上摆着一架上好的古筝,可这古筝的质地她还是略懂一二的。
“大秦仅此一筝,世上也只有二筝,还有一筝在我师娘手上。”苏远眼神里透出些许忧伤。
“你师娘不在大秦?”艾唯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架古筝。
“嗯,师娘在齐国。已经十年没见了吧,不知道过得是否安好。”
“这样啊。”艾唯依没有再问下去,这种事情是有他们的难言之隐,他师娘与他师傅定是有故事的人。“这筝果然是好难得的好筝。”拔了一下琴弦,清脆的声音夹带着忧怨。
坐在古筝旁,手指轻拨,试试音质,手感还不错。
指尖轻拨,浅唱低吟。艾唯依唱了周华健的那首朋友,也许,她与郑夫人更适合谭咏麟的那首朋友,可苏远在场,她也不好唱出来,毕竟苏远也听不懂粤语。
“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而妹妹却无能为力让你起死回生,请姐姐原谅,再过段时日,妹妹一定会用胡姬的血来祭奠你的在天之灵,请姐姐安心。”艾唯依一曲弹毕,在心里默默地说。泪,轻轻滑落,她的心,隐隐作痛。原来,她与他已经许久不见。到底是想他快点回来,她好开始复仇计划,还是太久不见,她在思念他呢!
她的指尖像流水,灵动而不留痕迹,留下几缕清音。苏远早已沉浸在她的琴声中,歌声里,她又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苏远想,眼前这个女子,究竟还有怎样的才艺是他不知道的呢,她给他不止是气质优雅,连才艺也是一流。再看向艾唯依,苏远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爽朗一笑。她,在想着远方的大王,她爱大王,这是毋庸置疑的,苏远明白这一点。
“怎么哭鼻子了?”苏远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心中掺杂了太多,有些是他无法预料得到,也是无法猜透的,她就像是一团谜,难以解开。
“没,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人。”艾唯依没有说得很仔细,她也许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从而用郑夫人来掩盖心中那一抹深深的思念。
“喜欢这个古筝吗?送给你吧,当作是与你相识的见面礼。”这样的好筝,需要的是她这样好的指尖来弹奏的,在这世上,除了师娘也没人能与她比了。
“不了,这个古筝留在这里,给你师傅看看,到底也会是一个念想。”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个古筝对他与他师傅的意义很大,她怎能夺人之好呢!
苏远也不再勉强,她的话,他懂。这个古筝,的确能让师傅作个念想之物。
“这个地方,确实很美。听,连屋内也能听到外面的小鸟鸣唱,闻到屋围的花香。”艾唯依转移话题。她可不想兜兜转转又说回那些让彼此尴尬的话题。
“你跟我来。”苏远浅笑着,嘴角扬起一阵清风。
“嗯。”跟上苏远的脚步,去探知另一个神妙仙境。他的笑容,像一股清风泌人心田,很舒服。还记得,那个人偶尔真正开心,放开心扉突时,也是这样好看,温柔儒雅。
苏远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她的独特体香,与花香不同,她身上传出的味道淡淡的,令人闻着很舒服,他多希望时光就在这一秒静止停止不动,他的身后,有她在。
走至木屋后面,又是一番小天地。海棠花,梧桐树,都是她所喜欢的。
一个小小花园,围着一个由花组成的秋千,秋千绳索上都是花,很甜美的感觉。
“我看过,你在艾府住的院子里,有这样的秋千,还有很多海棠花,梧桐树。”苏远嘴角微扬,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他不是故意私闯艾府的,只是偷偷的进去瞄了几眼。
“谢谢你。”艾唯依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能轻声道谢。他所作的,她不是不敢动,而爱情,不是感动了就一定能给予回应,对方想要的。即便是那样,给予的不是感动的接受,而是成为了可笑的施舍了。而她艾唯依也做不到那样。
“你喜欢就好。”苏远顺着艾唯依的视线,跟着静静地望了好一会那秋千,那海棠,那梧桐。
沉默了好一会。
“我过去坐坐。”艾唯依轻挪莲步,小心翼翼的走着,就怕弄到了那些脆弱的花花草草。
苏远也跟着走过去,去艾唯依坐上秋千那一刻,轻轻在她身后,推着。
这个画面,仿佛就那样静止了,和谐而浪漫的场景。
“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都在这里,不让任何人找到我,没有红尘的牵绊,就这样静静地度过余生。”艾唯依脑中有个一念头在诞生,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地方,这样的环境。
“只要你愿意。”他只回了这一句,没有过多的言语,因为她的人生,他不能左右。
“淡泊名利,宁静而志远。”艾唯依终于明白了苏远的性情,他,就是那样的人,挺好的。想做什么了就去做,累了就休息,自由自在,不外乎世上的一切名利。
苏远一时搞不懂艾唯依说这句话的含义,便没有插话。
“你先玩着,我进屋弄点东西。”苏远在征得艾唯依同意后便回屋了。
艾唯依没有苏远推,也一个人玩得乐乎,一双脚在半空蹬来蹬去的。
“真是个好地方。”眼神略显暗淡,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夸上几句。
“姐姐,如果你还在,你会不会这样选择,一直归隐在这仙境里。不会,因为姐姐你爱他,宁愿一辈子守在他身后,也不愿离开一步。”艾唯依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心,又在疼痛了。
“爱情,其实可以很伟大,但那绝不会放在我艾唯依的身上,因为我不想尝试也不想那样。姐姐,你能明白吗?我能知道,姐姐还有一些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你一定还想说,好好陪着他,即使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因为相爱。可是,姐姐,相爱又怎样,他终究不是我生命的良人,他只是一个过客,而我也是一个过客罢了。历史上,根本不会有冷柔夫人的只字片语。”喃喃着,随着眼里的水珠,一起滴落在空中,飞舞着。泪落在地上,她的话也说完了。
停顿了许久,知道苏远出来喊她,她才收回思绪,不再发呆。
“饿了吧,进来吃午饭吧。”苏远擦干汗水,弄一顿吃的也挺不容易的。
“别跟我说,苏公子你竟然亲自下厨哦。”艾唯依睁大了眼睛,直盯着苏远瞧。
“味道还不错,尝尝吧。”领着艾唯依到了那桌菜肴前。
艾唯依看着四五碟家常小菜,心窝暖暖的。执起筷子,夹起放进嘴里。
苏远满脸期待,忽然觉得,艾唯依的一句赞美是无比珍贵的,果然,来了一句。
“好吃耶,你真行。”艾唯依没有吝啬那一句赞扬,的确是好吃嘛。
苏远顿时笑得像孩子那样,傻傻的,带点天真的幼稚。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吃了个午饭。
偶尔,艾唯依会有一个傻傻的拟心自问。“为什么,先遇到的不是眼前这个人,如果是,她就不会那么累那么痛苦了。而眼前这个人,的确适合做丈夫。”
偶尔,苏远会以为对面的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妻子,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共同用餐。没有分离没有其他的因素干扰。
用完饭,就散步咯。
她与他肩并着肩,漫步在那梧桐树下。山顶,几乎看到的都是梧桐树。
“一定很麻烦吧,把梧桐树移植在山顶上,能存活吗?”艾唯依望着一整片的梧桐树不免担忧。
“你放心,它会为了你坚强地活着。”苏远打趣道。其实,这些真的很费劲,这些树是他和师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上来的,还别说种下来了,当时他们都累趴下了。
艾唯依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这些一定很辛苦,搬上来,再种下去,的确需要勇气啊!艾唯依心里有一阵感动。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永远在这里住下,过一辈子。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爹娘呢?”艾唯依好奇的问着。
“我十一岁那年爹娘相继病逝,是师傅把我抚养大,教我武功识字,还帮我打理苏家的生意,这些年来,与师傅相依为命。这就是我简单的童年生活。”苏远脸上没有多大的神情变化,只
是眼角有些许思念。儿时的他,曾与爹娘一起玩耍一起看日出日落,现如今,一切早已发生改变。如今,他与师傅的关联远远大过了那已经逝去血脉相连的父母。
“起码你还有个师傅相伴。”艾唯依淡淡的说。她呢,从小就是一个人,不敢也不曾奢求过有父母陪着看那细水长流,也不会去想像那样的场景。
“是啊,还有师傅。”说起师傅,苏远的眉眼全是慢慢的温馨与感动。师傅他不会嫌管着苏家偌大的生意累,不会嫌苏远整日摆花弄鸟写诗画意烦,师傅永远关心着苏远,把苏远当成亲生儿子来疼。教他识文断字,教他练得一身好武功,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学会坚持学会坚强的做自己。
梧桐树下,他们两人各自把心中的苦恼说出来,同对方倾诉。阳光西下,逐渐把他们的身影拉长。
艾唯依有些事情却无法开口,她不想苏远用一副怜悯同情的目光盯着她,她会不习惯。所有,有些事,她也宁愿埋在心中,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管多累,她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