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本是碧空晴朗的天却突地乌云密集,晴空一个闷雷,震得皇宫上下心里都隐隐不安。
忻儿禁足至今已是卧榻多日,半依畔旁,望向那阴郁的天空,心底亦是犹豫不安,伸手探向枕下,那日在御花园,哈奴给他的丹药还在,本她已坚决离开的心,却在昨晚,听闻他的真挚深情后,心底再次犹豫不决,执起那枚赤红药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却在此时,香凝端着平盆净水进入了室内,忻儿赶紧将药丸无声放于枕下。
“娘娘,你起了,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香凝像往常一样,拿起沾湿的巾帕上前替她轻柔仔细的擦拭着。
“娘娘,昨晚皇上来过了,请恕奴婢多嘴,奴婢知道,娘娘还埋怨着皇上,可是皇上乃九五之尊,能如此屈身退让,已是不易,皇上对娘娘的深情奴婢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请娘娘能看在皇子的份上,好好保全身子…”
“香凝,莫说了…”听得香凝如此说,忻儿没由来更是烦躁不堪。
香凝一下噤了声,忻儿也发觉自己话语重了些,伸手示意她上前。
“香凝,你陪伴我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苦楚才对…”
“娘娘,对不起我只是…”
“算了,现在我身边也只有你了,想想偌大皇宫,我竟再没有可相信之人,心底便是一阵发寒…“
“娘娘,奴婢也只是希望娘娘一切安好…”
“我知道,近来齐穆德王可还在宫里?”
“娘娘,要奴婢去请齐穆德王来吗?”
“不用…你可听闻齐穆德王的归期是多久?”
“娘娘,是三日之后,本来还有些时日,只是齐穆德王禀告皇上说科尔沁还有政务在身,不便久留,所以才提前了些时日…”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我想静静…”
“那娘娘,你好好歇息,奴婢瞧着娘娘今日气色不错,是否恢复了些食欲,奴婢让御厨房煮些清粥来可好?”
“嗯…”
抬眼望进那越加暗沉的天空,怎么都没想到,当初那样护他之人,如今竟然以提前归期来这样逼迫于她,可她怎么舍得,又如何舍得…
看着已步出门栏雀跃不已的香凝,她却心有不忍。
“香凝…”
香凝闻声回头,“娘娘,怎么了…”
“无事,你吩咐御厨房做点莲子羹…”
“莲子羹?对,奴婢怎么没想到,皇上下朝过来用,刚好,娘娘,奴婢这就去准备…”
“香凝,吩咐御厨房莲子羹不要放糖,加些甘甜汁便好,皇上不喜太甜…”
“娘娘放心,娘娘吩咐的,奴婢定会一一嘱咐好的…”
近午时,玄烨刚下朝,召来张德忠,才听闻毓庆宫煮了莲子羹,略显疲惫的俊颜顿时舒展不少,唇角悄然扬起久违的笑意。
张德忠不觉松了口气,仔细捻了捻手中有些割手之物。
“皇上,想来宣主子已经想通了,恰巧奴才今早在整理乾清宫时,拾得此物,仔细一瞧,才发觉是皇上日日佩戴之物,奴才要不要替皇上系上…”
玄烨侧目,望向张德忠手心的明黄色荷包,几近粗略的针脚蜿蜒出一道道祥云龙纹,才忆起这是那****要与他诀别时,自己一时置气,才将从不离身的此物弃于殿角。
“嗯,朕也有此意…”
“皇上,现已近巳时,若再晚,莲子羹恐要糊了汤…”
“起驾毓庆宫…”
“喳…皇上起驾毓庆宫…”
起驾更声连绵不绝,顿时响彻整座宫门。
玄烨从不觉自己会是这样急迫,不惜弃轿撵快步而来,只因他一刻都不愿多等,只怕下刻她便改了心意。
终于,抬头望向殿门前的几个大字—毓庆宫,这几****几乎每日前来,却从不曾像此刻这般雀跃又坎坷不安。
稍顿步,后终大步进了殿门,院前,她已盛装而待,在桃色宫装的衬托之下,苍白的脸颊亦浮上一丝粉红。
向来只道她清丽无双,此刻,他却觉得她有着说不出的绝美娇艳,那耀眼的美几乎令他心碎沉醉。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金安…”
玄烨疾步上前,扶起她几近单薄的身子,太多的话语,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忻儿…”
“皇上,臣妾让人温了皇上爱吃的莲子羹,皇上刚刚下朝,可否饿了?”
“嗯,听忻儿如此说,朕确实有些饿了…”
“张德忠,预备午膳,今日朕在毓庆宫与宣嫔一同用膳,还有吩咐御厨房准备几道精致的小菜,宣嫔娘娘好容易有了胃口,得多用些才行,顺便告诉御厨房,若讨得宣嫔娘娘欢喜,朕定重重有赏…”
“喳,奴才这就去办…”
转身抬步的刹那,清风拂来,扬起他腰间系着的明黄穗子,还有那刚系上的荷包。
此刻,忻儿却觉得它刺得眼角一阵发疼,心底一滞,微微顿了脚步。
玄烨发觉她的异常,侧目关切道。
“忻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回皇上,臣妾身子已经大好,皇上不必挂怀,只是,臣妾没想到,如此粗堪之物,皇上竟然还近身带着…”
顺着她的视线寻去,玄烨笑道。
“这怎么会是粗堪之物,这可是当日你我结发的定情信物,况且,这是你第一次亲绣的荷包,对朕来说何其珍贵,朕怎么能轻易舍弃…”
“皇上,结发虽好,但荷包已经残破,近来臣妾向香凝讨学了不少女工,那臣妾便重绣荷包赠予皇上,闲来时也好打发时间,顺便练练手。
“好,忻儿,往日情仇就让它随风而逝,既然朕决定与你重头开始,那朕就先将此物放于你这,你重绣荷包,也能为我们的情谊讨个好意頭,只是无论你何时绣好,都得第一时间送与朕,朕会日夜等着,现秋意渐浓,清风凉身,你身子刚好,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嗯…”
用完膳后,玄烨并未离开,撇下前朝繁琐政务,与她重游了秀茗阁,当夜亦留宿了毓庆宫。
本一切都是美好的开始,却在第二日皇上迎来了锥心的丧子之痛,令本是阴霾的后宫众人头上,仿佛更是平添一道催命符,不知何时落下终日而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