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阿焱，对不起。
阿焱猛地伸出了手捂住了我的嘴，“慕哥哥，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永远都令我心痛，从小到大的苦难，她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
我替她盖上丝被，“好，我不说。”她又握住了我的手不肯松开，“慕哥哥，你这几天，有没有受苦？”
苦么——我想了想，饥寒交迫怎么比的上你所受的苦呢？阿焱，你的关切令我自愧不如。
所以我摇了摇头，尽量微笑着看着她，“我一点苦都没受。”
阿焱睁着大眼睛，“真的？”
“真的！”
“呼，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前两天我一直都在昏睡，也顾不上吩咐他们好好照料你，今儿我醒了，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喀！我听到了自己指骨的一声轻响，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阿焱，你居然昏迷了三天三夜么？你是受了多少折磨才醒来的？醒来之后也顾不上自己修养，就心心念念着我么？
我顿时哽咽，她的笑容在我的眼中越发的沉重起来。
我们这么一温存，时间已经无多，我记起了这一次来的目的，可是，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将事情说的出口呢？这件事于阿焱而言应该是一次噩梦，我怎么忍心让她重温一遍痛苦？毕竟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阿焱却善解人意地首先提了出来，“慕哥哥，你觉得，这一次的事，会是谁在陷害你？”
我的心中一暖，她张口就问是谁陷害，证明她从未怀疑过我。她对我情意如此之深，我真是无以为报。我给她掖了掖被角，“一点头绪都没有，阿焱想到什么了么？”
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逐渐郑重，她又恢复了一个女皇应有的神采，她沉吟道，“若说是有人想陷害你，孟氏那一系最有可能。这一次南蛮和亲是一个导火索，阿洛和孟太后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孟远彦偏偏又是他们的人，这个孩子可以说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筹码，这样看起来，下手的人不应该是他们才对。”
呃——我听了一呆，将自己的孩子说成是筹码，政治果然是会令人冷血的。
我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可是，朝堂上难道另有势力，与他们敌对？”
阿焱扑哧一声笑了，“当然有了，慕哥哥你不就是么。”
我哑然，苦笑道，“倒也是，我竟然将自己忘记了，这么看来，我还真是最有嫌疑的。”
阿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握住我的手，“慕哥哥，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
我轻声道，“我知道！”
只是一个眼神，一句短短的话语，我们的心就坦诚无比，没有隐瞒。
我之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是因为我根本不是沈慕伊，我成为他也是这半年来的事情，而我和阿焱的感情，更是最近才培养起来的，虽然我幕后会阿焱出谋划策，但也只是一解燃眉之急，我还没想过要与权倾一时的孟氏对敌。
可是，我这么想，人家却未必这么想啊，更可况，杨侍君被诛，他们的篡逆大计又被我巧妙地化解，就算是我被打压，成了后宫中不入流的一个小小侍才，父亲更是一贬再贬，但我毕竟对嫣朝曾经是功臣，毕竟曾经手掌兵权，而且我近来的这些举动无疑是触动了他们的底线，他们想借机除掉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点？
阿焱继续道，“其实嫌疑最大的，仍旧是他们。”
我看看她，“怎么说？”
阿焱仰了仰头，“孟太后这个女人心机毒辣，当年她为了邀宠无所不用其极。我记得八岁那年，父皇过寿，她不知从哪里学了样子，竟在自己的腰间用银环穿过皮肉，环中穿过丝带珠链，垂下细小银铃，寿宴上她就这样上场，跳了一支拓枝，艳压全场，父皇亦为之惊艳，之后在她的寝宫独宿了整整一月，她原本已经失去了父皇的眷顾，却借此又翻过了身，专宠一时。母后每每想起，总是暗自垂泪。”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一种厌恶。
我明白的，她的母后是因为丈夫的寡情而郁郁而终，自是对孟氏有说不出的怨恨。不过，那孟氏倒是什么都做的出，连自损其身的法子也想的出，怪不得能在后宫翻云覆雨，连与先皇伉俪情深的前皇后都能打压的下去。
之后，我一直沉思不语，阿焱也没出声，她的激愤已经被她很好的控制住了。其实经她一提，我倒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说孟太后真的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那借机陷害我的人是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了。
可是，还是有问题。
首先，既然她图谋的是这嫣朝的江山，她为什么不干脆在我的汤中下毒，反而下的只滑胎的是红花和麝香？那天的情形大家有目共睹，汤中即便下了毒也无人得知；再者说，这个孩子没有了，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
我把这些疑问跟阿焱一说，阿焱便道要解释不难。但凡皇帝的膳饮事先都要经过专人试毒，当时没有一试是因为阿焱相信我，但恐怕下毒的人没有料想到这一茬，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下试不出来的红花和麝香更好。至于孩子么……阿焱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阿焱伤心地转开了视线，“慕哥哥，我……我……”她迟疑着，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我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的，阿焱，没事的，都过去了，不要哭好吗？你哭的话，天都会变阴的。”
阿焱真的忍住了眼泪，只不过，她下面的话说出来让人觉得残酷百倍，“慕哥哥，太医告诉我，说是我这次滑胎伤了内里，以后……以后都怕是很难受孕了。”
什么？我顿时惊愕，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阿焱靠在我的肩头无声地抽噎，虽然没有泪水，她身躯颤抖的如同风中最后一片树叶，在枝头摇摇欲坠。我也感觉天旋地转，阿焱她……她还这么年轻，居然，居然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莫大的一个打击，而对于一国的女皇而言，又将为她带来多少是非风波？
还有——还有那些有关我们的孩子的愿望，我曾经说过，我们要生多多的孩子，每一个都乖巧的叫我爸爸，叫她妈妈……只是这些都永远都不能成真了。
老天，你何其残忍，阿焱的不幸已经够多了，你还要连她做母亲的权利也一并剥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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