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杀机
这个时候，我的身后，多了一个影子，我开口道，“更深露重，公主请回吧。”
洛公主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地走上前，与我并肩而立，“我看得出，小丁的死，对你刺激很大。”
“当然！”没想否认，我看也不看她，“小丁的尸身暂且收敛在此地，托付公主好生照管。等我归来，我会亲自来迎他回去，风光大葬。”
“放心！”洛公主点点头，“我会为他诵经七日，超度他的亡魂往生极乐。”
“诵经？超度？”我蓦地侧身看向她，“不！这些你都不要做！”
洛公主蓦地失声，“你在怨恨我？对——你有这个理由，但你应该知道，刚才，我不是想要杀你的，我对你——根本下不了手。”
“你这么说，会更加激怒我。小丁不能白死，我刚刚说过这句话了。公主，从今天起，您不再是‘清洛道姑’，而是我大嫣朝的唯一的公主！同时也请您做好准备，我相信，不日南蛮就会遣使前来迎亲。”虽然当那剑锋当空而来的时候，我从她的眼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杀机，那一刻，她也许是真的想要杀了我的，但我不怨她，我没想用这种态度对她，毕竟应该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从小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我最终也没再看她一眼，纵身离开了这座从未给我留下过好印象的道观。
我不知道，那一夜我离开之后，洛公主在屋内整整站了一夜，之后大病一场。一个月后我重去般若山接她回宫，那个时候她的脸色不太好，虽然依旧肌肤红润，却根本没有健康人应有的光泽，眼中殊也无神采。我还以为她是不愿嫁往南蛮，可是后来，她身边的小尼偷偷告诉我，公主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一直缠绵病榻，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好起来，但当她听到我来的消息之后，就咬着牙起身，用胭脂水粉牢牢地将病态掩饰起来。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微笑，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平静地换上了公主的衣饰，上了鸾驾。
沐勒真确实是真心爱她的，洛公主回宫之后，沐勒真亲率卫队，带了大批的珍宝礼物前来迎娶。洛公主登上百鸟朝凰五彩绣金婚车时，帝京从宫门前一直到宣武大道都铺以三寸厚的红毯，沐勒真骑马在前，仪驾鸾仗迤逦长达数里，空中无数花瓣飘扬而下，钟乐齐鸣，盛况空前，场面之大，令数年之后仍令帝京百姓津津乐道。
阿焱也亲着盛装，立于城楼上送嫁，我当时立于她的身后，总觉得那辆鲜艳的能刺痛眼睛的婚车之中，有一道更加灼热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我，这种感觉持续了整整一天，而那个时候，洛公主一行人早已远离帝京三十余里。
没有和她道别，是因为实在是无话可说，小丁的死令我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顿时烟消云散，我默默地告诫自己，既然她已经有了她的幸福，那么过去，就当从未有过。
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深深埋藏在心底，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再去触碰，不要想起。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似乎是阿焱的生辰，我兴高采烈地去为她庆贺，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时，阿焱古怪地对我笑笑，尔后转身就走。
我想要追上去，但我无法挪动脚步，我想要大喊她的名字，但我以为我用尽了所有力气来喊，没想到喊到最后也不过是翕动了嘴唇而已，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阿焱的身影，终是在我的目视中，愈走愈远。
这个梦，预示不祥。
蓦地惊醒，额上冷汗涔涔。我顾不上擦，只是慌乱地从枕下取出那枚婚戒，小心地戴在手上，然后将手触在额上。钻石特有的清凉令我慢慢冷静下来，我捂住心口，试图减缓那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是不是胸口的伤，还在疼？”有人对我说话，即便是在梦中我也能立即分辨出的熟悉。
我腾的坐起来，本能地想要叫一声“阿焱”，但随即而来的神智令我忍住了，我拿起一旁的外山披在身上，转头向着门口微笑，“陛下。”
阿焱没有进来，她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我本想出去，可刚起身，阿焱就道，“你不要动，就这样就好。”
于是，我和她隔着大半个殿宇开始说话，夜深人静，不用太大声，彼此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道，“陛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为何不差人来吩咐一声，在下自会过去。”
阿焱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这令我微微尴尬，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道，“陛下？”
阿焱这才开口，“苏阁主，历任千波阁主中，你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
“是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个，阿焱今天很令人疑惑，“也许我太年轻了，这个胆子太重，我挑不起来。”
这是实话，但同时，我还在心里对自己说，阿焱，是因为你，我才做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被夏欧或者是以往千波阁的任何一任阁主知道了我想要解散千波阁，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后悔选择了我成为阁主的失败，还是——干脆就想杀了我？
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明天。
阿焱似乎不以为然，她继续道，“朕想问你，为什么要解散千波阁？”
“理由在下已经说过了——千波阁司职暗杀和情报，生活在其中的人并不快乐，千波阁，也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如果能够让那些人都能回归家园，和亲人团圆，让他们从黑暗中解脱出来，未必不是一桩好事。”我将之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一遍，只是这一次，连我都感觉底气不足。
我并不是完全这样想的，我其实是想回到你的身边，阿焱，只有千波阁不存在了，你我之间，才不会为所谓的约定而束缚。
“这样么，我明白了。听说你明天要离开？”
“是。南蛮事已了，也请陛下兑现承诺，赐在下一道圣旨，在下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散千波阁，安顿好所有阁众。”
“那之后呢？”迟疑了一下，阿焱问道。
“之后？”我愣住了，我还没有想过之后，我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这一点，是啊，之后呢，如果我不再属于千波阁，那我应该去哪里？回皇宫来吗？以什么样的身份？
第一次感觉，天大偌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这个时候，阿焱终于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声很重，黑暗中如同重锤一样敲击在我的耳畔，我竟莫名的紧张。
“你出来。”阿焱轻轻道。
我不明所以，系好了衣衫走出去，就在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光亮照亮我的眼睛，我顿时惊呆在场。
阿焱的手中，赫然提着的，是那盏玻璃宫灯，此刻她轻轻摇晃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对着我微笑，“慕哥哥，记得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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