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临朝听政
猛一个激灵,我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头顶帷帐上悬吊着的一只镂空花纹的银香球,丝丝缕缕的白烟正如里面溢出来,那种味道逐渐舒缓了我额角青筋的跳动。
身侧,并没有人。被揉乱的锦被摊在那里,还有一个浅浅的凹痕,象征着那里曾经有一个熟睡的身影,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
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一下子蹿入了心头,让我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我轻轻唤道,“小丁!”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后,一双手上来打起了帐子,小丁的脸在我的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他二话不说,给我披上了中衣,又捧了绸袜和短靴,跪在地上替我穿戴起来。
我一直望着那只银香球出神,它挂的很低,坐起身来的时候伸手就能碰的到,我看着看着,一把将它摘了下来,香球顶上系着细长的银链子,冰凉光滑的手感,我默默地将银链一圈圈地缠在手上。
小丁一边忙活一边道,“陛下是五更时分走的,起驾前吩咐奴才们不要惊动皇夫殿下,陛下对您可是关怀着呐,喏,这只香球就是陛下吩咐魏公公送来的,说您昨夜酒醉,今早儿起来怕是会头疼,这里面燃的冰澧香可是个罕物,一向只供简心殿和太庙的,给丰仪殿使多少也算是逾越了规矩,可魏公公道无妨,既然是陛下的心意,殿下尽受了就是。”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虽然听起来罗嗦,但不得不说,全都是些我想问的。小丁虽然身份低微,但他有一双通透的眼和一张伶俐的嘴,看什么说什么都恰到好处。
这个孩子,如果是在外面,该是前途无量,如今却只能幽闭在这深宫,就算将来能成为第二个魏公公,一生,也就这么毁了。
末了,我将那只银香球递给他,波澜不惊,“既然是逾矩,那等这里面的香燃尽了,好好地收起来吧。”
起身之后我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刚刚天光大亮,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沾着露水,这丰仪殿里的花木并不多,很多都是新栽的,显出些脆弱,我忽然间想起了文心阁中的那棵茂盛的合欢,这个时候,它该是迎着朝阳舒展起羽状的叶片了。
我走到一株绿萝前,肥厚的叶片被晨露洗过,映出一点带着光泽的油绿色来,上面滚动的露水顺着手心沾湿了我的衣袖,沁入心脾的凉意一点点散开,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剑。
手指划过剑锋的感觉,冷,却带着快意。
这之后,日子又一成不变了。我倒是时常能见到阿焱,不过不是在这后宫,而是朝堂之上。后宫不得干政,但皇夫不同,一样有权和女帝共登九五,临朝听政。这是前朝就传下来的规矩,没人反对的了。
更何况,我还是“慕王”!
当时,过了七日的“新吉”,魏公公给我送来了皇夫的金宝玉碟,还有——慕王的封诏。当时我正在练剑,这是最近才拾起来的爱好,因为孤枕难眠,早上醒的太早,练练剑打发时间。
没错,是孤枕,自从大婚当夜阿焱留宿丰仪殿之后,她就再没到过后宫,七日的吉期天天在简心殿“闭关”,弄的臣子和宫人都揣测不断。宫中的流言传的比风还快,我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总有人能将那些“我其实早已失宠,陛下只是摄于天下分歧之势不得不立为皇夫”之类的疯言疯语传到我的耳中。
对此我一笑置之,表面淡定,心中却不然,以往和阿焱独处,即便是我对她浓情似火,也就只能发乎情止乎礼了,可现在有名有分,阿焱对我这种疏远令人心中窝起闷火,碍于面子我不问,可那些好事人就以为我不在乎了么?
可笑,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来嚼什么舌头!
只是,还未等我想出办法旁敲侧击问出个所以然来,阿焱的这一道封诏倏然令我大吃一惊。
“慕王?”莫名其妙地接旨之后我将魏公公迎入殿内,他一向对我另眼相看,近来更是谦恭有加,坐都不肯坐,茶也不肯喝,六宫大总管在我面前如此诚惶诚恐,不得不让人感叹权力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我看着那明黄的卷轴沉吟了片刻,问道,“魏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魏公公恭谨回道,“如殿下所见,陛下的意思旨意里说的很明白了,奴才不敢妄揣圣意。”
这句话跟没说一样,诏书里说什么“皇夫明睿,助朕持国,共整朝纲,天降大任,慕王身受。”我反复琢磨了几遍,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嫣朝向来最重王权,极少异性封王,况且沈家虽是名门望族,却并非天皇贵胄,即便我是皇夫,也没尊崇到可以裂土封疆,食邑万户的地步吧——只是这沈家的封地,可也太偏远贫寒了些。
“真是这样?”我冷笑,目光剑一般地刺向魏公公。
他静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淡然好似无事。
“魏英,魏公公!”他的这种表现令我嗤之以鼻,“我知道你曾是先皇后的家臣,对先皇后和陛下忠心耿耿,这本没错,但有时候孤不得不说,不管你进宫之前是什么身份,宦臣就是宦臣,饶是你手腕通天,也不该在帝君身后搬弄是非,否则,即便是你曾有恩于孤,可对两面三刀的人,孤绝不会姑息手软!”
手指从茶盏上移开,很轻的“喀”的一声,细瓷的杯身上一道冰线般的裂纹一直贯穿到底,水珠一颗颗从裂纹处冒出来,像是细小的雾滴。
魏公公猛地抬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戒备。
“回去禀告陛下,说孤——谢主隆恩!小丁,”我扬声喊道,“送客!”
小丁伶俐地进来对他说了个“请”字,魏公公平静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眼,不说什么,直接跪安,从殿中倒退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明艳的阳光之中,我低头抚了抚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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