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相见
我全身一震，几乎惊叫出来，最后一刻我猛地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抓住我的是阿焱，她并没有醒，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我的一片衣角，我咬咬牙，轻轻地去掰她的手指，没想到，衣角刚刚被我抽出来，还未来得及等我轻舒一口气，阿焱竟然惊醒过来。我本能地向旁边一躲，避到了那扇屏风之后，顺便，用袖风扇灭了那盏燃着的宫灯。
“谁？是谁在这里？慕哥哥，是你吗？是你吗？”她在黑暗中坐起身来，急切地喊道。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是我，阿焱，是我来看了。”
“真的是你！只有你才会叫我阿焱，慕哥哥，真的是你！”阿焱想要站起来，可是一不小心被绊住了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可是我不能出去，我不能让她见到我的脸，这已经不是沈慕伊的脸了，见到了，她会以为我在骗她。
“阿焱你别动，坐在那里好吗，你一动，我就得离开了。”不知道这样劝说有没有用，我只能试试。
谁知阿焱竟然真的不动了，她扶着床沿，急急地说道，“好，好，我不动，我不会动的，我知道，我要是动了，你就会像以前那样，忽然消失的。”
心头一酸，我几乎要淌下泪来，我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我说，“阿焱，听我的话，躺回床上去好吗？”
“好！”她乖巧地答应着，真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然后冲着我的方向问，“你怎么不说了？跟你说话呀，我等你很久了，每次你进入我的梦中，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我好想你，你这次不要走好不好？”她犹如梦呓一般的声音令我异常的难受，我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安抚她，“好，我今天多陪你一会儿，听话，把被子盖上。”
“我要你来！以前你都会替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坐在我身边跟我说话的。”她执拗得像个小孩子。
“这次不了，我就在这儿，你自己把被子盖好，听话，不然，我就要走了。”
这句话十分管用，阿焱一听我要走，立刻自己盖上了被子，拉到了颌下。
“阿焱，你说你很想我？”
“是啊，慕哥哥，我每天都能梦到你，阿焱很想你，不要走了好不好。”她苦苦哀求着，这种脆弱令我不忍。可是，我却不能答应她。
“阿焱，我不能留下，可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就像你以前做的梦一样，好不好？你见不到我的时候，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休息，好好地爱惜你自己，不要让我为你担心，我不希望下次我来，看到你又瘦了。”我尽量轻柔地劝慰她，我希望她能尽早走出这个阴影，重新幸福快乐。
“你骗我！”她从床上撑起身来，“你骗我！上次你还说你会永远留在阿焱身边的，你这次骗我！”
“不会不会，”有点焦头烂额，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哄她，猛地急中生智，我掏出那枚戒指对她说，“阿焱听话，今天是你的生辰对不对？我答应过要和你一起过生辰的，现在晚了点，不过我有礼物送给你。你闭上眼睛，然后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四五，睁开眼睛之后你就能看到礼物了，中间不能睁开哦，如果睁开了，我就会像以前那样消失了，而且，我再也不会来看你，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她规规矩矩地闭上了眼睛。我从屏风后面轻轻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掰开她的手，那枚戒指已经被我捂热了，我将它套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在心中默默地说，“阿焱，生日快乐！”
赶在她睁开眼睛之前，我穿窗跳了出去。
可是我并没有离开，我只是贴着墙角站在那里，我舍不得离开这个有她在的地方。
阿焱在殿中喊着，“慕哥哥？慕哥哥？你又走了？你不许走！阿焱不许你走！你回来啊！你快点回来啊！”
听着这种声音，我的心都在滴血。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嘀咕，是几个守门的小太监的低语，“哎，陛下又说梦话了。”“小点声，别吵醒了陛下，不然，有你好看的。”
魏公公这时候插了口，他倒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在一旁小声道，“唉，陛下还是这么思念先皇夫殿下，这几日为了女子入朝为官的事啊，陛下真是操碎了心，白天殚精竭虑，晚上又总是做梦，单听这声音，我就不忍心……”
我听不下去了，只能奔了出去，一直跑到离开丰仪殿很远的地方，我才喘着气停下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阿焱，我真想像以前那样陪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面对朝堂上的大事小事，陪你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可是现在不行，你能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爱惜自己吗？
离开皇宫之后，我没有回千波阁，一个人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天已经快要亮了，天空变得晦暗不清，我找了个酒馆，上前去拍门。
“开门！开门！快开门！”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只觉得心如此之痛，非要发泄出来才能好受一点。
有小伙计打着呵欠来开门，“什么人啊，一大早就来吵吵嚷嚷，哎——说你呢，等等！我们还没开张呢。”
懒得听他罗嗦，我扔给他一锭银子，“给我一坛酒，快！”
小伙计揉揉眼睛，看清了手中银白的一大锭，高兴的声音都变样了，“好嘞好嘞，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酒去。”他说着殷勤地将倒扣在桌上的长条椅搬下让我坐了，又给我擦了擦桌面，这才眉开眼笑地向后面跑去了。
酒上来了，整整一大坛，我撇了小杯不用，捡了一只粗磁大碗，倒满一碗酒，仰头就一口气喝干，迸溅出来的酒液湮湿了我的衣领，淋淋漓漓。
又倒了一碗，我大口大口地咽着碗中的酒，酒液带着非同一般的热辣烧过喉咙，一直入腹，烫的全身都出了汗，额上也汗津津的，但偏偏该热的地方还是冰凉的，我将手探向胸前，那里没有一点温度。
阿焱——为什么无论我见，还是不见你，都如此的心痛？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街上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喧嚣声声入耳，我却觉得现实离我真是好遥远，我努力大口呼吸，却根本没有声音，这种感觉，像死了一样。
一坛酒已经见底，我不想再继续喝了，再继续下去，我也醉不了，以前听人说过，酒入愁肠愁更愁，没想到竟是真的。
踉踉跄跄地推碗而去，我一步步走到大街上，走入阳光和喧嚣之中，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有数不清的人在我身旁匆匆而过，我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这个满身酒气，意志颓唐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形象，他们又会在心中对我做出怎样的猜测，但我知道，有一点是肯定，他们不会了解我的痛苦，不会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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