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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王府的路上,马车里依旧安静,只是镜仪的嘴角一直向上勾起,让他冷酷的感觉柔和了不少。

而舒歌一直望着窗外,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来时的记忆,不出所料的话,再拐三个弯,经过两家酒楼,穿过一片安静的巷道就能到达王府了。

而正在舒歌看着马车外的场景和自己的记忆一点点吻合时,她突然听到镜仪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舒歌转头望去,只见镜仪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裳,手指因为紧握而青筋突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色逐渐由淡红色转变为淡紫色,最后竟然变成了深紫色,在惨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异常诡异。

“今天,咳咳,初几?”镜仪一只手撑着矮几,一只手抓着胸口,几乎是喘着问出这句话的,看样子是极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舒歌很疑惑镜仪为何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而且突然问这个不着调的问题,但也不愿意多管,于是把脚缩了缩,淡淡的说道:“十三。”

“可恶!竟然提前了!”镜仪几乎是哼出这句话的,随后他沉声说道:“吩咐车夫给我用最快的速度回王府!”

“驾!让开,让开!”王府的车夫重重一甩马鞭,穿过夜晚仍然繁华的镜城主干道角宿大街,车轮撞翻了一个买水果的小摊,碾过大量的樱桃小果,溅起殷红一片。马车如一支离玄的剑般朝着王府冲过去。车轮剧烈滚动的声音夹杂着周围因躲避马车而发出的百姓们的惊呼声,把角宿大街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镜仪浑身剧烈的颤抖着,胸口的手越抓越紧,好像要把那白色绸缎生生抓碎般。他痛苦得全身疲软的躺倒在马车里面,矮几已经被他掀翻,几上的酒水以及酸梅汤洒满整个车,渗透到白色的羊毛妮毯之上,渲染出一片的棕黄色。

只是镜仪在如此剧痛之下,仍然只是咬牙,没有发出任何一句痛苦的呻今,额角渗出的汗水已经沁湿了额前的刘海,一缕缕的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之上。

舒歌坐在马车的最角落,缩着身子双手抱膝的坐着,静静的看着痛苦不堪的镜仪,眼里平静得如同前面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只是下一秒钟,她金色的瞳孔里面闪出一阵异样的光,双手撑在马车两边,紧紧盯着马车的蔓帘,半蹲而起,准备跳出马车。

现在是她逃跑的绝佳时刻!即使马车后面有大量的王府侍卫,可是镜仪如此状况,他们的注意力肯定在镜仪身上!

如果此刻时机一旦失去,自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的出去获得自由!

突然马车来到最后一个拐角,因为急速转弯而剧烈的倾斜,舒歌一个坐不稳就扑到了镜仪浑身汗水的身上,顿时手掌传来的一阵剧痛几乎让她痛呼出口。

痛得几乎昏迷的镜仪无意识的紧紧的抓住舒歌柔软无骨的手,好像只要自己抓住某一物体就能减轻痛苦般。

马车里面两人修长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就如两人的命运般紧紧缠绕在一起,让舒歌想抽出手却无济于事,只能伸着手任由镜仪抓住。

痛不欲生的镜仪手指剧烈的痉挛着,如五个铁环般箍住舒歌细长柔软的手指,好像要把那手骨给拧断似的。舒歌只能咬牙忍住,安静无语的感受着从镜仪指尖传来的滔天的痛楚。

不一会儿马车驶进王府,直达镜仪寝室的大门,镜仪被两个侍卫抬着进了寝室,之后那两个侍卫象很习惯这样的情景似的,自觉的退了出来,然后车夫丫鬟们全部散去,只留下在镜仪寝室门前默默流泪的羽妃娘娘。

一轮明月已经升上了夜空,还差两天就是十五月圆了,只是这十三的月亮仍旧皎洁清丽,把周围的星辰照得暗淡无光。

羽妃在寝室门口站了很久,终于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转身,就看到了镜仪对面舒歌的寝室。此时的舒歌正准备就寝,却见到泪痕未干的羽妃坐到了她的床前。羽妃突然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把头埋入舒歌的肩膀,温热的泪水瞬间沁湿了舒歌的肩部,传达着她这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传达着她一个妇人没有了儿子支撑的软弱。

羽妃无声的哭泣让舒歌不知所措,她双手悬在空中,不得不挤出一个问题,轻声问道:“王爷如此痛苦,怎不找太医前来就诊?”

“没有用的,万虫食心的毒没有人能解的,从十四岁开始,仪儿每个月圆之日就会遭受万虫食心的感觉,随后那些被啃噬掉的心脏处又会稍微长一些出来,但是日久下去,终有一日会那些虫会把他的心脏全部啃噬掉……而且前两个月他一直昏迷,那毒素积攒了两个月爆发出来的痛苦肯定是平常的两倍啊……”羽妃无声的抽泣开始变成低咽,身体因为哭泣而开始颤抖起来。“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要不是当年我跟那个睿贵妃争宠,仪儿也不会被那个贱人下了如此狠毒的毒。都是我害了他呀……”羽妃低咽最后溃败成了如孩子般的失声的痛苦,泪水如水流般滑入舒歌的肩膀,一点点的渗透进舒歌皮肤,甚至血液,那泪水原本是温热的,碰触到舒歌皮肤的时候却觉得冰凉刺骨。

那一刻的舒歌看着窗外那轮仍有缺亏的明月,深深体会到这世界上不会有完美,深深体会到身为帝王家人,在其金光灿烂的背后,要为那金光耀眼所要付出的代价。

羽妃就这样哭着哭着在舒歌的床上睡了过去,沉睡的羽妃脸惨白憔悴,岁月的年轮在她脸上碾过,即使如何精心的妆容也掩不了这个女子的苍老。

舒歌不喜欢有人突然跟她如此亲密的睡在同一张床上,于是拢了拢肩上的白色毛呢披肩步出了寝室门口,仰头静静看着那一轮黑暗夜空中的明月,清丽的光辉洒在她精致的脸庞之上,洒在她娇俏的鼻翼,幻化出一片不真实的迷幻感。

“没有人告诉你十五月圆之夜王府任何人不得步出自己寝室一步吗?咳咳”镜仪的声音突然在这夜色中响起,舒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转头就看到了两人寝室中间的石凳之上的镜仪。

镜仪仍旧穿着宴会时穿的白衣,只是那衣完全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他健壮精瘦的身材之上,把男人刚劲的曲线勾勒得一清二楚。额前的发也完全湿掉,贴在他立体的脸上,如画上去的墨发般,完全失了立体感。石凳周围簇拥着一片开的茂盛的芍药花,冷艳的红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淡淡的白光,反而有着白天看不见的美。

此刻的镜仪不停的咳嗽和喘着粗气,手无力的搭在石桌之上,弓着身子坐着,看起来虚弱不已。只是在如此疲软的情况之下,他身上那股凌厉之气丝毫未减,眼神仍然锐利如刀,如一只受伤蛰伏的野兽般,好像能随时欲扑。

没有人知道越是虚弱的镜仪,越是不希望有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他就越会掩盖自己的虚弱,眼神越是锐利,好像要把舒歌看出无数个洞般的感觉。

“今天是十三,没到十五。”舒歌说完后转身就走。既然花园有人了,她也不愿意去那里了。

“回来。”镜仪低沉压抑的声音在舒歌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