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一直跟我们一起去星岛,跟舒歌姐永远在一起?”
镜仪听到这句话时有些愣神,眼神空洞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小桃。
这句话是这几天小桃考虑挣扎了很久,终于在今天趁舒歌不在时跟镜仪说出来了。
她是真的为舒歌好,真的想要舒歌过得舒服。她明白舒歌对镜仪的感情。
如果舒歌对镜仪没有感情,她就不会再在矿山时,在镜仪受伤后如此的慌乱,就不会在雾城屠城之前那三天如此焦急的等待着镜仪,就不会在以为是镜仪下的屠城命令而跌入深渊。
小桃虽然见识不多,可是却知道爱得越深,伤得越重。
就算舒歌不说,可是小桃知道。
舒歌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承受了整个星奴族人的压力,如果她爱的人能够跟她站在一起,那该多好呀。
一起去星岛?跟歌儿永远在一起?
跟舒歌永远在一起一直是镜仪的目标,从他和舒歌大婚那一天起他就在心中做了这个决定。他镜仪就只要一个女人,只要一个女人陪他走过一辈子。
而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舒歌,选择了这个沉静内敛的女子。
即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即使她是血眼,那种要跟她过一辈子,要永远在一起的念头却从来不会改变,反而越来越强烈。
镜仪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
要他抛弃镜帝国,抛弃他从小保护,从小为之奋斗的国家去到星岛……
要他与自己的国家对抗……。
就算他的父皇已经不能容忍他的权利,就算他的兄弟们全都视他为眼中钉,可是那毕竟是他从小信念中的国家。
舒歌有她的信念,有她的坚持,他镜仪也有。
那就是整个镜帝国。
从很小就知道镜帝国是五丰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从小就知道镜帝国经历了千年的历史,创造了无比辉煌的过去,从小不断学习兵法,不断练武就是为了出自己一份力去保护他的国家。
可是如今却要他抛弃自己的国家……。
小桃见镜仪久久没有回应,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嘴里再次唤了一声:“王爷。”
镜仪回过神来,问道:“歌儿呢?我想找她好好谈谈。”
“舒歌姐一大早去到对面那座山头采药去了。”小桃说道。
“采药?她一个人去的?”
“没有,十来个族人一起去的呢。相信快回来了吧。”小桃见镜仪并没有直接反驳她而是要跟舒歌姐谈谈,那就证明镜仪在衡量,在考虑,那也说明至少让他跟族人们一起去星岛是有可能的了。
她就知道舒歌姐在王爷的心目中肯定是最重要的,真是为他们高兴!
只是,天真的小桃还沉浸在舒歌和镜仪美好的时光里面的时候,一个族人满身鲜血的狂奔进这片松树林内,朝着正在帮族人们处理伤口的若风扑了过去。
“不好了,不好了。那边,那边深山有好多野狼,吃了我们两个族人了!公主,公主为了让我们从狼群中逃出来,自己独自一个人引开狼群去了!”
这一个消息如同炸雷般在星奴族人的头顶炸开,每个人心中都是一阵紧缩。
“我不是吩咐你们不要深入那片山头,只要在山前采药的!”若风猛的站了起来,抹掉手中的鲜血就要冲向山头的方向。
“因为我们一直找不到紫藤草,公主要我们先回来,她自己深入山里面继续找,可是我们一伙人不愿意让她一个人进去,于是跟了进去,谁知道那里隐藏着那么多的狼!”那个族人急的跪在了地上,被狼爪撕裂的衣裳破烂不堪,道道爪印惊心怵目,可见这个人是在多么惨烈的情况下才逃了出来的。
若风正要朝着这山头跑去,却在跑出的第一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远远坐在松树下的镜仪,看到他已经腾跳而起,朝着舒歌所在的那片山头冲去。
因为镜仪知道,紫藤草是治疗肺病的一种草药!
就在听到舒歌去采草药是为了寻找紫藤草的那一刻,镜仪就知道舒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的肺部之伤更快的愈合!
可恶啊!这个女人从来不会当面表露自己的关心,这个女人从来都只会做从来不说!
我宁愿我的肺部烂掉,我也不愿意歌儿你为了我去受一点点的伤!
镜仪越跑越快,若风紧随其后,两人如一阵风般朝着远处那深山里面奔去。奔跑中的镜仪只觉得胸口不停的翻腾,突然呕出一口浓稠的鲜血,喷洒在衣衫之上。可是他根本没有停下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山林里面跑去。
只是当两人狂奔了一个时辰,进入那片山林的时候,几个星奴族人恐怖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草丛里面,被残忍扯断的残肢断臂洒满一地,景象异常恐怖。
但是这些族人的身边也卧躺了几匹毛发灰褐色的狼,很多也被猛兽的利爪撕裂喉管,已经奄奄一息。
镜仪疯狂的拨弄着草丛,却没有发现舒歌,这证明至少她没有在这里遇难,心口的痛意一阵强过一阵,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滴在碧绿的野草之上。
林间充斥着血腥之气,若风低头仔细查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的草一片凌乱,周围的很多树枝都被折断,裹着一些野狼的毛发以及鲜血,这证明刚才这里进行了一张非常激烈的决斗。
“歌儿!歌儿!”镜仪大声喊道,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起来。
若风抬眼扫视四周,敏锐的耳朵突然听到一阵非常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若风一个闪身就要冲过去,却发现一抹黑色的身影从一片草丛中窜了出来。
那黑色身影刚一出现就踉跄的倒在了地上,庞大的身子上到处是被撕咬过的痕迹,鲜血不断的往下流淌。舒歌纤细的身子从黑豹身上滚了下来,满头凌乱的发遮了她的容颜,手中却紧紧的握着的那一把紫藤草格外醒目,如一把利剑般直直刺入镜仪的心中。
王爷,你可不可以永远跟舒歌姐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镜仪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当舒歌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圈人的脑袋,用满眼通红的小桃,有大松一口气的若风,有紧皱眉头的离嫂,有因为紧张嘴唇泛白的四娃……
刺眼的阳光从他们的头顶洒落,让这个些人镀上一层光晕,显得有些不真实。
“舒歌姐,你怎么样?哪里疼吗?”小桃立刻关切的问道。
舒歌想撑起身子,才发现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双臂如被撕裂般的疼痛。这才想起她今早跟那群野狼搏斗,几十条狼围住她和黑豹同时群攻,那样混乱疯狂的场面让见过很多大场面的舒歌都有些胆寒。
要不是黑豹的力量和跳跃能力都比那些狼群强大,否则此刻的她现在都被那些野狼撕裂得不成样子了。
“紫藤草呢”舒歌在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句话,让被挤到人群外的镜仪浑身一愣。
这个傻女人,连命都快没有了还在想要那紫藤草……。
围在舒歌周围的人同时都望向了站在外围的镜仪,眼里都露出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些人都是星奴族的高级干部成员,都知道舒歌跟镜仪的恩恩怨怨,很多人都知道舒歌去找紫藤草的目的,只是这一切却又太纠结,太难理得清楚了。
人群都散了开去,只留下舒歌和镜仪在这片空地之上,正午的太阳耀目刺眼,让躺着的舒歌几乎睁不开眼睛,眼眯成一条缝。
镜仪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挡了耀目刺眼的阳光,他久久的俯视着她,看到她全身的伤痕,令他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王爷,你可不可以永远跟舒歌姐在一起?
这一句话一直萦绕在镜仪的耳边,入魔似咒般的一直在脑海徘徊。
其实,只要自己一句话,其实只要他点点头,他们就能在一起了吧?
他真的放得下镜帝国的一切吗?放得下吗?
那一刻,镜仪蹲了下来,当着所有星奴族人的面,把舒歌紧紧的楼进了怀中,就像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似的,紧紧的,这样的感觉让他的心房填得满满的。
舒歌完全不知道早上镜仪与小桃的对话,突然被镜仪楼进怀中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眼睛慌乱的瞟向自己的族人,立刻满脸绯红,轻轻推开了镜仪。
就在镜仪心中的天平在慢慢倾斜,就在镜仪在心中慢慢做了个决定的时候的那一天,一场争吵在星奴族中爆发。
几十个星奴族人聚在一个土丘的背面开会,只是这场会议的火药味有些浓厚,这也是星奴族第一次出现了分歧意见。
“公主!我们这些人都一致认为不应该让镜帝国的六王爷留在星奴族的队伍当中。一是万一他是镜帝国派来的卧底,把我们所有的信息全都提供给了镜帝国怎么办?二是即使他不是镜帝国的卧底,但是他的身份是镜帝国的六王爷,是整个帝国掌握军权的第一把手,如果我们拿他来跟镜帝国谈判,要帝国撤军,让我们平安登陆星岛,这样对于我们星奴族人来说简直百害而无一利!”一个名叫狗尾巴的国字脸青年人说得满口唾沫喷射开来,看样子异常激动,情绪高昂。
对面的舒歌斜斜的靠在土丘边,双手环抱于胸前,眼神冷静的看着眼前一群人不断的附和着狗尾巴,她表面上风轻云淡,但是心却越来越往下沉。
“公主,那你说,你想怎样处理帝国的六王爷?难道真的要他一直跟在星奴族人去到星岛?你觉得这样强势的一个人,你觉得享受惯了王爷生活的人,享受惯了高高在上的人,甘愿去到那个星岛?甘愿去到那个满是星奴族的星岛?况且,在星岛之上,日朝族人都活不过三年,这点您应该相当清楚了!”狗尾巴继续大声的说道。
舒歌浑身一愣,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
狗尾巴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这些都是这几天舒歌所考虑的问题,很多问题如一块块沉重的石头般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公主,我们认为你应该放下私人恩怨,趁现在这个六王爷身体还未恢复,把他捉拿到康镜河边,跟镜帝国军队谈判,换取我们朝星岛进发的优势!”
“是的,公主,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成康帝国是否会派军队来赶我们出他们的国境,我们为何不趁现在这个好时机先发制人,获取一个好的条件来掌握主动权呢?”
“是的,公主,请您三思!”
“公主,请您以大局为重!”
一声声族人们真诚的恳求声在舒歌耳边响起,吵得一片混乱,让她的头痛欲裂。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他是帝国六王爷,他跟帝国的其他王爷不一样,他一心都是为星奴族人好的!”小桃的反驳声音在一片要求利用镜仪的声音中格外刺耳,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同样都是镜帝国的王爷,同样都是日朝族人!最不一样的怕是他的地位在镜帝国更高,我们换取生存机会的条件越大!”
“可是,可是他为舒歌姐……可是他根本……”小桃被眼前一群面目有些凶恶的族人们吓得一直后退,很想帮舒歌说两句话,可是却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大家冷静一点。即使如果我们用帝国六王爷跟日朝族人谈判,那我们最大条件能换来什么呢?你们衡量过帝国六王爷和整个星奴族在镜皇心底孰重孰轻?你们想过他能为一个儿子而给那则倾翻镜家天下的预言任凭发展下去?”若风柔媚的声音在一片吵闹中响起,瞬间让这一阵的争吵有了稍微的缓和。
“可是,我们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怎么样呢?”狗尾巴的话让很多人再次附和了起来,这样一来,力挺要利用镜仪的支持派和不能利用镜仪的反对派吵成一片,很多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从李侍郎府内一直跟随舒歌的那一片星奴族少年少女们是坚决反对利用镜仪来换取条件的,因为一路走来,他们很明白舒歌的感情。只是雾城里面的星奴族人们却很少人知道舒歌和镜仪那种微妙的感情,即使偶尔有听闻过,但是体会也不深刻,所以他们可以很无情的利用镜仪。
舒歌觉得头很痛,早上因为去采药而受的伤痛此刻更是汹涌而来,让她浑身颤抖起来。
“公主,您必须尽快做决定,否则拖久了,对我们族人也没有任何好处!”
“公主,这片松林里面的猎物已经被星奴族人全部猎尽了,再过几天如果我们不深入成康帝国内部的话,食物是绝对不够的。但是我们退回凤凰山脉的话,那里物产丰富,足够我们食用。所以必须得尽快用他来谈判!”
“公主,如果您下不了决定的话,两天后,我们一行人必须行动!”
“公主……。”
“都给我住口!”舒歌突然一声厉喝,震得所有人禁了声,她面无表情的走到了人群的中间,眼神扫过所有人,沉声说道:“你们不必再吵了。给我时间来处理此事!”
点点星辰点缀苍穹,今晚月亮并没有出现,让整个天地昏暗不少。
夜继续深下去,星奴族人难得清净几天,都在享受这样没有奔跑,没有压迫的生活。
镜仪远远的坐在一棵松树之下,低头把玩着一颗石子,他的周围空出一大块空地,没有星奴族人愿意靠近他,显得有些无奈的寂寥。
一阵脚步声让他抬起了头,他知道这里除了舒歌没有人会来靠近他的。
“歌儿,你还没有睡?”镜仪站了起来,朝舒歌走了过去。
“没有。”
“哪里还疼吗?”镜仪想要伸手去拉舒歌的手臂,帮她查看伤情,却被舒歌一把甩开。
这让镜仪的手有些尴尬的垂了下来,心想舒歌还是不喜欢人碰她吧,于是也并没有觉得她的异常,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舒歌的话堵在了口中。
“镜仪,你走吧,离开这里!”舒歌望着远处的一片黑暗说道。“你现在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你走吧。”
天地间有一瞬间的窒息的感觉。
“歌儿,我也正好想找你谈一谈。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看了很多。我看到星奴族人得到自由后的欢声笑语,看到你们整个民族为了自由的奋斗。我知道你们要前往星岛,可是你要知道,镜帝国内的任何岛屿你们都可以去,就是星岛不行。请你听我说,星岛地处镜帝国南北水路枢纽地段,而且隔开成康帝国,地理位置非常关键。虽然没有日朝族人能够进岛生活,可是镜帝国是绝对不允许星奴族人再登岛,否则星奴族人控制了镜帝国的南北水路交通,或者成康帝国利用星岛这样一个跳板进入镜帝国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你知道吗?”
“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你口口声声劝我们不要去星岛,你顾及的根本就是你的镜帝国!你根本就是怕我们以星岛来要挟镜帝国,让它的水路交通整个瘫痪掉!那你有想过星奴族人渴望了几百年的回归故土,期盼了几百年落叶归根的感情吗?”
“你们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城池作为星奴族的生存之地,我可以向父皇请求划出一个大城池给星奴族人,以后那个城池所有一切都是星奴族人自治,这样你们也不必千里大迁徙的前往星岛。”
“划出城池?镜仪,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舒歌突然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的看着镜仪说到:“你承诺过要提高星奴族人的地位,你说过要彻底改革雾城,可是这一切你做到了吗?”
这一句话如两柄剑般刺入两人的心中,仿佛心口都能寸寸滴血。
舒歌强压住自己的颤抖,她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要坚持下去,一定要他离开,一定要逼他离开!
镜仪脸色苍白的看着舒歌,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嘴角不可抑制的涌出一团的鲜血,心口的痛如山洪暴发般袭来,让他紧紧的拽着胸口的衣裳,呼吸越来越急。
而舒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镜仪一把抓住胳膊说到:“歌儿……”
“放开!”舒歌一声厉喝,却不敢回头,眼睛看着远处族人们跳动的火把,用力挣开镜仪的胳膊,大步的走了开去,最后越走越快,甚至大步的跑了起来,隐入一片的黑暗之中。
这一夜似乎特别的黑,这一夜似乎特别的冷,这一夜的人似乎特别的伤。
镜仪胸口的痛意无尽的蔓延开来,看着舒歌离去的背影,嘴里的鲜血大口大口的涌出……
第二天清晨。
“公主,您真的不喜欢帝国六王爷吗?他人那么好……”小桃站在舒歌旁边问道。
“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日朝族人,我是星奴族人,我们两人的立场怎么都是对立的,谈何喜欢?”舒歌背着小桃站着,看不到容貌,也看不到她的神色。清晨的阳光洒落她的身上,却反而照得她更加的落寞的感觉。
“可是,可是我看他很喜欢公主呢。”小桃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哼!那是他自作多情!不要以为他娶了我,不要以为我曾经失身于他,我就会属于他一个人。我舒歌从来不会在乎那一切!我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要不是这次看他在凤凰山脉前阻止了那一场大战,我早就把他推下黑豹,让他自生自灭……”
一个身影从一颗树后面退了开去,那个身影步伐踉跄,带着无尽的伤痛,没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良久之后,舒歌才转了身子,看着镜仪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撑住树干不断的呕血,她的心如针扎般的难受,一行血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流淌而下。
“舒歌姐,他应该全都听到了,你这又是何苦呢,如此伤他……”小桃不停的抽泣,用袖子不停的摸着泪水,可是却发现却越抹越多。
“小桃,去牵我前几天驯服的那匹野马给他,悄无声息的送到他的身边,他应该知道骑马而去的。我会绊住族人们,不去追他……”
鸟儿欢快的在林间鸣叫,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只是这份热闹却更是衬得林下的人儿的悲伤无奈。
舒歌一直望着镜仪消失的方向,喃喃说道:“镜仪,对不起,对不起。也许我们这一别就是永别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们不要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