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盘算
坐着轿回到了文心阁,已经快到子夜了,天黑的很,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
我一直在盘算,其实刚才我对阿焱说的轻松,真正实施起来未必会那么顺利,首先这个时机就不对,有谁会在南蛮求亲的时候将本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出家入道的么,就算是因此有足够的理由,也未必能蒙混过关,让南蛮来使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结果。
再者,从千波阁的密报上来看,南蛮的单于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和亲,他只是在找一个机会,能够同洛公主里应外合的机会,如果他求亲不成,计划被打乱,反而利用这个作为借口,重开战端呢?嫣朝是不是还会再有一个沈慕伊出来迎敌?阿焱的帝位会不会岌岌可危?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定要筹划的足够周密,不能让他们找到半点借口,或者抓住半点把柄!
也许是太累,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梦中还是抛不开这些事情,一会儿是洛公主的脸,她愤愤地指责我,同时又大笑着说她握有我的把柄,如果我胆敢阻碍了她,她会和我同归于尽,一会儿又梦到沐勒真,他的印象很模糊,在我的梦中是个如同纸片一般的剪影,我看到他提着剑,向我的胸膛刺来,南蛮是马背上的民族,极少有人会用剑这样单薄的兵器,但他的剑术很好,剑锋亦刺的极准,而且他膂力惊人,那一剑洞穿了我的铠甲,甚至穿透护心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很快便染红了我的衣襟,而我,则是靠着他的剑尖被肋骨卡住的那一瞬,生生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那一瞬胸口上没有传来痛觉,只是剑锋插入胸膛的时候我觉得好冷好冷,仿佛那根本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块冰,生生插入了我全身最温暖的地方,让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主子!主子!”倏地,有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像是一只嗡嗡着吵人的蚊子,我不悦地向身旁拍了两掌,那个声音消失了一会儿,重新又响起来,“主子醒醒!天寒,这样睡会感染风寒的!主子醒醒!”
我悠悠地醒转,眼前是小丁那张放大了的脸,见我睁开眼睛,小丁看上去很开心,继续叫了两声,“主子下轿吧,这样下去会感染风寒的。”
我点点头,借着他的臂力矮身从轿中出来,随行的内侍看了我的脸色,有点惊慌地说道,“沈侍君的脸色不好,该不是已经贵体有恙了吧……”
小丁一边扶着我一边道,“还不是你们不够小心,怎么能让主子在轿内睡着了呢?这样的天气,我刚才摸过了,手炉和脚炉都灭了,整个轿里冷的像冰一样……”
他还在喋喋不休,我听了心烦,打断他,“行了,小丁。几位公公也不容易,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打点酒御御寒吧。”
小丁不情不愿地应了,吩咐另一个小官宦,“听到主子的话了?领几位公公去吧。”
我有点想笑——小丁刚才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总管的派头呢,不比阿焱身边的魏公公差多少,自从那天我说要他当这文心阁的家,他倒也当仁不让,做的有板有眼,虽然时间尚短,看不出成效,不过我想,我对他是放心的。
这孩子,好好栽培,说不定以后真能独当一面。
当时觉得头晕,估计时刚才没睡好,又确实是冻着了,我直接让小丁替我宽衣,床榻上被褥早已经铺好,想来是小丁得了信,早早备下等我回来,被子也用燃了香片的暖炉烘过,钻进去热烘烘的,舒服的很,我一进去就闭上了眼睛,还没等小丁把帐子放下来,就已经睡着了。
这一夜,却半点梦都没做。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着的,掀开帐子才能看到一星光亮,整个殿内只有一盏小小的灯。我动了动,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似的,而且,头还是晕,甚至比昨夜睡的时候还觉得晕眩。
我一个没留神,撑起身体的胳膊也使不上一点力,我又摔回了枕上,倒不痛,因为我的意识不够清醒,感觉不出痛来。
我叫了两声,“小丁小丁!”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一样,嘶哑的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了。
我正怔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丁已经率人过来点起了殿内的各处灯烛,他自己过来打起了帐子,先是将手里端着的一个托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又过来,口中说道,“主子,小丁僭越了。”他伸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脸上现出忧心的神色来,“主子还是没有退热,怎么烧的愈发厉害起来了?”
我听了个糊里糊涂,问他,“你说我发烧了?”
小丁点头,“可不是,从昨夜起主子就烧的全身火烫,在床上不住的翻滚,口中还不知道说着什么,可吓着了奴才了,奴才连夜从太医阁请来了太医,给您把脉诊治,太医说您是偶感风寒,应该没有大碍,还给您施了针,可您看看,还是热的这样厉害。喏,这是太医留下的方子,奴才亲自煎的,滚烫着呢,您快趁热喝了,好发发汗。”
他先给我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袍子,背后靠着软枕,身下又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把那个托盘端到我面前来,上面是一只血玉碗,里面满满的一碗墨色的药汁,确实是滚烫的,热气带着药味一点点扑到了脸上。
我脸色一变,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将碗推开,“我不要喝这个!”从小到大我都最怕吃药,打针倒还好,因为那个疼也只是疼一下,吃药就不同了,尤其是中药,西药我还能勉勉强强吞下,中药可是一点都不沾的,味道难闻不说,还有那一种苦味,在嘴里经久不散的,想想我都觉得恐怖。
小丁这一次出奇地坚持,他以前从不忤逆我的,这回却把药碗向我面前又递了递,神色坚定,“主子,您不能讳疾忌医。不吃药病是好不了的,更何况,您看您,烧的脸都红了!”
我脸红了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不过,额头确实很烫,相反,手倒显得冰冰的,我刚想接过药来,可转念又想到了那种苦味,还是把碗推开了。
小丁无奈,继续苦口婆心,奈何我是铁了心的不想吃,我们两个人在这儿僵持了半天,药都快凉了。
最后,小丁祭出杀手锏,“您感染风寒,陛下十分忧心,日间已经过来看过您一次了,还叮嘱奴才,如果到了酉时您还是没有退烧,就过去禀告,陛下还会驾临。”
听他这么说,我的神色一动,阿焱……阿焱她已经来过了么?我真是不该,自己区区一个小感冒,还要劳动她跑这么远,她还怀着身孕呐,怎么能这么辛劳,昨天我也见了,光是国事就让她忧心忡忡的了,怎么还能为我分心?想到这里,我狠了狠心,接过碗来将药一饮而尽。
说是一饮而尽,我当时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的,可是喝了一半我实在受不了那种味道,把碗从唇边移开,使劲仰着脖子才将嘴里的药汁吞到了喉咙里,那一种苦味像是从心里泛上来的,苦不堪言。
小丁看我如何痛苦,也不好再逼我,他将碗接过去,递过来一杯茶,我就着那杯茶漱了漱口口,他又拿起一方丝巾递给我擦嘴,接着又道,“主子饿不饿?要不要用点什么?我已经吩咐备下了清淡的米粥,主子要不要喝一点?”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