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皱着眉毛,看着面前的男人,面具遮了他全部的面貌,哪怕连轮廓都看不出,只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琥珀色的眸子。
是谁?认识我,抑或是我认识的?
“你到底是谁?”我沉声道。
“姑娘不用管我是谁,”男子摇摇头,声音苍老,“淳于冥暗很快就会追过来,快走吧,前面有我的马车,你们可以连夜出城!”
“宫主,那女子,那女子就是画像上的女子啊!”媚儿抬头,紧紧的盯着胭脂,“宫主千里迢迢过来不就是为了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给这女人带走?”
“无碍!”男子走到媚儿面前,稍一抬手,就将她拉出了陈虎的控制,陈虎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心里一跳,这功夫和淳于冥暗不相上下了,幸亏不是敌人,不然怎样死的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改不了这狂妄的性子!
“无心,怎么了?”胭脂摸索到我身边,“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管我,你快走吧!”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拉过她的手,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什么目的,胭脂我是不会交出的!”
“嗯!”男子淡淡点头,“她并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认错了!你带她走吧。”目光诚恳,到不像在作假。
我怀疑的看他,但是这种时候也顾不了许多,一抱拳,“那谢了!”,牵起胭脂,便向男子手指的方向走去。
僻静的小巷边,的确停了辆马车,纯白的纱帘,纯白的骏马,和那日茶铺前看到的,一摸一样,我忙扶着胭脂上了马。
“主子,您坐进去,我赶车!”陈虎拉过缰绳,冲我道。
“不用了!”我摇摇头,并没有上车,“你带着胭脂走,到客栈接了花湘,你们就先出城,只管向前赶路就好,别等我!到时咱们在码头见!我在那里等你们!”
“可是主子!”陈虎看我,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没有看口。
我点头,挥了挥手,他一咬牙,终于“驾”了一声,赶着马车,冲了出去。
我看着马车走远,沿着原路向回走。
那带面具的男子不知道还在不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可是心里总觉得要是就这样走了,会错过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终究只能顺了自己的心。
只是,走近才轻轻舒出口气,果然还是在的。
“你怎么回来了?”男子见到我,诧异道。
“你还想怎样?人也劫了,马车也给你了,难道还想赶尽杀绝?你不要太嚣张!”媚儿一下冲到白袍男子面前,刷的一下抽出剑,横在胸前,一脸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媚儿,退下!”男子低声叫了下,话语中带了不满,女子红润的唇嘟着,大眼睛死死的看着我,带着不甘,带着怨恨,只是终究收了剑,不情不愿的站在一边。
“我不喜欢欠人情,马车给了我,你们怎么逃?这女子虽说劫狱时蒙了面,只是以淳于的聪慧,找到她并不难!能帮上的尽管开口,若是真的有追兵杀来,我也是个帮手!”
我看着男子,真诚道。
“哼,就你那三脚猫得功夫,怎么够我宫主一个指头,谁用得到你。”媚儿撇撇嘴,小声嘀咕。
“用不用得到,我不管,我心里觉得无愧便好!若是只有你,你生你死我还真是一点都不介意!”
“你,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媚儿看我一副言之凿躁,恨得牙痒痒。
“我从没说我是好人,我这人做事全凭喜好,什么道义,什么伦理,我理都赖得理,只要无愧自己,无愧自己的心便好!”我随意的弹弹身上的灰尘,一点都不介意女子眼中的鄙夷。
人活在这世上本就那样累,何必让无谓的事再成为自己的负担?不然就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过一生,不然就潇潇洒洒,无所顾忌的随性而为,我从不左右摇摆,从不拖泥带水。
“姑娘不要怪媚儿,她还年小,不懂事!”男子看我,轻声道,沙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颤抖。
“呵呵,不碍事,无谓的人,我连生气都不屑。”我摆摆手,不再看女子,“公子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不劳烦姑娘,咱们自有去处。”男子淡淡道,静默片刻,似是踌躇了一下,又道,“姑娘,姑娘要回哪里的?”
我猜不透他的用意,疑惑的看着男子的眼睛,想从那剔透的瞳仁中看出个名堂。
只是,越看,却越觉得熟悉,这样的眼神,仿佛很久前见过,带着些微的谦卑,带着些微的眷恋,见过的。
“啊,若是不方便说便算了!不碍事!不碍事!谢谢你的好意,咱们就此别过吧!”男子却慌忙的别开眼,微低了头,冲身边的媚儿吩咐,“咱们走!”
“是!”媚儿恭敬道,冲我扬扬头,一脸鄙视。
男子冲我微微颔首,真的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瘦高的背影,白色的背影,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喉间仿佛有个名字脱口而出,许久没有疼过的心,再一次觉得生疼,看着男子慢慢走远的身影,慢慢引入黑暗的身影,头脑中仿佛有另一个身影和他重合。
那个瘦高的男子,那个怯懦求饶的男子,那个梗着脖子红着脸的男子,那个关键时刻没有任何犹豫将我护在怀里的男子,那个到最后,连心意都没有说出,只是因为不要让我受到一点伤害,自己变成了刺猬,却护的我毫发无伤的男子。
鼻尖终于涌出一抹酸涩,轻轻张口,带着颤抖,带着难以置信,带着压抑了五年的自责,“你,是你吗?”
男子的脚步,忽然停下来,顿了顿,继续向前走,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为什么,我看到他的身子在颤抖,脚步在摇晃?
“你,你是张一铭吗?”我低声问,很小很小,仿佛发自内心的呼喊,但是我却知道,他一定听得到,一定。
因为他是张一铭,他记得我所有的话,我说过你要像个男人,他便当真敢和卜明叫板,当真。
男子的脚步终于止住,没有回头,但是却一动不动的停下来。
鼻尖的酸意渐渐泛滥,我冲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迈过去,到最后,终于抑制不住的跑起来,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
张一铭,谢谢,谢谢你还活着!
“姑娘,姑娘认错人了!”男子身子一僵,低头道。
“我有说什么吗?”我笑着流泪,站到他面前,“你去哪儿?咱们一定顺路!”
“哼!你都不知道我们去哪儿,怎么会顺路!”媚儿插嘴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有个人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他说会用生命护我周全,就当真无所畏惧的替我挡箭!他说过我会一直追随我,就当真会一直一直跟在我身边!今天他与我背道而驰,并不是离开我,只是要偷偷的隐在暗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保护我!如同带着面具不让我看见!”
“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媚儿轻哼。
“张一铭,你知道吗?”我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男子。
“我,姑娘,在下还有事!”男子慌张的要绕过我,我却挡在他面前,两个人一阵周旋,他却终于越过我,向前走,逃也似的。
“张一铭,你答应过我不会骗我的!你怎么可能不记得?若是不记得,又怎会还带着这块布?”
风吹过,手里大红的布条迎风飘动,暗红的血迹斑斑点点,仿佛历历在目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为了救我,后背中箭,我扯了自己的萝裙给他包扎,大红的颜色,映的是我粉碎的心,映的是他一片痴情。
男子一愣,伸手摸向怀里,猛然回头看我,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挣扎,带着压抑,到最后,终于妥协,本就沙哑的嗓音更现低沉,“我,主子,是我,是一铭。”花还没说完,已然带着哽咽。
心里轻轻一颤,虽然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可是还是止不住的轻颤,紧崩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泪水绝堤,颗颗滑落到唇里,我却觉得是甜的。
“张一铭,你曾经在我面前发的誓还算不算?”我咬着下唇,佯装生气。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的身份,我。”他想解释,可是话说到一半,却别过头去,不敢直视我。
“我只问你算还是不算!”
“算!”
“那好!你刚才骗了我,要受到惩罚!”我走到他面前,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好!一铭愿意承受!”张一铭看着我点头,“主子怎样罚一铭,一铭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张一铭,从现在起,我要你保证,”我一字一顿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自己!再也不许让自己有事!永远!”
张一铭,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