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二日,皇七女若雅夭折,谥曰顺宁公主,葬皇陵。
斜靠在软枕上,宁冉脸色苍白无力。正如这几日的天气一样,秋雨不断,到处阴沉沉的,仿佛是在为若雅的去世而感到惋惜。
这时,房门被打开,寒翊钰缓步走到榻前,淡然的问道,“今日可好些了?这几日都不曾来看你。冉儿,真的对不起。我……”
“太子,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安妃失去孩子伤心是必然的,他理应多陪着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能隐约听到雨声中夹杂着哭声,听着让人难过。她无力面对,也没脸站在他们面前。能做的似乎只有把他推向安妃,以求她精神上得到一丝安慰。
“冉儿,安妃的话你别在意,她只是伤心过度,口不择言。”冉儿和馨儿都是他最重视的人,他自问无法将两人放在同一天平上,这次他倾斜于馨儿,是因为他无法改变若雅的死。
宁冉苦苦笑之,眼泪也悄然掉下,“我还记得第一次抱若雅的时候,她浑身软软的,还冲着我笑了很久,只是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快离我们远去。”
“冉儿。”寒翊钰拥着她,也难得露出一种倦意。“最近我觉得特别的累,真的。我好不想弄成这样。可是……,看着若雅高烧不退,我也好难过。冉儿,你应该能了解我的心情吧。”
“我明白,因为我也很伤心。对不起太子,因为我的关系而使你们很辛苦。真的对不起!”宁冉的眼泪不停的掉,她不该让所有人为她心烦。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汪公公的声音便传入了两人耳里。“太子,安妃娘娘醒了,见您不在又哭又闹的,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他也被折磨的身心具备,这安妃仗着自己失去孩子整日霸占着太子,只要他一不在就闹个不停。这日子还能继续过么!惜颜殿他打心眼里不想去。
他真的不愿去惜颜殿。每天哭哭闹闹,他也受不了!寒翊钰眉头深蹙,犹豫的看着她,垂问道。“你希望我去么?”
如果她不让自己,他是不会去的。因为只有冉儿这里才能让自己安生点!
“太子,想必安妃……,太子,你还是快点去吧。别让安妃等急了,我没关系的。”虽然自己很不想让他去,可是自己若不让他去安妃那里,她指不定会闹到这里来。
寒翊钰失落的吻了下她,大概这世间只有她喜欢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
“太子。”宁冉突然坐起身子,曼声问道,“如今淳于正的话灵验了,太子还相信冉儿么?你还会坚定留下孩子……和我么?”
停下脚步,寒翊钰笑着回过头,“冉儿,今时今日我仍不相信淳于正。你和孩子的平安是我长久以来一直所坚定的。”
宁冉莞尔,这是她几天以来第一次笑。他也亦然!
翌日,养心殿。
安致远神色憔悴,激愤的说道,“皇上,如今淳于大人的话灵验了,太子妃真的克死了顺宁公主。难道皇上真的要坐视不理么?”
“安大人所言极是,前日皇上才决定了驻守的将军,昨日他们无不例外的死在家里。微臣很怀疑这是有人蓄谋已久的阴谋,还请皇上彻查此事。”钱大人立马附和,神情也颇为激动,“皇上,微臣冒死觐见,希望皇上废太子妃宁冉,将其赶出皇宫,永不回朝。”
“臣等冒死觐见,请皇上废太子妃宁冉,还死去之人安息。”满殿的大臣跪了一大半,无不异口同声。
宁子昊的牙齿咯咯作响,攥紧的拳头无不昭示着他的愤怒。他们当真容不下冉儿!他好后悔,好后悔将冉儿嫁进皇宫。现在的他情愿冉儿嫁给一个乞者也不愿她碰到宫墙半步。
寒翊钰眸光冰冷,额上道道青筋清晰可见。他们居然异口同声,连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他到底要怎么办?
龙椅珠帘之后,皇后若不是碍着佟淑颖的阻拦,她早已冲出这珠帘之后了。这钱大人的话无意暗指她宁氏一族权倾朝野,将来会举兵谋反篡位!他们难不成真要把他们逼死才甘心么!
“皇上万万不可!”江大人痛恨的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群臣,悻悻然道,“顺宁公主乃病逝,将领被杀也不能说明是有人谋而为之。太子妃身怀皇家血脉,怎能让皇嗣流落在外呢!”
“江大人的话正是老臣要说的。还请皇上明察,莫错怪好人。”佟立群恨不得一人踢上一脚,这些人无不想着自己的利益。太子妃何等的无辜,未出世的孩子又何等无辜!他们何必赶尽杀绝呢!
向峰举目正言,“皇上,太子妃先许云王,后嫁给太子,如此失德之人不宜位居太子妃宝座,更不合适母仪天下。”
“那请问向大人,琳妃,安妃就合适母仪天下么?”寒翊灏不屑的冷哼,“皇上,微臣记得上次云王欲娶太子妃,完全也是向大人等人帮忙的吧!本王很想问向大人一句,你目的又何在!”
向峰结舌,“小王爷,微臣并无目的,只是实话实说!您又何必针对微臣!”
“向大人说的好,你又何必针对太子妃!”寒翊熙十分不给面子的回敬他一句,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向峰无言,该死的。他们总和自己唱反调。还真是一家人!
宁相频频叹息,他明白这一切都冲着宁家而来。如果是这样,那他还不如让他们如愿。“皇上,老臣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相请说。”皇帝不安的斜视珠帘后的皇后,他们是想让自己陷玥儿不义么!
“我们宁家因为皇上隆恩而荣光无限。微臣知钱大人言下之意是我宁氏一族有心取而代之!微臣惶恐,先帝命微臣为辅政大臣,微臣就有责任为皇上着想。”宁相单膝而跪,郑重道,“微臣年事已高,无力朝堂。微臣恳请皇上恩准微臣告老还乡,以保太子妃安康如意。”
皇帝听着诧异的连半个字也道不出。
寒翊钰等人出言阻止,“父皇不可,宁相乃朝廷重臣,不宜辞官!”
一些站在他们这边的大臣也不由的阻止,眼下他一辞官无疑中了他们的圈套。
宁子昊自知爹此举是为了保全冉儿。他既然如此,自己又何有不可!“皇上,太子妃的错也是微臣的错。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子妃和腹中孩子不详,那微臣只好交出兵权,前往边关驻守,不经宣召绝不回朝。”
闻言,皇后气的晕了过去。
“皇上。”寒博毓直摇头,怎么会弄成这样!
“皇上,只要您不废太子妃,微臣也愿去边关。”此刻的宁乐禛简直恨透了他们!他们都容不下姐姐,想逼死宁家!有朝一日他有机会报仇的话,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们的!
“容朕想想,退朝。”皇帝将珠帘后已昏厥的皇后抱离了养心殿。他身为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无法替他们想周全,他真是妄为天子!
殿外,一个人悄然躲过众人视线。就在这一刻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比起前朝,宸佑殿此刻也是乱作一团。婧瑶一早发现他们小姐不见了,急忙四处寻找。可东宫已找遍,仍不见她的踪影。所有人都着急万分,生怕她有何不测。
徐嬷嬷在殿外来回踱步,要知道太子妃从不会一声不响的跑出去,她到底去哪里了?难道她忘记太医要她静养么?这下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回来了。”婧瑶指着不远处的人,激动的喊道。
徐嬷嬷走到她身边,见她眼睛红红的,神色不佳,忧心的问道,“太子妃,您怎么了?一大早的您去哪里了?”
宁冉望着眼前的人,笑的极为狼狈,“出去走走,宸佑殿很闷。我也好些日子没出去走动了。所以……,徐嬷嬷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保证不会了。”
徐嬷嬷抿着唇,难免有些难过惋惜,还有些小小的感动。他们进宫为婢,见过不少主子,从未有个人会对他们这些宫人说对不起的。
从先皇后,到当今的皇后,再到太子妃。她服侍了两朝帝后。眼前的这位,都不值她命运如何,能不能成功登上后位。太子妃那么好为何老天爷会对她如此不公平!
“娘娘,你身子还未好,不宜吹风,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婧瑶欲扶她进去,可是她就像被钉住了一样,痴痴的望着宫殿上的牌匾。
宁冉浅浅而笑,回去?她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回漪澜殿吧。这不是我该住的地方,漪澜殿我很久没回去了。”
徐嬷嬷二话不说让人把衣物搬回漪澜殿,今天的太子妃有些怪怪的。刚才她到底去哪里了?她该不该去禀告皇后娘娘?
坐在铜镜前,宁冉用木梳梳理着长长秀发,面色无半点神情。他们宁家一后一妃一相一将,居然被人说成功高盖主,欲夺皇位的奸臣。而她竟是这一切的起源。
看着爷爷,爹和弟弟为保她而愿交出一切时,她的心有多痛!她真的很不孝,爹娘生她养她。她不仅没尽孝道,反而却连累他们受罪。她还有何脸面高枕无忧的过着这种人上人的日子。
从大婚至今才短短四个多月,她就面临如此境地,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只是单纯的想陪在心爱的人身边,连这点小小愿望他们都无法让自己实现。
她真的好难过!太子妃也好,皇后也好。对她而言,这些虚衔都是她不曾想要的。如今看来,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在东宫,她努力想与他们和平相处,到头来反而适得其反。她不属于皇宫,也不属于这漪澜殿,他们要父皇废了她,她无话可说。她唯一担心的是她的家人,还有这个尚未出世就被人冠上妖孽,不受欢迎的孩子!
既然东宫容不下她,她也不是死赖着不走的。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自尊。她不想任由那些人把她践踏的一无是处!
“徐嬷嬷,帮我梳涵烟芙蓉髻吧。你梳的发髻总不比宫人梳的好。连……”连他也很喜欢,只是以后不会再看到了。
徐嬷嬷慈笑,“太子妃喜欢是奴婢的荣幸。以后奴婢天天为太子妃梳发髻。”
或许是她躺的太久了,神色有些憔悴,看上去病怏怏的。婧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用胭脂遮掩去。“小姐,你还是快点养好身子吧。免得有些人厌恶!”
宁冉嗤笑,换上一袭淡粉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内衬白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
而发间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再无半点装饰。
徐嬷嬷见她如此,不禁好奇的问,“太子妃要出去么?今日装扮很特别。”
“我很久没去凤仪宫向母后请安了,今日想去看看母后。你去打听打听父皇和太子在哪里?速速回来禀告。”支走她,宁冉吩咐婧瑶拿出金册和金印。她不想让所有人都为她着想,他们从始至终针对的都是自己。今天她让他们如愿,只要他们放过宁家。
徐嬷嬷急冲冲的来到她面前,道。“禀太子妃,听说皇后娘娘去了养心殿,不知为何晕了过去。眼下太子等人都在凤仪宫,丞相大人和宁尚书也在。”
母后也去了?宁冉垂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你们三人随我去凤仪宫。”
凤仪宫,皇后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双眼始终不离某个人。现在他们口口声声要废冉儿,将来他们是不是连她这个皇后都要废了?冉儿到底哪里碍着他们了。他们居然要这般对她,她才十五岁啊!如果被废了,她能到那里去?
“玥儿,朕可不曾答应大臣废了冉儿。你别着急,小心身子。”皇帝宽慰着她,不由接连叹气。好好的喜事被弄的一团乱。这下子有些人可满意了!
“母后,儿臣会处理此事的,您别担心。”寒翊钰内心烦躁,恨不得找人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现在他都有些怕见到冉儿,难道他们两人之间自己只能选择一个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逼他做出这种选择!
皇后拿起案几上茶杯向他扔去,“好好处理?都那么久了,你处理了什么!冉儿自从遇到你之后处处受委屈,处处受刁难。你除了给他太子妃之名还给了她什么!太子殿下,你什么也没给过她!安妃失去孩子,你心疼!那冉儿三番两次流产,你有真的心疼过么!如今大臣要废了她,你可有半点愧疚!”
“母后,儿臣也不想弄成这样。”他明白母后着急,可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你根本没心思理冉儿。如果今天他们要你废了安茹馨,你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她。你……,你……。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本宫滚出去!”她现在一看到他就心烦。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和皇上一同使计让他们大婚!她害了冉儿一辈子啊!
“母后。”寒翊钰无力反驳,他真的会这样做么?他不知道!
宁相重重一叹,道,“玥儿,算了。其实爹早有这个念头,反正这些年爹也不在过问朝廷之事。正所谓无官一身轻,爹不在意这些。”
嬛姬不悦的皱着脸,“爹,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就算你们交出兵权和相位,他们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嬛儿说的没错。岳父,我和皇兄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的。”冉儿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是不会让冉儿有事的。
寒翊钰眸光闪烁,忿忿然的望着众人,“不如让冉儿出宫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再回来。”这或许能保住冉儿一时平安,也能让她静心安胎。他一直不说,是怕母后生气。
果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