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猜测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如婳姑娘,你起来吧。”她俯身应了,退在一旁低下头,目不斜视,正与方才那丫鬟的做派一般无二。
“你……”我对那个吃的一脸欢愉的小丫鬟道,“你什么时候来了这里?”
她抬起头来对我狡黠地一笑,“喔,居然认出来了,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她拉起衣袖将自己左看右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口中还嘀咕道,“难道是我这次易容的有问题?不对啊,应该看不出丝毫破绽才对啊……”
我顿时有一种抚额的冲动,“这天底下有哪个丫鬟敢坐在小姐的位置上大啖不停,又在客人面前如此不恭,除非你是她的主子,是我的故人。而刚刚她又说明了她是阁中的机讯堂右使,能够让她如此恭敬对待的,除了我这个阁主,怕也就是你了,夏欧,我说的对吗?”
“对,对极了。”虽然是丫鬟装束,但她的一笑令一种不输如婳的风采灼灼绽放,一扫之前的清秀婉约,尤其是右颊上的那个小酒窝,令我看得一阵恍惚,她重又低头喝完了那碗汤,拭了拭唇角,心满意足道,“看来你变的聪明了不少,嗯……我想想啊,他们现在称你什么来着,第一公子?好像就是这个名头。我说你啊,放着好好的千波阁不回,偏偏要在这龙蛇混杂之地惹出这么多事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瞟了一眼一旁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如婳,心说,当着属下的面你竟然如此没大没小,我如果不教训你一顿,传出去了我这千波阁主的脸往哪儿搁。
想到这里,我清了清喉咙,刚想说,却被她猛然打断。
夏欧半垂着头,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的酒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是别说了。我难得胆子肥了一次,这样说你一回,以后不敢了。你也不用担心如婳,她口很严的,什么都不会说。这次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哪两件?”我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意思问了出来,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恣意支配,顿时觉得更加的难堪。
夏欧这个小姑娘眼很尖,她总是能够一眼看透别人的心思,然后对症下药,对你心中所想说出令人无可反驳的话。
她将酒杯放回原位,轻手抹去了她刚刚喝过的汤碗沿上的一抹霞红的胭脂,“第一,优青言这个人的来历大有问题,他的目的也不会太简单,你小心。第二,小丁让我告诉你,你太久没有回千波阁了,卧室里的摆设都已经蒙了尘。”言罢,她敛身离开了座位,退回一旁恭恭敬敬地侍立。
如婳施施然地坐回了座位,娇笑着劝酒,“苏公子,请再饮一杯。”
我刚刚接下酒杯,优青言已经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是优白羽。
两年未见,优白羽倒是一切如常,一点儿都没有变,他比自己的弟弟稍微矮了一些,虽然眉目肖仿,但神韵中,总是令人觉得这两个人并不像兄弟。
这种感觉来源于他们人品的猜度,优白羽这个人我知道,为人谦恭而又虚怀若谷,绝对是个值得结交的良朋善友,而优青言这个人么……不得不说我需要重新认识他。
我起身,“这位便是优白羽公子么?在下苏铭,幸会幸会。”
优白羽淡淡一笑,“近来素闻公子之名,今日得见,该是在下三生有幸才是。舍弟顽皮,竟在此地招呼公子。在下愿做东,请苏兄移驾再饮。”
我刻意装出了意态迷离,“教坊之地不乏风雅,何不随遇而安?如婳姑娘的酒,可是甘醇的很啊。”有如婳和夏欧在这里,我当然不可能如他所说换个地方再饮。自己人在身侧,总归是安心一些的。
优青言道,“看来在下离开的这片刻,苏兄和如婳姑娘相谈甚欢。”
如婳接口道,“青言公子每次来,莫不是都要取笑奴家不成?苏公子这第一公子声名远播,奴家自然仰慕的紧。今日得见,怎能不请教两句?倒让几位见笑了。如婳自罚一杯。”
被她这娇声软语一唤,气氛骤然欢快起来。优氏兄弟也落了座,优白羽此人滴酒不沾,我是知道的,眼看他又微蹙眉头,想来是不习惯这种地方。
如婳也是个懂的眼色的,一壶酒多半送进了优青言的嘴里,只是他酒量极好,喝了许久都不见丝毫醉意,夏欧一旁低着头,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儿,老鸨在外拍门道,“如婳姑娘?如婳姑娘?孟大人到了,指名要喝你做的雪莲****汤呢。”
如婳“哎”了一声,抬眼看着优青言。
优白羽率先开了口,“如婳姑娘请去吧。”
如婳与夏欧离开之后,我道,“听令弟言,白羽兄是供职皇宫大内的太医,不知是否得见过天颜?”
“身为皇家的臣子,自然为陛下竭尽全力,天颜么,偶尔也是有幸一见的,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尚不得为陛下看诊。”
他回答的极其巧妙,我一笑置之。如果我不是曾经了解他的为人秉性,可能根本想不到他这句话内含深意。
他在试探我,是,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想要试探我的身份。一个拥有如此之才的人凭空地出现在帝京,确实很令人生疑,我的来历身份也是一个谜。再加上,我方才问出的这句话,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我不是随口一问。
根据十三给我的情报,这两年优白羽一直在太医院韬光养晦,自从“沈慕伊”去世之后,他再也不去简心殿为阿焱问诊请脉,甚至连太医院正告老退职的时候举荐他为院正,都被他婉言谢绝,这样的人,身处帝王身侧如此之近的地方,却低调至此,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
单纯地不想招惹是非是一回事,可是如果他是别有所图,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是我怀疑他,而是他这个弟弟,委实让人生疑的很,当哥哥的么,即便和弟弟不是一条心,也总归不会将胳膊肘拐向外人。
优青言低声道,“哥哥,此番弟弟来京,其实是想……”
优白羽打断了他,语气几近叱喝,“在苏兄面前,别说些龌龊心思。你若有心,何不老实多学几年,不须我帮,一样能金榜题名。”
我从这话中看出了一丝端倪,但不便说什么。其实嘛,想要走个后门春试得中,这于寻常人而言并不稀奇,只是优青言为何要当着我的面对自家哥哥说这些,我不解。
优白羽转身来为我斟了一杯酒,“苏兄,舍弟不懂事,连日来搅扰了公子。我这便叫他搬出贵府。”
“不妨不妨,”我忙道,“令弟才学过人,与在下甚为投缘。”侧目看了优青言一眼,发现他面上有些微的不悦,索性依了优白羽的意思,“不过既然白羽兄开口,理应让二位兄弟团聚。少顷我会令家奴将令弟的行李送到府上。”
优青言一听,更加不悦道,“哥哥,我与苏兄一见如故,这几日来游山玩水,开心的紧,实在不想去你那无趣之地。”
优白羽脸色变了变,“放肆!春试将近,你也该收收心了,尽早跟我回去!”
坐到此时,我看出来了,这优白羽似乎极其不喜他的弟弟,不但言语间毫无兄弟之情,神色中,也是诸多的厌烦。
说到最后,优青言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哥哥走了,离开教坊之时他意犹未尽地约我下次谈诗,
我笑着应了,一个人慢慢地向宣德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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