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势力
从简心殿退出来的时候，小丁已经等候在那里，他给我带来了斗篷，伺候着我穿好之后，撩开了暖轿的轿帘。
魏公公追出来，“沈侍君，等稍待片刻！”
我转身，“魏公公，是不是陛下还有事吩咐？”
魏公公住足，口中恭维道，“沈侍君，大喜了。”
“魏公公客气！”我拿出了沈慕伊的口吻，“公公一直为照顾陛下竭尽心力，我却是要多谢公公的。”
“不敢当，沈侍君。陛下把处置杨侍君的事全权交给了您，这其中多少纠葛，陛下命奴才传一句话——沈侍君向来良善，但今次不同，陛下希望有些人，再也没有机会祸乱宫禁和朝廷。”
我被他的话一震，“魏公公，你是说——陛下的意思是……”
“侍君明白就好。其实奴才在这宫中一辈子了，听的多也看的多，沈侍君，陛下也是为了大家好。”魏公公将话说得隐晦，我却已经全然明白了。
为了大家好，所以，有些人要被牺牲掉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文心阁的，只知道自己想了很多，那一年在战场的所见所闻仍旧历历在目，我知道沈慕伊为了阿焱杀过很多人，但那些都是敌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并不无辜，是罪有应得。但是这一次呢，杨侍君虽然为人圆熟世故，不太讨喜，但昨夜的事，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不是他做的。
即便是他有心，却没有胆，他这样的人，野心很大，但最是胆小怕事。
可那一只手究竟是谁的呢？其实不难猜测，阿焱如果真的被推倒，那么流掉孩子是轻的，重则性命难保，这样谁会直接受益呢？
毋庸置疑，是洛公主。
她和孟太后不安本分，觊觎帝座，蠢蠢欲动已经很多年，这些年来，阿焱的帝位一直岌岌可危，但是我没有想到洛公主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痛下杀手，幸亏这次有杨侍君替她顶罪，否则她根本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以阿焱的力量，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动洛公主，但是，如果能够借机除去一方势力，也是应该的。杨侍君背后是鸿胪寺卿，这个位置虽然低微，但掌控了嫣朝的邦交和仪方，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动辄撼动国本。
当然，鸿胪寺卿是孟太后和洛公主那一系的，否则无论杨侍君如何邀宠献媚，风头都不敢压下孟远彦去。
小丁拧了热热的毛巾给我，我无言地接过来捂在脸上，蒸腾的热气让紧绷的肌肤顿时有了湿润和温暖的感觉，我闭上了眼睛，久久都不想睁开。
一直到那块毛巾放凉，我都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主子，”小丁终于叫出了声，他的声音有点躲闪的意思，我听出来了。
“嗯？”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我睁开眼将毛巾扔到他的手中，“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要睡一会。”
一夜不眠，不到7个小时的时间中经历了沈慕伊二十多年的过往，像是通宵看了一场午夜电影，刚才还不觉得困，现在却感觉天旋地转，什么都不愿多想。
“主子要这会儿睡？”小丁为难，“可是陛下颁旨晋主子为侍君，加上还有杨侍君的事，您现在可是不得闲。”
我白他一眼，心想你不是都明白么，说这些干什么，“晋封典礼是明天吧？现在我还不是侍君，管不着那么多事。”真是的，一困起来精神就差，连带着脾气也不好。
“是！”小丁不敢再多言语，他过来替我拔了发髻上的簪子，卸下冠来，然后宽衣。
他对我依旧是尽心尽力，但是，我的心中却总觉得怪怪的，虽然阿焱说他是我的人，但那芥蒂产生的裂痕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人和人之间最脆弱的，就是信任。
旨意是中午的时候到的文心阁，魏公公亲自捧了明黄的卷轴，我还在睡，被小丁从床上拉了起来，穿戴整齐，跪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听魏公公读了一大篇话，其中不乏“歌功颂德”，头一直昏昏沉沉的，最后的时候小丁扯了扯我，我才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接过了圣旨、金宝和玉碟。
“侍君主子大喜了！”魏公公连同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还有小丁，齐声道，我被这声音一惊，彻底醒了过来。
醒是醒了，不过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魏公公他们在那儿干站着，他的脸上难得有了局促的神情，想来也是十分尴尬。
还好小丁机灵，他替我开口，“魏公公请坐，天寒，喝杯茶再走吧！”
魏公公口中称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也坐了下来，小丁奉上了热茶，一起托出来的还有一封银子，我对那分量没有概念，不过既然是小丁安排的，总之不会少就是了。
魏公公不愧是这宫中的老人，面对这个宠辱不惊，不过也没有推辞，只是接过来道了声“多谢侍君”，就揣在了怀中。
“侍君，陛下的意思，有些事办的越早，就越好。”魏公公见我只是喝茶，不得不开口提醒。
“我明白。”放下茶盏，我屈起一指在桌面上轻叩，“公公，不知我是否能够便宜行事呢？”
魏公公点头，“自然。陛下刚刚颁下的旨意里说的明白，侍君这次晋位，虚礼一切皆免，大典么就先不准备了，奴才明白，委屈侍君了，但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请您多加体谅！”
我倒不在乎什么典礼不典礼的，鼓乐喧嚣的来上那么一出，于我只是受累，而且，这么出风头，明摆着是将自己立于风口浪尖之上，阿焱想的周道。
魏公公看我并无异议，接着道，“杨侍君的背后不容小觑，所以至今陛下只是将他关禁在品梅轩，既没有用刑，也没有掳夺他的封号。陛下赐侍君便宜之权，但意思么，该办的还是要办。”
我叹口气，“公公请转告陛下，这件事我会办好，请陛下放心。”
魏公公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拍了拍手，一个随行的小太监奉上了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幅黄绢。
“这是……”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没见到黄绢下面盖着的东西，但好歹我也看过几部宫斗的片子，不出意料，这底下应该就是赐死所用的鸩酒、匕首和白绫。
之前我还抱着点希望，想着杨侍君既然无辜，他罪不至死，阿焱也许会网开一面，没想到她竟然派魏公公送来了这个，杨侍君是没救了。
“侍君不该犹豫。”魏公公将托盘放在我的手边，“您应允过陛下的，不是么？”
我僵硬地点点头，他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道，“沈侍君，请恕奴才多嘴，奴才是看着您和陛下一起长大的，陛下有多依赖您，奴才心里有数，万望侍君多替陛下分忧！”
我没应声，他也没等回答，像是笃定我会答应一样，径直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中起起伏伏，翻腾不息。
从今天起，我是彻底地陷身在这后宫中的漩涡之中了，不过为了阿焱，我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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