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哄哄的走进院子,到了门口,我却踌躇了,刚刚的豪情万丈完全是酒精作用,一路上冷风吹过,酒已是醒了许多,只是恼仁儿疼的厉害。
“外面冷,进来吧!”屋内响起左沉之温润低沉的声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虽说我一开始的初衷是想拿休书走人,但是他也不应该骗我,即便我不是真的钟灵儿,他这样做也是不道德的,我当然有理由讨个说法!心一横,迈步走进了屋。
左沉之坐在长方的书案后,见我进来,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瞪了他一眼,自己拣了个位子坐下来,顺顺气儿,顺便想想怎么盘问他。
香炉里不知道燃着什么香,闻起来很是安神,头痛也减轻了不少,左沉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书,我慢慢的歇息着,间或白他一眼,被他捕捉到了,黝黑的瞳仁里划出抹宠溺的笑意,我心里更是气忿,都这时候了还给我抛媚眼,刚想开口损他,藏蓝的棉布帘子却是一动。
“爷,您要的醒酒汤!”思行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
“递给少奶奶吧!”左沉之淡淡吩咐。
思行应着,将白瓷碗放到我旁边的小几上,道了句“少奶奶慢用!”退了出去。
我瞧了瞧那碗褐色的汁液,半天没动,心里的无名火再一次蹿的老高,左沉之,凭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凭什么你总是这么淡定从容!
“喝吧,虽说这屋里燃了醒脑的香草,不过到底不如醒酒汤管用,趁热喝下去,明儿个一早就不会头痛了!”左沉之语气轻柔,像哄个难缠的孩子。
“不敢劳烦左主公大驾!”我轻哼一声,端着醒酒汤一饮而尽,我才不亏待自己呢,谁难受谁知道!
“灵儿都知道了?”左沉之浅浅一笑,道。
“你不早知道我知道了!”不知道能给我准备醒酒的东西,怕是一直派人跟踪我都说不定呢!真是个阴险小人!
“嗯,卜先生传书与我了,我想着灵儿知道了准要气恼,怕是以酒消愁,所以做了些准备,果然有了用处,只是以后莫要在如此饮酒,伤身!”左沉之慢慢从书案后走出来,淡淡的眉眼上全是心疼,看得我竟一时有些眼晕,忙甩了甩头,“左沉之,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灵儿可知,你腕上的玉镯的来历?”左沉之并不答我,走到我身侧的窗边,眺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
“那老道士不是说叫凤血玉镯吗!”我瞧着右腕,那玉里一丝殷红的细线,的确像是一道血痕。
“是啊,确叫凤血玉镯。”左沉之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天上来的,飘渺,虚幻,“十八年前,长孙皇后初受册封,年芳十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朝皇上李骥,遍寻天下奇珍,有高人呈现凤血玉镯,天下只得一件,说是吸了天地之精华,可想主人之所想,助主人之所愿,皇上闻言很是欣喜,将此镯赠予长孙氏,又名,同心镯。”
“同心镯。”我看着翠绿的镯子,喃喃自语。
“同心镯,既同了心,也同了命,同年六月,逆贼张贺叛乱谋上,同彦万年在冀州起兵,打着天灭李氏的旗号,浩浩荡荡的杀入京城,李骥心地仁厚,平生所愿无非携长孙泛舟山河之间,当一对平凡眷侣,只是先皇临终托付,才不得已继承大统,其兄弟早已嫉恨在心,趁着张贺谋反,一同作乱,李家王朝顷刻崩塌,李氏一族更惨遭谋害,世人只道那日,火光漫天,哭声震耳,李骥站在太和殿前,面对逆贼张贺,平静道,‘杀我可以,放过我妻儿’,张贺点头说好,手起刀落,却早命人前往后宫,那时长孙已身怀六甲,急待临盆,宫女玉蝉得了李骥吩咐,悄悄将长孙由密道送出,此时长孙却诞出麟儿,哭声震天,引了逆贼前来,顿时一片刀光,只是自此后,凤血玉镯却不见了踪影。”
“你,”我心底已然一片明朗,只是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左沉之慢慢转过身来,眼里是丝丝的伤痛,没有嚎啕大哭般的悲伤,没有仇怨满腹的不甘,只是淡淡的伤痛,隐忍的伤痛,仿佛早已伤过千次万次,锥心的痛苦已然沉淀,已然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变做了眼底一抹永远也退不去的忧伤。
“师父说,当初救出我时,本想也带走娘亲,只是娘亲摇了头,她说‘我要等骥,我们同心同命,麟儿已然诞出,我无愧李家,求道长好生照养,大恩来生再报!”说罢一头撞向密道石墙,师父说,娘知道,爹爹再也不会和她汇合,所以随他去了。师父说,娘是这世间少有的贞烈女子!”
“嗯,”才想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心里的某个位置,酸楚难耐。
“灵儿问我想要什么,沉之告诉你!”左沉之轻轻拉过我的手,有些冰凉的指尖缓缓在上面滑行。
天下!是啊,左沉之想要这天下,这原本属于他李家的天下!
“沉之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欺瞒灵儿,沉之所作一切也皆有苦衷,只求灵儿明白,《凤求凰》未变,沉之的心意未变,同心镯为证,我已故的爹娘为证,无论何时,沉之都愿与你同心同命!”
左沉之轻轻揽过我,微凉的身子紧贴着我熨烫的心,我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泪水,滴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