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月虽然没有得到太后肯定的承诺,可是一想到就要离开那间充斥着药材味和琉磺味的屋子,回到自己的‘禧和殿’去了,她还是觉得挺开心的。没想到戏弄了花姑姑,整治了太后,还意外的得到了一只玉麒麟。
酉时出了宫门,云破月回头一看。大团大团翻卷的乌云,正压在‘福寿宫’的上空,甚至好像就压在‘福寿宫’的檐角上。整个宫殿看上去死气沉沉。
云破月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玉麒麟,不由感慨不已。这个令宫人们畏如虎穴的‘福寿宫’,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云破月掂了掂手中的玉麒麟,回身昂首走出了‘福寿宫’。
此时,给云破月带路的,恰巧就是小黛。她兴冲冲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冲云破月展颜一笑,像一只纯洁的小鹿一般可爱。
“小黛,你能带我到‘栖凤宫’去吗?”待离‘福寿宫’远了,云破月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旁人,这才她叫住小黛,小声问道。
“香贵人,你要去皇后的‘栖凤宫’做什么?”小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问道。
“今天我碰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应姑姑,她说皇后娘娘病了。我想先去看看她,再回去。”云破月实话实说。
“香贵人,皇后的‘栖凤宫’可是很少有人会去哟!”小黛善意的提醒着云破月。
“现在是我要去看望皇后娘娘,我管别人去不去!”云破月面露愠怒地说道。
“那……那我就带你去吧。不过……香贵人,你最好别呆得太久了!”小黛拗不过执著的云破月,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正在说着话,‘轰隆……’一个闷雷响了起来。小黛嘻笑着,拉起云破月的手,飞快地向‘栖凤宫’跑去。“香贵人,快跑呀!跑慢了,可要成落汤鸡了哟!”
两个人刚跑进‘栖凤宫’的廊檐下,白雨如豆般地砸了下来。刚开始还稀稀拉拉,击起地上的土腥气。须臾,便是迷蒙蒙地一片,四周都是雨点噼噼啪啪落下的声响。
‘栖凤宫’里浓绿蓊郁的树冠上,琉璃如鳞的房顶上都泛起了一圈一圈的白色雨雾。刻着‘栖凤宫’三个古朴的隶书匾牌,哗哗地流下许多条水线。宫内寓意太平的大水缸也溅起无数大珠小珠……
进了‘栖凤宫’的内厅,眼前顿感一暗。四壁皆是紫色的色调和饰物。同皇后一同去过‘皇泽禅院’的云破月,这才恍然省悟。皇后娘娘是求子心切,才把自已的宫殿,都涂成紫色!
“香贵人,你还真来了!”应姑姑一改初见云破月时的冷漠,笑着迎了上来,并向云破月福身一礼。
“应姑姑,麻烦你去通禀一声,就说云破月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云破月谦卑有礼地说道。
“香贵人,皇后娘娘头晕,正在床上躺着呢!你跟我进来吧。”应姑姑礼貌的说道。
“谢姑姑!”云破月跟在应姑姑的身后,向皇后的寝宫走去。
“你就在这待着。可别到处乱摸!”应姑姑扭头对云破月身旁的小黛说道。
小黛似乎有点怕应姑姑,应了一声后,就垂着头站在一旁去了。云破月把手上的玉麒麟搁在小黛的手掌中,嬉笑着说道:“我一会儿就出来,别着急啊!”
皇后听说云破月前来探望,强打起精神下了床,倚靠在软塌上。近日里来她总是犯头昏,夜里也不能安寝,脸色腊黄,精神十分的差。
云破月由应姑姑引着到了皇后的寝宫。见皇后逆着光坐着,赶紧上前向她福身一礼。抬头就看见皇后满脸病容,憔悴不堪,不由便吃了一惊!皇后比起那日在‘皇泽禅院’所见,老了十岁都不止。令人不忍卒读。
“皇后娘娘,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难道连御医都看不好吗?”云破月心中一阵悲凉,禁不住伸出小手在皇后的额头上探摸。随即又觉得自己失态,赶紧收回了小手。
“我……没什么病,不用请御医。香贵人,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除了我的爹娘,就再没别人摸过我的额头了。”皇后一脸安慰,云破月这个看似有些逾矩的举动,让皇后有些感动,她两眼含泪地说道。
这时天空中又响起了一串闷雷,雨下得更响了……
“皇后娘娘,难道皇上都没来看你吗?”云破月不解地问道。
听云破月提到东方金乌,皇后的眼中闪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她朝应姑姑使了个眼色。应姑姑当即会意,领着两个侍奉的宫女便退了出去。
“香贵人,皇上很忙的。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我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咳,咳……’”皇后咳嗽两声又说道。
“再忙,他也应该来看你啊!”云破月抱不平的说道。
“今天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我这‘栖凤宫’,平素静得有几窝蚂蚁,我都认得!今天让我看见鲜花儿一样的香贵人,我的病也就好了。‘咳,咳……’。”皇后故意叉开了话题。
“皇后娘娘这里这么空寂,可以到‘禧和殿’去找我玩呀!反正我一个人也闷得慌。”云破月细心地宽慰着皇后。
“唉!”虞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皇后,平时怎么可以随便走动呢?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平日里,竟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皇后垂下眼帘,有些哽噎地说道。
一道闪电撕裂了雨幕,闪电的光火,映亮了这个幽暗的寝宫。皇后的脸,在这一瞬间的光亮中,清晰地印进了云破月的眼中。皇后也不过才近三旬,脸上竟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香贵人……”皇后刚开口,云破月便挡住了她的话头。
“皇后娘娘,您别这么叫我,我听着别扭得很。您还是叫我破月吧!这样咱俩聊起来,也不会那么生分!”云破月一脸诚恳的说道。
“好吧!我就叫你破月吧!”皇后淡笑了一下说道。
雨越下越大了,随着风飘进了寝宫里。云破月走过去放下帘拢,屋内又暗淡了许多。
“皇后娘娘,要掌灯吗?”云破月轻声询问道。
“不用了,就这样吧!屋子里暗一点,我的心里反而静一些。至少踩不着自个儿的影儿。”皇后黯然地说道。
云破月听皇后说的凄凉,不禁难受的垂下了头,却看见一个小罐子放在一旁的香几上。
这不是应姑姑提的那只小罐子吗?云破月过去揭开盖子一看,一整只鸽子完封不动地泡在汤里,这汤尚有余温,逸出阵阵药膳的香味。
“皇后娘娘,您怎么不吃这‘天麻炖鸽子’呢?我就是在御膳房看见应姑姑给你敖汤,才知道你病了的。来,吃一点吧。我娘说了,生病不吃药,身体里的那些毒,就灭不掉。过上一阵子,它们又会死灰复燃的。”云破月说着,捧起了小罐子,递到皇后的面前。
皇后瞧也没瞧这小罐子一眼,便对云破月说道:“破月,谢谢你了!我身上没病、也没毒,这是心病,吃这些东西没用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心药?皇后娘娘,您要什么样的心药呢?我能帮你找到吗?”云破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粒仙丹,不由兴奋地说道:“皇后娘娘,我那儿还有一粒灵丹,什么病都能冶得好的。我回去叫敏佳给您送来。”
“破月,你自个儿留着吧!让我吃是暴殄天物了。咱俩这么投缘,我就给你说说贴心话吧!”皇后摇头推辞道。
“为什么?皇后娘娘……”云破云懊恼的叫道。
“我这个皇后,是太后她们指定的。我爹是先皇朝中的礼部尚书虞好问。她们指望我的皇后地位,能帮她们巩固在朝中的垄断。先皇英雄盖世,一生战功辉煌。可是对于后宫,却颇为了了,粗枝大叶。以至于让那个昆曲优伶出身的太后,在后宫和朝廷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皇后悠然的说道,目光瞄向遮住的窗棂,似乎想看穿什么一般。
“皇后娘娘,你说什么?太后她……她原来是个唱戏的女伶?”云破月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的,当年她美艳绝伦,令先皇神魂颠倒,一见倾心。破月,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后宫这地界,只要你舍得,就会过得很好的!”皇后淡淡地说道。
“可是……”云破月也不禁茫然了。
“破月,你一定觉得,那日在‘皇泽禅院’,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吧!当时我是有点私心,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将来好有所依靠。”皇后一脸负疚地说道。
“皇后娘娘……”云破月踌躇的嗫喏道。
“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儿的。可是在他不满周岁的时侯却……夭折了。”皇后说着说着便哽噎了。
屋内静悄悄地,云破月丝毫都不敢出声,空气中飘荡着悲伤的气息,过了好半晌,皇后悄然拭去腮边的泪珠,幽然说道:“我被视为不祥之人。皇上很少过来,有时来了,也是和衣而睡。我的心里苦啊!御医很委碗告诉我,今后恐怕再难有孕。现在就连太后也不待见我了。再后来,皇上身边又有了榴儿,我这‘栖凤宫’就变成了华丽的冷宫了。”虞皇后凄然的说道。
“榴儿?榴儿是谁?长得很漂亮吗?”云破月好奇地问道。
“榴儿是个美人儿,可惜红颜薄命,韶光易抛。她才二十刚出头,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后面带惋惜地说道。
“皇后娘娘,皇上不来看你,还宠着那个榴儿,你就不怨恨她吗?”云破月有点为皇后抱不平地说道。心里对榴儿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妒意。
“我怎么会怨皇上呢!他也不容易,我什么都知道。太后明着帮他,暗中却钳制他。尽管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一天也没有。”皇后了然地说道。
“为什么?”云破月一脸疑惑的问道。
“我爹是太后那派的官员,皇上一直把我当成是太后派来监视他的眼线。这么些年了,我从来没看见他对我笑过。在众人眼里,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没人知道我的苦处。”皇后哀怨地说道。
“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绝情!”云破月不由怨恨起东方金乌来。
“我不怪皇上,真的!最近这一场病,让我彻底明白了,也豁达了。因为皇上,我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因为这个高贵的身份,让我品尝到了,常人品尝不到的孤独和寞落。”皇后黯然的说道。
为什么?受伤的永远都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