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子,那青衣就冲着一个正在园子里忙活的一个老人喊了一声,“老头子,你过来!”
那位老人走过来,他竟是驼背的。
当走到了齐筱轩和青衣面前,那个老人抬起了头。
他这一抬头,与齐筱轩就打了个照面,不由地齐筱轩就是浑身一颤。天啊,这是怎么样的一副魔鬼般的脸?他的年纪已经有些了,脸上到处都是沟沟壑壑的皱纹。让齐筱轩奇怪的不是那些皱纹,而是他脸上的疤痕。那横竖不一的疤痕,有些像是刀砍,有些像是火烧的,就那么恐怖而张狂的狰狞着。
啊?齐筱轩再大的胆子也不由地退后一步,惊讶出声。
哼!你怕了吧?行了,你以后啊,就天天面对这张脸吧,我就不信你不夜夜都是噩梦?
齐筱轩真的被那个老人的样貌吓了一跳,但是她也看出了青衣这是故意的整自己呢。于是,她强忍下心中的害怕,微笑着给那个老人弯腰施了一礼。“老人家好,我是齐筱轩,请您多照顾!”
“呵呵!”那个老人好像是不怎么接触外人。齐筱轩这一客气,他反倒局促起来了。
“老头子,你傻站着干吗?赶紧地,给她安排一个活儿,就一个要求,不能让她闲着,这可是大王说的,要她来这里锻炼下,不是来养身子的,若是等哪次我来检查看她是在闲适着的,那我可不轻饶!知道么?”青衣恶声恶气地。
“是,老奴记得了!”那老人态度很是恭敬,好像是很怕青衣一样。“你去给那块地浇浇水吧。”见青衣依然手叉着腰身在那里虎视眈眈的。老人吩咐了一声齐筱轩,语气倒没有嫌恶,只是很平淡。
“快去啊,你个坏女人,难道以为这是养闲人的地方么?”青衣气呼呼的。
齐筱轩真的想笑了。什么叫小人得志?什么叫落井下石?什么叫狗仗人势?都在这个青衣的身上体现的一干二净的。她知道,越是伪装强悍的人,内心里越是空虚。她貌似强大,不过纸老虎一只罢了,懒得再与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齐筱轩手拿了一只小桶,走去了那老人指向的那一小块的花地。
正值盛夏,天气又好得不得了。那灿烂的阳光带着金色而耀眼的光芒很是潇洒地挥洒下来。铺满了一院子,到处都显得明晃晃的。花间,树上,一直都有虫鸟儿的鸣叫声。那一声声叫得饥渴,更给这个夏增添了不少聒噪。
只不过浇了一会儿,齐筱轩的额头上,鼻尖上,就有汗水渗出来了,那一滴滴的若珍珠儿般的闪着莹白的光泽。她堂堂一个齐国公主,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倒好,却要干起这些粗活来了。而且竟沦落为大秦国的阶下囚了,这不能不说是命运无情的愚弄!
好不容易干到了傍晚,那小块地也才被整个浇了一遍,齐筱轩的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条腿累得都木了,没有一点感觉,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腿一样。两只小手也红肿了,那小桶不是很大,盛满了水,却是很重沉的。
“好了,你歇会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老人走了过来。他就那么佝偻着,没看齐筱轩的眼睛,小声说了一句。
齐筱轩想对他投以感激的笑。但是那手心里的疼,实在难忍,她不过是咧了咧嘴,然后那笑就凝固在了唇边了。
“歇什么歇?怎么就干了这么点活儿?你是属蜗牛的啊,做点事情比爬还慢?告诉你,齐筱轩,今天你若是不把整个院子里的花地都浇灌一遍,你就别想吃饭,更别想睡觉!”蓦然,青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恶狠狠地手指着齐筱轩就训斥上了。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齐筱轩实在是忍不住了。看着那个青衣飞扬跋扈的样子,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一耳光,打得她忙着满地找牙,看看她还有没有时间和自己叫阵了?
“浇灌多少?怎么浇灌?现在是本宫说了算,而你呢,只是乖乖地去做好了,哪里来的那些废话?你以为你还是什么了不起的齐国公主吗?我呸!”一声冷淬后,青衣转身走了。
齐筱轩楞在那里,恨得咬牙切齿。秦王政,这都是你害的,不是你,我能成为一个亡国奴么?不是你,我会沦为这里的奴婢么?这一悲愤,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清白之身所遭受的无妄之灾了,心中就更是难以抑制的痛楚。
就在这个园子里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口井,那井水老人说是很甜,用来饮用的。从上面望下去,很是深邃。若是跳下去呢?是不是所有的苦恼都就一去不见踪迹了?什么国仇家恨?什么清白污秽?都将不再由自己脆弱的心灵来负担。或许在跳下去的那一刻,自己能见到自己的父王母后,还有自己的兄弟姐妹!
见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口井,那个老人眼里晃过一丝的怜惜。
“你快进屋子里换件衣裳吧,然后我们吃饭,吃完了饭,我帮你一起做事,很快就能做完的,不就那么点事儿么?不值得多想的!”显然他是看出了齐筱轩内心里的绝望了!
“嗯。”齐筱轩呢喃一声,眼泪就忍不住了,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快去吧。”
老人这个时候的脸上有着夕阳的霞光映照,竟不似白日里那么可怖狰狞了。也许老人说的对,这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替代品么?自己怕她作甚?
于是,她走进了屋子。打开了欢喜递给自己的那个包袱,包袱里有一封信。
信是父王留下的绝笔,他说,筱轩吾儿,看到这信的时候,你要知道父王和母后就在你的身边,正在看着你呢,你不要哭,更不要沮丧,你是懂事的丫头,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你是齐国的公主,你的肩上肩负的是复国振兴齐国的重任,就算是千难万难,你也不能忘却这一点,你知道么?不然父皇母后就是死不瞑目啊!筱轩吾儿,你切记要找到大秦国的君王,问清楚,到底是何原因让他打破了两国一直以来的友好,酿成了这次的齐国的灭亡?
最后的落款是,父王绝笔!目光触及到了那个绝字,齐筱轩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筱轩,出来吃饭吧?”外面是老人的声音。
她赶紧擦干了眼泪,走了出去。外面已经是月光浅浅了。
幽蓝的天幕上,寒星在点点地闪烁。就如谁的眼眸,一直那么深情,那么牵挂地望着自己!有人说,人死了,都会化作天上的一个颗星儿的。那么哪一颗是父王母后的星儿呢?她仰头看看,顿时眼泪又满了眼眶。
那个老人不是愚笨人,看出了她的忧伤。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很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沧桑与落寞。
吃罢了饭,那个老人就帮齐筱轩摆弄那小块地。他做事是很快的,时辰不大,那块儿地就都被浇灌了一遍了。
齐筱轩刚刚累得一下子坐在了一边的小凳子上,那个青衣就进来了。
她本来是做好了来讥讽愚弄齐筱轩的准备的。可是她没想到,那地竟按照自己的要求被浇了出来,这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装模作样地查看了半天,一点纰漏也找不出来。她只好悻悻地说:“哼,算你识趣!”然后有些失望地走了。
“老伯,谢谢您!”在她走了后,齐筱轩对那老人施礼感谢。
“唉,你去休息吧,一定也累坏了!”那个老人叹息一声,然后佝偻着自己的身子回去了自己的屋子了。
这个院子里的屋子都是不大的。齐筱轩的屋子摆设更是简单。不过就是一张小小的床,然后床前是一个用来吃饭或者放置杯盏的小桌子。榻上一套单薄的被褥,除此之外,没有了任何物什。拖着疲惫已极的身子,她躺到了榻上。手上的痛楚让她的眉心紧紧地蹙着。
柔柔月光下,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和父王母后在一起的美好日子!想着想着,模模糊糊地她就要沉入梦乡了。
忽然就在这时听到了有人在低低饮泣的声音。那声音由这个暗夜里传来,好像就是在枕畔。那种凄厉,让齐筱轩陡然就是一震,不禁地就打了一个冷战。是谁?这个院子里不就自己和那老伯两个人么?哪里来的有女子的哭声?难道是鬼?一想到了这里,她就更骇然了。
望望外面的月光,皎皎着一种难得的莹白光华。一屋子的地上都是亮晶晶的。如此美丽月色下,怎么会有鬼魅出现呢?她想要不理的,身子太累了,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可是那哭声好像越来越凄惨。哭声中,还不断地夹杂着呼喊,像是在喊着谁的名字一般。
齐筱轩再也躺不住了。她从榻上下来,然后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外面有清风,犹如一种温柔的轻摸。她被清风一吹,很快心中的恐惧就消散了。这个世间哪里会有什么鬼神?那不过是人们心中的瞎想罢了。
那哭声是从一间小屋子里传出来的。那小屋子就在自己的隔壁,怪不得自己听的是那么的清楚了。她仗着胆子推开了那扇门。这个屋子里的陈设和自己屋子里是差不多的。只是屋子里到处在弥漫着一种很难闻的味道,有点草药的味道,也有些浓郁的腐朽味道。
她的视线里掠过了那张小床。榻上有一个人,应该是一个女子。她小小地蜷缩在那里,哭声断断续续的就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
“老人家,你……你为什么要哭啊?”那女子尽管是背对着自己躺着的。但是在月光下,齐筱轩还是看到了她那一头的斑白的头发,便断定她的年纪定然是不能小了的。所以,试着问了一声。说这话的时候,齐筱轩是半弯下身子,对着那女子的。
那个女子突然就把脸转了过来。她这一转,齐筱轩吓得哇的一声,就惊叫出声了。随之她连退后了几步,面上尽显的是无比的恐惧。“你……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的一张脸上已经没了人样了。甚至比那个老伯的脸看起来更是疤痕连片。整张脸,也就从那双眼睛里还能看出她是一个人,不是鬼魅。但那眼睛里透出来的神情却是失神的,空落无力。
“小洛?小洛……”
此时的齐筱轩是穿着一身男装的,那还是在秦王政屋子里穿出来的,刚刚她一焦急,就把那件衣衫披在了身上,过来的。却不意,那老人家看到她,然后一个箭步蹦下了床。冲过去,拽住了齐筱轩的手,就呜里哇啦地叫着,不肯松。
“哎呀,哎呀,老人家,你松手啊,你拽痛我了啊!”齐筱轩与她撕扯着。
但那个老女人好像发起疯来,力气大得很,任齐筱轩怎么都挣脱不开她的拽拉。
到这时,齐筱轩已经完全确认这个人不是什么鬼魅了。她就是一个人,一个被人毁了面容的可怜女人!所以,她只是与她周旋,并没想着要伤害她。因为她从那老女人的眼神里看出了深深的痛楚。那痛楚好像已经沉淀了很久了。幻化成了幽深的湖,将这个女子的心沉入了湖底。
“心如,你快松手,乖,她不是洛儿,她是个女孩子,你松手,不乖我可要生气了啊!”这时那个老伯闯了进来,握住了那个女子的手。轻声地劝着,话语里都是怜爱,一点斥责都没有。
齐筱轩很惊奇了。怎么也没想到,如老伯一个样貌丑陋的人儿,会有那么样儿温柔之极的眼神。果然,那个女子在他的温柔眼神中渐渐平和了下来。她松开了拽拉齐筱轩的手。身子一软,就偎进了老伯的怀中了。
“乖!”老伯摸着她的头发,动作若鹅绒拂过般的轻柔。然后他半拥着她,朝那床边走去。
“你出去,再也不要打扰她了!”他的身后冷冷地对齐筱轩抛来一句。
呃!怎么是我招惹她?若不是她的哭声很凄厉,自己怎么会来?再说了,是她强硬地与自己缠绕,难道是自己缠着她不放么?齐筱轩太郁闷了。走就走,谁稀罕在这个疯女人的屋子么?这个王宫里的人都是神经病!她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