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语成谶
小丁同样看着他,那种眼神与我相同。
“小丁……”我轻声道,“你也想离开千波阁么?”
小丁倏地回头,对我跪倒,“主子,小丁不敢!”
“起来吧。这没有什么不好。”我将全身的重量靠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他看的很远,直到落入了空茫的夜色之中,“如果你的家乡也有人在等你,我也可以答应你,你也有机会回去和亲人团聚。”
小丁悲哀地摇头,“主子,小丁孑然一身,自幼便被千波阁收养,如今,也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亲人了。”
我站起来,将他扶起,“小丁,我知道。你净身入宫,一生无后,牺牲良多。我也一直没有将你当做奴仆。将来无论你有任何请求,只要我能,一定满足你!”
小丁依旧摇头,“要求?主子,无欲则无求,小丁此生惟愿跟随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会那么快就离开我。
一个又一个,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所有我身边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我。就如同在21世纪时一样,孤独,孑然一身。
阿焱,他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执念,我发过誓,我会让她平安,无论什么,都不能够伤害她一丝一毫。
“主子,请恕小丁僭越,不知对优太医,您打算如何?”
我有些心烦意乱,反问他,“依你之见呢?”
“主子,临川侯一事是属下负责调查的,尤青羽此人与其父图谋天下,但尤白言么,他身处皇宫十年,一直不曾有过行差步错,况且,十年之前的卷宗显示,尤白言的离家可能并非故意,他曾与其父在某些事上有重大分歧,离家出走之后险些被尤风行从族谱上除名。”
“这么说,此人可留?”
“属下以为,即便是急于剪除临川侯,但若是贸然对尤白言不利,恐怕会引起临川侯的警觉。临川侯富可敌国,手中又不乏精兵良将,即便是此时举兵,我们亦会措手不及。”
“你说的不错,派个人严密监视他,如果他有任何异动,立即报告我。”
“是!”
第二天中午,我应邀去往一个茶楼,返回时遇到了一个人,十三。我本以为他早已经走了,没想到,这一见,竟然是永别。
我还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的那句话——和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和次爱的人相濡以沫,和不爱的人白头到老。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最爱的人偏偏相忘于江湖,现在终于懂了,真真正正的相忘于江湖,字字不差。
我叹了口气,提着剑,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已经宵禁了,街道两旁的人家都已经熄灯闭户,街面上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我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偶尔能够听到的声响来自于执勤的巡城卫队,隔了很远就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人很多,但脚步不齐,只是每一声都像是踩在了我的心坎上一样。
我没介意,依旧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我这次没有醉,虽然我这次是真的想醉而已。宵禁之前,我已经在城南的酒馆中独自喝了半夜酒,喝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我想醉,可偏偏不能,喝的越多就越是清醒。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属于了自己一样,唯独大脑是清清楚楚的。当那个酒馆打烊的时候我才离开,刻意地让身体摇晃,我还是很想醉。
可若是真的醉了,后果是什么,我懒得去想。手中的剑已经被我捂热了,这是一柄铁剑,全身上下都是铁,连剑柄也是,寒冷的夜里沁入心肺的凉,但已经被我的体温一点点暖起来。我走的很慢,因为我没有目标,不知道究竟该向哪里去。
从这个方向向前两百步,右转,经过另外一条大街,相距不远就是皇宫,那是我曾经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在那里有我的爱人,我最爱的阿焱。不过那个人被我伤透了心,现在她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暌违已久,再见已恍如隔世。但我对她却并不陌生,夜深人静的夜晚,我常常会飞檐走壁,越过宫墙来到她的身边,尽管只能注视着她的睡颜,不能开口亦什么都不能做,但即便这样我也已经满足。
可是今天不能了,有一个朋友永远地离开了我,所以我要趁着他的灵魂还没有走远的时候而为我追悼。
十三,也许我不应该让你离开,这样,你也许就不会死。
倏地,黑暗中蹿出了一个影子,它敛去了呼吸,隐住了行迹,跟着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个影子从我身后跳出来,站到了一侧,我不须回头就能看到,但我没有,只是依旧走我的路,摇摇晃晃。
等了片刻,那个影子开口,嗓音清丽婉转,是个穿了一身夜行衣的女孩,她说,“你喝了半夜,还是没醉?”刻意将声音压的低低的。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回答了她,这样三更半夜,黑暗中凭空出现的女人,她并未束发,一头和黑夜同色的长发垂在肩头,乍一看这种模样跟女鬼没什么分别,可我知道她不是,她其实是我的属下,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虽然她的心地并不如她的外表那样无害和单纯。“当然醉不了,我们这种人,醉了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是我想醉,你也不会允许吧,想必你会采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杀了那个酒馆的所有人?然后再放上一把火?”
夏欧沉默了一会,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上了我的脚步。
我边走边看了看手中的剑,笑道,“这样静寂的夜,令人真是想要赞叹一下啊,否则,”我转向她,微笑,“岂不是辱没了我第一公子的名头。”说完,我作势要长吟。
夏欧一惊,连忙道,“你不要命了?这种时候想要引起注意么?”
我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敢夜行,敢如此招摇地跟踪我,就一定不忌惮那些巡城卫。”
“我管那些巡城卫去死!那些草包还不值得我忌惮。我说的是——十三刚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处境?想要死在这种地方吗?这将是历史上一种最草包的阁主的死法!”
仍旧压低了声音,夏欧的情绪激愤,但控制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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