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悲剧
夏欧他们离开的时候,她对我说,“阁主,还记得我说的话么?总有一日,帝君会知道,你今日如此做并不是在帮她,而是在替她自毁长城!”
我顿时惶然,但夏欧已经离开,她留给我一个纤细的背影,在视野之中渐行渐远。
小丁捧了镜奁来为我梳发,方才顾不得,现在发丝已经几乎全干了,透过铜镜我看到了自己的脸,那种眼神似乎不是陌生的是另外一个人。
“小丁,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我轻声问。
小丁执着发梳的手顿了顿,继续,“属下不敢。”
“不,说说你心里想的吧,这样我会好受一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做,会毁了千波阁?”忽然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将铜镜翻倒,覆在掌下。
小丁利落地用玉簪打横别起我的发丝,沉默了片刻,“是。”
“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嫣朝就岌岌可危,阿焱……她会怎么样?”声音越来越低,我忽然间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我自己,说是国将不国,千波阁何以立,事实上,千波阁从来不依托于朝廷和皇室而存在,嫣朝灭了,还会有下一个朝代,只有不入世,千波阁永远都会屹立不倒。
而我,要亲手将千波阁送上绝路。可想而知,一旦千波阁为世人所知,所迎来的不会是鲜花和赞美,反而会是唾弃和诟病。千波阁本是个见不得光的组织,靠着消息和人命存活于世间,我,是不是有权力将这一切暴露于天下?是不是能够承担起后果,是不是能够保住所以阁众的性命?
一切的一切,现在还不得而知。正像如果我现在知道,我这样任意妄为的后果第一个害了的人就是我身边最亲最近的小丁的话,我也许,会改变我的初衷。
遗憾的是,没有热能够预知未来,而悲剧一旦发生了,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我只能完全饮下痛苦,祈祷那些死去的人们早登极樂。
入夜时分,我独身离开了千波阁,两个时辰后,我见到了阿焱。
简心殿中,奏折在几案上堆积如山,几乎淹没了她娇小的身形,我一步步走向她,心中万般滋味。
魏公公原本正在磨墨,他的眼睛也熬得通红,比我上次见到他,鬓边又添了许多银丝。相比起他,阿焱则是憔悴不堪,眉心的川字褶皱了她原本光洁的额头。她似乎是病了,微微地咳嗽着,整个人虚弱的可怕。
在看到这幅模样时起,心痛的感觉汹涌而来,令我暂时忘记了千波阁,忘记了夏欧、小丁还有白廷珖他们的目光。
脚步声惊到了魏公公,他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嘴唇颤抖了几下,几乎就要喊出来。我夺步冲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是我!”
阿焱仿佛全身心投入到了手中的国务之中,似是不满喧哗地抬起头来,怔忡片刻之后,笑了起来,“苏铭,是你!”
她对魏公公摇了摇头,我松开了手。
魏公公还是要喊,我正打算出手点了他的哑穴一劳永逸,阿焱已经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魏公公满身戒备地看着我,小声道,“陛下,此人胆敢夜闯皇宫,还是叫侍卫来抓起来审问清楚的好。”
阿焱摆手,“魏公公,稍安勿躁。这个人你见过的,他不是坏人。”
魏公公转而疑惑地望着我。
“公公,上一回在承天楼,陛下会先皇夫殿下放天灯祭奠,我们确实见过的。”明明我见过他千回万回,此时还要这么说,顿时不自在的很。
魏公公蹙着眉回忆了片刻,又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陛下,奴才不知这位公子是何身份,如此我朝与南蛮战事吃紧,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派刺客来,那如何得了,还是小心为上,让奴才……”
阿焱果断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他不是刺客。”
魏公公的口张了张,还想再说什么,被阿焱叱喝道,“朕说了他不是就不是!公公你先下去吧,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入内,否则,斩立决!”
魏公公立即缄口,退出了殿内,只是还是对我不放心,频频打量着我。
阿焱略有歉意地看着我,“不得不把他支出去了,魏公公他真是越老越啰嗦了。你深夜前来,原本该招待你一杯茶的,只是朕不便叫人进来。”
“草民明白。”我不欲耽搁,径直开门见山,“临川侯被俘一事,草民已经知道了。”
阿焱震惊的“刷”的一下站起来,衣袖掀翻了茶盏都没有感觉,“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朝廷机密,干系重大,草民即便知道不会泄露出去的。陛下大可放心。”我出言稳住了她,“陛下请看看这个。”我将右手上的戒指退下来放在她面前。
阿焱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我,拿起了那枚戒指仔细地看着,这是什么?”
我把自己的指头咬破,将渗出的血珠细细地擦在戒面上,取过一张纸轻轻印了上去,阴刻的千波阁三个字清晰地留在了纸上,阿焱的惊讶再度写在了脸上,“你……怎么会有……”
我面对她单膝跪下,“嫣朝褚氏陛下在上,草民苏铭,忝为此代千波阁主,今日特持印信,拜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会是你?朕也曾见亲眼过千波阁主,似乎不是阁下。”
“老阁主已经离开多时了,自从陛下第一次见到草民起,就是草民执掌千波阁。”
“你既然千波阁主,按例尊同亲王,不再要自称草民了。来,请坐!”
“多谢陛下。”
阿焱将戒指还给我,“原来从三年前起,千波阁就已易主,朕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三年来千波阁的密报要多上了许多,老阁主神仙人物,凡尘事极少过问,不若阁下如此费心。朕在此,要先行谢过了。”
“陛下客气,这原是千波阁分内之事。”我急于想要与她讨论战事,不得已与她谦虚几句。
“朕记得,三年来贵阁送来的密报上,千波阁的印记,似乎还有一个?”冷不防的,阿焱提起了这个。
她口中所说的另一枚印记其实当时我送给过她的钻石戒指的另外一枚,我一直想用它代替现在的阁主之戒,只不过还没有完全取代,如今她提了起来,我本应该将那枚戒指取出,让她完全信任我,只是么——那枚戒指与她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大小有异,若是她看到了,一定会更加生疑。
我不能让她知道沈慕伊还活着,这样对她,对我,对千波阁,乃至对天下,都不会有好处。如今我还能面对她,已经让我感觉到了上天垂怜。
于是我扯谎道,“陛下,那是在下的私印,今日并未带在身上。”
幸好她也不再追问这件事,只是说,“你既是千波阁主,那得知临川侯被俘一事也不奇怪,朕这几天为此焦头烂额,朝堂上众臣又无良策,不知道阁主今日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方法助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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