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故人
“故人？”洛公主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她不再多说什么，将我迎进了观内。
“等一等！”我身后骤然传来了疾呼之声，我讶然回头，看到飞驰而来的小丁。
第一次见他施展轻功，居然毫不在夏欧之下，只是他的面色涨红，额前满是细密汗珠，想来亦是一路驰骋，方到的这里。
他稳稳地在我身旁落地，抱拳道，“阁主，小丁来了。”
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怒意从胸臆中升起，“小丁，我明明命人留在陛下身边，你焉敢违背我的命令？”
小丁不语，跪下，只是低着头。
洛公主凝神看了一会儿，问道，“小丁，你可是先皇夫殿下身边的丁公公？”
小丁道，“回公主殿下，正是。”
我转身去看她，洛公主偏着头想了想，道，“请二位一起进来吧。”
她如是说我自然也再也没有理由叫小丁离开，只得瞪了他一眼，“稍候你速速离开！”
前堂中，香火袅袅，刚才在观外拦我的小尼奉上了茶，离开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我注意到，这个动作令洛公主平静的眼眸中隐约出现了一抹笑意。
我心中稍安，这说明她其实并没有完全泯灭红尘之心，彻底成为一个清心寡欲之人。她若真成了那样的人，非但我此行必然会无功而返，更会令我会一辈子内疚。
“阁下自称故人，但我自认不会记错，我的故人寥寥，自从皈依佛门之后少有人来，更是从未见过阁下。阁下究竟是谁，来这清洛观，到底是何意图？”洛公主慢慢地抚摸着臂弯中的拂尘，看得出她经常做这个动作，紫檀的手柄已经被磨的光滑的如同漆质。
“洛公主，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微笑着将掌心在她眼前张开，露出了几粒零散的珍珠和一个破碎的同心结。
“你……”有欣喜的光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她又迟疑起来，“你……真的是你？”
小丁在一旁急急叫道，“主子！不可！”
我向他摇了摇头，他却兀自继续道，“主子，不可！”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屡屡违背我的意思。我不悦，“你出去守着，不传唤不准进来！”
小丁看了洛公主一眼，口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情不愿地去了。
“三年前我曾到这里来，想迎你回朝，和亲南蛮，当时我问你——若是因此嫣朝亡了，这个天下尽归他人，对你有什么好？还记得吗？”洛公主脸上的惊疑犹在，我微笑着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洛公主转惊为喜，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真的是你？沈慕伊？你没有死！你没有死！我以为，我还以为三年前……”
“三年前我九死一生，幸好还留了一条命在。”我浅浅地笑，“公主莫非不想认我这个故人？”
“看到你没死，我真高兴。”洛公主眼中含泪，但脸上却有灿烂的笑容，这句话说的也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看到她这样，我反倒不忍心说下面的话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止住了笑意，也终于发现了始终拉着我的手不妥，她一点点松开来，“柳潇尘他……他没有杀了你？”
提及那段经历，我不愿回想，况且，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沐勒真予七天为限，如今已是最后一日，若是到了子时没有消息传回的话，想来临川侯性命不保，两国将再见刀兵。
“此事说来话长，今天我来，是有事相求。”我尽量控制着声音，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迟疑。
多说一个字，我对她的愧疚就多上一分，当时也是这样，我并没有理由要她牺牲，但为了阿焱我又不得不这样做，我一边在心底骂着自己自私，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但洛公主不给我这个机会，她兀自问道，“你说你是千波阁主？难道当年是千波阁救了你，他们给了你这张脸？”
“是。”虽然被她截断话题我心中略急，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给出了回答，毕竟自己熟悉的一个人顶着一张新的脸和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多问两句，是绝不会罢休的，这一点也是人之常情，“我当年为千波阁所救，之后，老阁主传位，我便是新任的千波阁主。”
对于千波阁，我不想说太多，毕竟千波阁的存在不为人知，洛公主知道的越少越好。
谁知她竟道，“千波阁，那是个什么地方，我知道的。”
我惊骇，“什么？”
“不用这么吃惊，我的母后毕竟曾经母仪天下，而这个世上，男人总是不会彻底地保守秘密。”不待我说什么，她又道，“那你此番以千波阁主的身份而来，我只想问一句，你为谁而来？”
我沉吟片刻，道，“为嫣朝众生，家国天下。”
洛公主闻言冷笑，她甚至还挑了挑一边的眉毛，“我明白了，但你为的，若是还是当年那件事，那我给你的回答不会有变。”
我顿时哑然，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已经被她挡了回来，这种滋味，既不甘又无奈。
同时我还在心底暗暗苦笑——洛公主其人，真是从骨子里一点没变，她一如既往的聪慧，能够从我点滴的话语之中揣测出我真正的意图，同时干净利落地一口回绝。
“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洛公主垂眸将拂尘上的尘丝细细理顺，“我只知道你是沈慕伊，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但是南蛮大军压境，明州已经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尤其，你是嫣朝唯一的公主。”我说的无比艰难，心知单凭这些话，根本劝不了她一分一毫。
洛公主果然不为所动，“这些话你三年前已经说过一次了，还有，沈慕伊，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慕王也好，千波阁主也好，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你走吧。”
“我不能，如果今天子时时分我得不到你的允诺的话，沐勒真就会率军踏平明州，到那时，我没有颜面回去见她。”
“她？阿焱么？”洛公主冷笑，“说什么家国天下，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
“我活着，本身就是为了她。如果没有她，我宁可死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以前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你为了她，真是连死都不怕啊。哦，不，我忘记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沈慕伊，即便是这样，你对她的心仍旧不改。”洛公主猛然抬头看我，“这么久了，从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的心就已经属于她了。她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这样痴心不改，生死难忘？”
她这样激动的神情我很久没有见过了，她其实说的很对，对阿焱，沈慕伊是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苍白而忧郁的小公主，她的笑容却仿佛明媚的春光，让人有一种错觉，似乎她的苍白是因为将所有的光辉和爱都给予了这个世界，而她的忧郁，则是因为她所爱的人不爱她。
所以沈慕伊爱上了她，爱的义无反顾，这种爱一直延续到了苏铭的身上，以至于苏铭对这个本来不属于他的世界产生了留恋，对阿焱，他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来爱她，无论是生命，还是因为他的自私而产生个恶果。
“爱，是没有理由的。”思虑良久，我只能这样回答她。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