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冉来此,寒翊钰明显有些惊讶,也有些无措。想必他们刚才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吧。那她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你怎么来了?太医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挪开他搭在腰侧的手,宁冉极为复杂的凝睇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向前方的两人道,“父皇,母后,儿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冉儿,你先坐下,慢慢说。”皇帝惭愧的望向别处,见她如此让自己很不忍。
宁冉不顾众人的劝说,坚定的跪在地上,娓娓道,“从我有了孩子,事端不断,纷扰不断。父皇母后为了我也没少心烦。宁冉自知不孝,特来向父皇母后请罪。”
停顿片刻后,她躬身一磕,“我知道朝廷大臣容不下我和腹中的孩子,也知道最近一切事情的起源都要归责到宁冉身上,我无话可说,也无力反驳。自从若雅死后,我想了很久。她的死即使与我无关,我也难逃责任。他们说的很对,我是不祥之人,是妖孽。任何说我不对的话,我都不在意。可是我的孩子确实无辜的。他还未出世,什么也不懂。更不知这样的明争暗斗会因此要了她的命。
从来我都不奢望什么,这些名分头衔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想让孩子平安,快乐的长大。哪怕因此要了我的命我也无所谓。我要这个孩子,也爱这个孩子。她不是工具,也不是一个为了巩固自己定位的筹码。他们没有资格来决定我和孩子的生死,我的孩子,我要自己做主。只有我才能决定他的生死。
我恨他们,也很恨我自己。是我没能力保护我的孩子。这是我这个做娘亲的罪过,才使得他们那些人有机可趁,把我们逼到这副田地。”
“冉儿,你先起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宁相不愿再听下去了,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平息此事,借此还冉儿一个安定平静的生活。
眸中染上一层水雾,湿了她的双眼。宁冉自责的道出一句话,“你们在朝堂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就在殿外。爷爷,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寒翊钰震惊的擩动下双唇,缓步走到她身旁。她竟然也去了养心殿?“冉儿,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
“太子,我不怪你,从来都没!是我不好,我不该进宫的。但是我并不后悔有这个孩子。”因为他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辈子最想珍惜的人!这孩子的身上不仅流着她的血脉,亦有他的。“父皇,母后。你们也为人父为人母,你们应该很了解我的心情吧。就好比安妃失去若雅,她会伤心是一样的。孩子都是娘心头的一块肉,作为娘亲她又怎么眼睁睁的看到自己孩子陷入危境来不顾呢!”
摘去头上的发簪,宁冉俯身于地,正言道,“宁冉愿交出太子妃之位,离开皇宫。只求孩子平安。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成全。”
“冉儿!”
“太子妃!”
婧瑶这才明白她让自己拿出金印和金册的目的,难过的将这两样东西递到皇帝皇后面前。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没本事改变什么,只好乖乖的听从命令。只是小姐那么做值得么?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能去哪里?
“我不准,不准!冉儿,你不是真心要离开皇宫的是不是?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寒翊钰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激动的喊道。他真的快疯了!难道她只要孩子,其他的都不要了么?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宁冉不禁掉起泪水,“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出宫总比在皇宫好啊!最起码顺了他们的心意,他们也不会再把心思动到孩子身上。有句话他们说的很对,我先许云王,后嫁太子你,像我这样失德之人,不该位居太子妃。我也没脸住在皇宫。”
皇后听了这些话,原本头痛的脑袋更加难受了。冉儿要为孩子放弃一切,自己该说她傻还是说她聪明!她的忍让真能换来她想要的一切么。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皇宫的!你要带着孩子去哪里?他也是我的骨肉啊!你怎么能这般狠心!”寒翊钰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一想到要失去她,他不知为何慌张万分。心里好像有种被掏空的感觉。这远远比不上失去若雅的痛!
“太子。”她累了,想好好休息。她想一个人静静的生活,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整日担心。而她的孩子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和宁子昊四目相视,似乎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于是乎,沉声道,“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皇帝点点头,案几下他牢牢握住皇后的手。她的一番话让自己很震撼。如果换做其他人,他们会坚定的选择名与利,孩子情愿不要!可她不但没那么说,反而自愿离开。自己果然没看错人!钰儿的话虽然不近人情,却是唯一最好的办法!“朕答应你!不过冉儿你必须听从安排。”
寒翊钰诧异的望向皇帝,微恼道,“父皇,你居然答应她?”
“太子,这不是你的意思么!”
皇帝的一句话让寒翊钰语塞,是啊!这不是自己的意思么!现在父皇答应她,自己不是应该放心么!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心痛呢!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既然父皇都答应了,儿臣无话可说!儿臣告退!”
临走前,俯首注视了她很久。最后仍然失望的离开!
宁子昊将她扶起,这对眼前的女儿的,他似乎也没脸见到她。要是筱婉知道了,指不定不放过自己!“婧瑶,婧姝,你们送小姐回去。”
“奴婢遵命。”
宁冉死死拽住他,着急的问道,“爹,你不会离开帝都的,是不是?”
“爹不管在哪里,你都是爹的女儿。快回去吧,你要好好休息,知道么!”离开,或许对冉儿是最好的。他手握兵权多年,想必早有人看他不顺眼了吧!他们到今天才来对付自己,已经很仁慈了。眼前他似乎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月色下,男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身影透着丝丝寂寞和孤单。他总以为自己欠馨儿很多,可是今天看来不尽然。这个孩子是他想要的,他却没办法保护他们母子,他真的很该死!为什么冉儿总能让自己有罪恶感存在,为什么她能让自己无地自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萦绕在耳边,给自己太大的惊叹。他自问说不出那些情真意切的话!
孩子,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她念的,想的,要的,都是这个孩子!而他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她。他就这么不入她的眼么?那自己对她的好,她是不是也不在乎呢?
佟淑颖夺过她的酒壶,漠然道,“太子看似明白一切,实则非也!”他们在凤仪宫的时候,她和欣妃等人就在外面。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能理解冉妹妹内心的无奈。这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但是她认为这个代价似乎太大了。
“你,何意?”斜睨着她,寒翊钰不禁泛起了迷糊。
“太子真的那么在意太子妃是否在你身边么?你不是一心对安妃疼爱有佳的么!从何时开始你改变了这想法呢!今日你在凤仪宫说的话其实比太子妃说的更加让人感动!尤其是那句‘他也是我的骨血,你怎么能这般狠心’。太子可曾想过如果不那么做,你和冉妹妹的孩子还有生下来的希望么!太子是聪明人,冉妹妹所想的,你定然能想到。再者你也不是有这个意思么!”
这些日子自己看的很清楚。他是真心对冉妹妹好的。曾经自己以为他是在演戏,可是久久观察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点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孩子是个借口,他们的目的志在太子妃!这个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太子妃身份不同,他们怕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臣妾言尽于此,希望太子好自斟酌。太子妃是个好人,太子该好好对她才对。”
寒翊钰想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大步流星的往漪澜殿走去。见有人和自己无眠,歉意的搂着她道,“冉儿,我答应你!我向你保证,无论父皇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时常去看你的。因为这也是我的孩子!”
靠着他轻轻一恩,宁冉携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脸上荡漾着无比幸福的笑容。“太子,他已经二个多月大了。再过八个多月,他就会哭,就会笑了。我会一直陪着他,把他好好的抚养长大的。”
“那也是我该做的事!”是啊,再过八个多月,他会哭,会笑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孩子的存在。
那晚,皇帝和宁子昊深谈了许久,没人知晓他们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皇后同意此事的。
翌日一早,皇帝下旨宁冉迁居北苑独居。她虽然迁出东宫,但终究还是保留了一切,她仍是东宫的太子妃,变得只是在接下去的日子中她都得一个人度过,身边不能在有任何人伺候了。他不让她出宫,也是为了就近保护,以免有人还会痛下杀手,外面始终没外面安全。
宁冉迁居出东宫的消息很快传了个遍,成功的让所有人满意了。那些义正言辞的大臣也乖乖的闭上了嘴,不再谈论此事。
而皇后,也从那日起对寒翊钰避而不见,就连请安也一律免去了。她的心中有气无处发泄,他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他不但没做到应尽的一切,反而还将事情弄成这样!她很不能理解,也很怪自己!因为是她默认有些人进宫的,是她害了冉儿,所以她再也不愿见他。现在只要她一看到钰儿,她就想起搬到北苑去的冉儿。
婧瑶和婧姝瞠眸怒视,十分不甘愿的理着衣裳。让原本就对他不满的两人,越发讨厌他了。都是因为他,小姐才会一个人要搬到北苑去的。还有那个安妃,琳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东宫惹人厌的还真是多!
宁冉双眼迷离的望着窗外,连寒翊钰几次和她说话,她也完全没听到。只顾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喂,东西理好了。”婧瑶冷冷一哼。什么太子,根本就是废物一个!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真是没用!
寒翊钰并不计较她的话,他知道他们心里有怨有恨。他也随他们去了。“冉儿,我送你去北苑。”
皇宫北苑,原是囚禁前太子妃柳氏的地方。她因为陷害母后,害的母后差点一尸两命而被父皇关在这里,一直到赐死都没出去。所以北苑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她是这里的第二个主人!
向来她与这位前太子妃挺有缘的。凡是她住的地方,自己都有住过,连这座冷宫也不例外。宁冉毫无犹豫的走了进去,一脸轻松。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冷宫没错!可她最起码不要面对那些暗箭。
除了三座院子,北苑里面还有块狭小的空地,简单的很。与深宫大内完全不相同。
推开掩住的门扉,透着阳光看到房里一应俱全,也许是长久没人打扫的原因,里面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潮湿的气味。
闻之,宁冉忍不住阵阵恶心。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婧瑶和婧姝出口抱怨,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皇后娘娘好歹是小姐的姑姑啊!他们怎么能让小姐住在这里呢!可恶!
寒翊钰也不由的蹙起眉头,早知道让父皇选个干净点的宫殿给冉儿居住。该死的!“汪公公,找人打扫干净!”
“奴才这就去!”汪公公迅速的找人开始打扫,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见她仍然很难受,不禁担心的问道。“冉儿,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没事,不用宣太医了。”站在风头一吹,鼻尖那股难闻的气味消散了不少。宁冉沿着护栏而坐,淡然道,“太子,婧瑶婧姝从小跟在我身边,从来没分开过。我也的确把他们惯坏了了,希望你不要计较他们的言行。我能不能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们。”
寒翊钰颔首,“我知道了,我明白该怎么做的。冉儿,有什么需要你让侍卫来告诉我,我会让人送来的。”
“我想要些针线和布,什么样式的都可以。”趁这些日子有空,他可以做些小衣服。即使这些内务府都会准备,但她还是想要亲手做。
他虽然不懂她要这些做什么,但他还是命人准备了很多。还把她示做宝贝的古琴也一并拿来了。
两人四眼相望,久而不言。眼神中交杂了太多让外人不懂的情绪。他们会弄成今时今日这种局面,是不曾想到的。她到底要在这里住多久,也都是未知数。
这时,一个宫人为难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道,“太子,安妃娘娘嚷着要见您,您……,能不能去一下。”
寒翊钰不悦的皱起挑眉,她倒是连一会儿时间都不肯给自己!“你去告诉安妃,我没空!等会我还要出宫办事,如果有事就明日再说!”
“可是安妃娘娘说有很重要的事告诉您,她说您务必要去一次。”
“你去吧。汪公公会看着这里的。我没关系的。”
寒翊钰深沉的望了她一眼,然后悻悻然的离开了北苑。她永远都是那句‘我没关系’!她真的是没关系么!
宁冉缓缓一笑,看上去格外的愁苦。她大概从此要和安妃进水不容了吧!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接下来她会如何对自己呢!从杀兄之仇到克女之恨,不管这事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恨上自己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想来安妃也不会来北苑找茬吧。短期内更不会见到她,自己还是安安心心的待在这北苑吧!
“难不成你连这点时间也不给我?”寒翊钰怒气腾腾的抓住她的手腕,他任由她无理取闹,任由她口不择言,那是因为看在她失去孩子的份上。他知道她是故意如此的,也知道她不想让他见冉儿。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她不能一次又一次逼自己!冉儿会弄成这样,是他不愿见到的。如今父皇母后让他们如愿了,她有何必紧紧相逼呢!
安茹馨吃痛的惊喊,“太子,你从不这样对馨儿的!你忘了么,你说过你一辈子都会我好的,你现在这是怎么了?”
“我对你还不好么?因为你,母后连我都不理睬了,你现在可否满意!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我并不想点破。以前的所说的话我都记得,也都做到了。今天我郑重的告诉你一次,你最好接受冉儿是太子妃的事实,只要你们好好相处,你还是你!”语毕,转身而去。
安茹馨死死环住她的腰腹,急切的说道,“太子,馨儿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吃几口再走,好不好?”
曾经她也做过相同的事,可是他并没及时吃到。寒翊钰在不知不觉中心软了不少,再也没走的意思了。
背后,安茹馨阴阴一笑。他今天不走,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宁冉,你就好好待在北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