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回到了咸阳宫,在扶着齐筱轩下车的时候,赵高说了一句,“娘娘,其实这次去枫山逛庙会,是大王的主意,大王说是您太闷了,让您去散散心的。”
赵高的话一说完,但是齐筱轩已然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几个人进了咸阳宫,门口的侍卫说是大王回来一会儿了,正在里面呢。
他回来了?齐筱轩心一颤,脑子里想起了他给自己的那些温情而又蛮横的夜晚。脚下不由地就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也要再找机会和他谈谈的。他不愿意谈,也要谈。他是个男人,自然是明白,有些东西是回避不了。
在他们刚走到了院子里,就听到了一阵鞭笞声。夹杂着一个女子低低的哭泣,和哀哀的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齐筱轩隐约觉得那个哭喊声有些熟悉,她不觉就加快了脚步,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在一棵大树下,悬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衣着粗俗,披头散发,身上已是被人抽打的伤痕累累。她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只被挂在树上的断线风筝,于树上来回晃荡着,丝毫无自主的能力,更无逃脱的可能。
她是在哭的,那哭声悲戚,她是在求饶的。她说:“大王,大王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边还站着两个手持着鞭子的奴才,他们的鞭子上沾染了鲜血,如是看去,如一尾斑斓的蛇一样,在他们手中狰狞、肆虐。
而就在离那树下不远处,秦王政站在那里,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打,没有规矩的东西,以为这里是齐国吗?竟敢煽动蛊惑人心,齐国好,齐国好为什么能灭亡?”
他这是什么意思?齐筱轩听了这一句,心中顿时一凛。刚要回击他几句,却猛然发现,那树上吊着的竟是自己当初的贴身侍女欢喜。欢喜?!齐筱轩大惊失色。
顾不得一切,她冲了过去,那动作快得犹如一只发狂的母狮子一般。这个小丫头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与其说她是自己的侍女,倒不如说她是自己的姐妹。不过是身份的不同,让她们没有以姐妹相称罢了。此时看她被打得如此惨烈,齐筱轩的心都要碎了。
她冲过去,用力推搡那两个打人的奴才。“你们滚开,滚开,为什么打她啊?滚啊……”她哭了,她的心都抽紧了。欢喜,欢喜,我可怜的小丫头啊!抱住了欢喜的脚,她的眼泪如雨珠儿般滚滚而下。
“公……公主……”欢喜也认出了齐筱轩了。“公主……公主别哭啊……奴婢……奴婢没事的……”
“暴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你毁了齐国,你害死了我的父王母后,难道连一个小丫头你都要赶尽杀绝吗?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了?你要这样打她?她是个好孩子,我都没舍得打过她啊!欢喜,欢喜,你疼吗?你一定很疼,是不是?我这就来救你……我可怜的欢喜啊……”齐筱轩说着就扑到了那树下。疯狂地抱住了那树干,欲要攀爬上那树,去解救欢喜。
她动作过猛,那树又是百年老树,树干都是斑驳的裂纹,那些裂纹无情地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不过是刹那间,她的手臂就被磨破了,有血丝渐渐地渗出来。
“欢喜,欢喜……我可怜的欢喜……”她哭着,喊着,可是却怎么也爬不上那棵树。
“公……公主……”树上是欢喜哀哀的声音,树下是齐筱轩悲愤的哭喊。
两个人之间的那份凄然。让在场的奴才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是酸酸的。
那边的秦王政沉不住了,冷声对赵高说:“你还傻站着干吗?还不快扶住她!”
齐筱轩听到这声音,蓦然转头,她直勾勾地盯着秦王政,目光里都是愤怒。然后她放弃了攀爬那棵树,而是直直地朝秦王政走过来。
她一步步地走,一声声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你为什么要如此绝情?你为什么每次总在我对你有希冀的时候,你狠狠地掐断那希冀?欢喜不过是一个奴婢,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了?要你如此飞扬跋扈?齐国不好,齐国人没有修养,但是好过那些包藏祸心,好过那些肆意践踏别人国家疆土的暴君吧?秦王政,你是不是想要把事情做绝,做尽?你难道就……就一点怜悯的心也没有?如果你真的狠,你真的无情,那请你一刀杀了我们,别让我们活在你给的屈辱下,你算什么男人!你算什么一国之主?”齐筱轩一步步地走到秦王政的面前。
怒争的眼眸里,闪着晶莹。那泪不主地落下,落在了她的脸颊里,落进了他的心里。
“你说够了没有?”秦王政冷冷一句。
“我没说够,没有……你这个暴君!”齐筱轩说着就扑过去,两手抓住了秦王政的衣衫。怒吼着,我和你拼了!
“娘娘,娘娘……”赵高焦急了,和几个奴才上来,欲要分开秦王政和齐筱轩两个人。
可是,不知道齐筱轩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任是赵高他们怎么拉扯,她就是不松手。
秦王政的眼里显现出了窘态了,这成何体统啊?只是,他又不能使蛮力甩出她去,任她缠绕吧,又太狼狈了。最后,他下意识的一个动作,给他自己解了围了,他用力地抱住了齐筱轩。
齐筱轩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你放开我,你这个暴君,你放开!”她的粉拳无数次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把她抱在了怀里,她的身子紧紧地被他束缚住了,只是一双手脚不停地乱踢乱蹬的。
在场的奴才宫女们都傻眼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大王对一个女人是这样的毫无办法,呃,这还真有点滑稽。
看着秦王政抱着齐筱轩走进了主殿,那手持着鞭子的奴才愣愣地问赵高,“赵公公,那这个丫头怎么办?”
“还能怎办?快点把她放下来,赶紧找人给她看看伤!”赵高恨恨的一声。
他心头很郁闷,大王这是怎么了?自己刚在娘娘面前替他说了好话,就是想让他们赶快和好,那样大王也就能回咸阳宫里睡了。可他怎么又责罚起那个侍女来了?他难道不知道那个侍女曾是娘娘的侍女?唉!这可怎么好啊?随后他也赶紧奔进了主殿。
进到主殿,秦王政松开了齐筱轩。
但是齐筱轩却又欲再次扑上来,她的眼睛都红了,那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愤怒。
“你能不能不耍泼了啊?”秦王政有点无奈了。
“这都是你逼的!秦王政,我告诉你,齐国在你眼里就是垃圾,可在所有齐国人的心里,它也是至高无上的!你……你若是敢再诋毁我的国家,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拼到底!呜呜……”齐筱轩边哭喊着,边用手把屋子里所有的能砸的东西都给摔到了地上。“秦王政,我恨你!我恨你……”
赵高这时跑了进来,看到了满地的狼籍。和站在那些狼籍中间,看上去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大王。
他赶紧劝着齐筱轩说:“娘娘,娘娘就不要气了,那个欢喜已经被放下来了,奴才也命人找太医给看伤了,娘娘……”赵高的话没完,那边秦王政就吼上了。
“赵高,你敢……”
赵高赶紧给王爷递过去一个眼色,看了看齐筱轩。那意思,大王,大王就先不要再犟了,还是先哄好眼前的这位吧!
秦王政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齐筱轩哇的一声,就跑到寝殿扑到了榻上,大声地哭起来。
赵高则悄悄退了出去。看来啊,这个主比之前的冷柔夫人更难哄更让大王不省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刚才敢那样做完全是在赌大王究竟对齐筱轩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秦王政也跟着跑进寝殿站在那里,看着齐筱轩哭得是柔肠寸断,他的心里也对自己有了些怨气了。
欢喜不过是一个奴婢,在宫里,她因一个亡国奴的身份,一直就被那些下人们欺侮了,自己还发那么大的火干嘛!
今早听秦王政奴才说是那个齐国的亡国奴欢喜,这几天一直在宣扬说是齐国比大秦国就是好,大秦国的富饶都是抢掠齐国而来的,诸如此类等等的话。
秦王政一听就恼了。他想到了齐筱轩,她一直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说话的时候,也带了讥讽,就好像她的内心里一直都瞧不起自己,瞧不起秦国一样。大概她的心理也如那个欢喜想的一样,自己是一个强盗,抢掠了他们国家的富饶吧?
很快,他就命令人把欢喜给找来了。
一见面,他就问欢喜:“你是不是就是觉得大秦国不是你的家,这里的人谁你也是不在乎的?”他这话其实是他埋在心里,早就想问齐筱轩的。这会儿心里一怒,张口就问到了欢喜。
欢喜本来心是惧怕的。在这个国家里,只有公主是她的牵挂。其他的人都会时时欺侮她,大秦国对她来说,那绝对不是家,家里的人怎么会欺压自己的家人呢?欢喜她又跟了齐筱轩很多年。所谓近朱者赤,她的脾性也有些如齐筱轩般的倔强。所以,她壮着胆子,低眸一句。“回大王话,这里的确不是奴婢的家,奴婢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的这话一下子就把秦王政心里的怒火点燃了。“好你个贱婢,难道寡人亏待你了么?你倒强硬起来了?你谁人也不在乎?那好,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是不在乎!”说着,他就命人把欢喜吊在了那棵大树上,然后就是一顿的鞭笞。
他可没想到,齐筱轩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本来他就是想发泄下内心的积怨罢了,他又不想伤着齐筱轩。所以唯有拿她的侍女出气了。没曾想,这个气还没出完,那边齐筱轩回来就和他闹腾上了。这一闹腾,那可就是惊天动地的了。不光让奴才宫女看了自己的笑话了,更让她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看着这满地的狼狈,再看着趴在榻上大哭不止的齐筱轩。他真的是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她刚才那一通表现,就是市井泼妇的行为。换了是别人,自己早把她撕吧撕吧扔到咸阳城外了。
最后秦王政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走出了咸阳宫。即使是艾唯依在世时,他也没这样由着艾唯依,而艾唯依更不会像齐筱轩这样嚎嚎大哭。她们,终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