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进宫
进了宫之后就相对安全多了，魏公公已经在建鸿门处等候了许久，从这里进去就是皇宫内苑，除了步辇小轿之外不得行车，见我和洛公主一道下车，魏公公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魏公公是聪明人，他只是什么是他应该关心的，而什么，他连问，都不能问一句。
从这里出发，要去简心殿是向前然后左拐直走，而去洛公主的怀心宫则是直接右转，期间要经过孟太后的天仪殿。
我看看魏公公，道，“公公，几时可以去见陛下？”心焦之情可见一斑。
魏公公向洛公主行礼罢，看向我，“陛下已经久等了，当然越快越好。”说着，他拿眼神扫着洛公主。
洛公主已经摘下了兜帽，神情淡淡的，“公公引沈侍才去见陛下吧，本宫先要先行回宫了，待到天亮时分，请沈侍才随着宫中运水的马车离开，卯时之前一定要回到天牢，有人会在那里接应。”
魏公公听完，对着她长揖下拜，他是宫中的老人，六宫的大总管，阿焱特许他见到任何人都不必行跪礼的，“奴才替我家主子谢过公主！”
其实我也该谢她的，不过我心急如焚，直到后来想起来，原来当日我一直不曾对她亲口说出一个谢字，等到后来我想到了，却也没有机会了。
目视着洛公主一行转身走远，魏公公才递给了我一只灯笼，道，“请侍才委屈一下，这一路尽是孟太后的耳目，托公主的福才能一路平安至此，之后的路，要倍加小心才是。”
我了然地点头，然后走在他身侧，打着灯笼照亮，看起来就像是侍候他的一个小太监。
一路走去有惊无险，魏公公面子实在大，路上所遇的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向他揖礼问安，其实现在入夜，宫中行走的人少之又少，能看见的这些，应该就是各宫放出来的所谓“耳目”了。
夜深人静，魑魅魍魉横行，不在暗处，偏偏往明理走，可见来意不善。
要不说魏公公人精一般呢，所有探听虚实的问话都被他巧妙地绕了过去，我在一旁听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起风了，呼啸的风夹着细小的雪花从天而降，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半颗星子，墨汁一般浓稠的黑，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今天的冬天真是冷啊，风雪日日都将这座帝京洗礼一番。
再往前，踏过一道朱红宫门，就是简心殿了，我的心突然有点不安起来，脚步不禁慢了一拍，踌躇着。
魏公公停下来，把灯笼从我的手中接过去，道，“侍才快些，陛下已经久等了。”他原本不是个多话的人，这次却又添上了一句，“陛下等着侍才，半夜没合眼。”
我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快步向前。
绕过一道青龙影壁，简心殿正殿门前有两个值夜的内监，估计是魏公公的心腹，见我俩过去了二话没说，直接打开宫门将我迎了进去，魏公公在我身后躬身道，“陛下在暖阁内，侍才请自去吧，奴才要在这里守着。还请侍才牢记，若是有什么事，奴才会在外咳嗽为号，侍才也要忖度着，莫要耽搁了时辰，天亮必得回天牢。”
我心念他的细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以我的身份，我是主他为奴，是根本用不着谢的，奴才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分内，不过这一回，我是真的从心里感激他。
凡是帮助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在心里，铭感五内。
宫门在身后又重新合上了，我定了定神，朝着殿内走去，殿后便是暖阁，我刚一进去，还未来得及寻觅，一个人影就跑了过来，撞在我的怀中。
我反手将她紧紧地抱住，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柔软的，却又小小的，几日不见，她瘦了很多，抱在怀中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脱出我的怀抱而去那种感觉，我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阿焱。”
“慕哥哥！”阿焱喃喃，她仰起头来看我。
阿焱，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能再叫我“慕哥哥”了。只是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份期盼和思念深刻入骨，于是，到了唇边的话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算了，到现在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
我仔细地看着她，她的脸瘦了一圈，颧骨都凸了出来，脸色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大大的眼睛失却了往日的光辉，眼窝深陷，只是右颊边的那个小酒窝犹在，笑起来的时候让她显得有一点稚气未脱。
几日不见，她憔悴至此。我心疼的恨不得将她全部的痛苦都转嫁到自己身上来，可是，她还在对我笑着，用最灿烂的笑容让我安心。而此时的我，除了给她以拥抱和慰藉，竟然再也给出不了什么。
待罪之身，尚待她救。而她，也急需一个人来安慰她受伤的身心。
相濡以沫——蓦地，我想起了这个词，同时，也想起了那句不祥的谶言——和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和次爱的人相濡以沫，和不爱的人白头到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无论这份爱有多深，都不会携手白头。
我用力甩着头，想要忘记这句话，只是一句话玩笑不是吗？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彼此相信缘分相信爱，偏偏要去相信这么一句荒谬至极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说出的胡话？
我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要相信事在人为，幸福就在身边徘徊，我们要做的不是伸手将幸福推开而是坦然接受，这样，才能无愧于彼此，无愧于爱。
只是，现在风雨飘摇，我根本不知道，这份幸福，我是不是有命等到。
阿焱刚刚滑了胎，不宜久站，我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双臂间的重量轻飘飘的，令我再一次感触到了她的虚弱和憔悴。
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伤心难过的吧？虽然，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可是生命是无辜的，就算他从孕育的第一天起就是个错误，但现在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看到他的母亲一眼就死去了，也确实让人心中不忍。
虽然不是我做的，但这件事或多或少都和我脱不开关联，阿焱，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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