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儿知道,太皇太后说得对,就算她能不顾族人,却不能不顾表姐的阿玛和额娘,况这是太皇太后早在召她进宫时,便计划好了一切,就算再不遂她愿,也是断断无法拒绝的,顿了顿缓缓俯身跪在身前。
“忻儿一切听从皇姑奶的…”
听得她如此说,太皇太后不禁欢喜,赶紧上前扶起她,“好好好,不愧是你父王教出的好孩子,哀家知道你阿玛的心思,怕你步你青姑姑的后尘,但哀家向你保证,只要有哀家的一天在,定要护你周全…”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那虽已垂暮但却仍是透着精明的眼,定了定,才启齿道,“忻儿知道,在这深宫里,若不是深得皇姑奶庇护,忻儿也不能幸存至今,有皇姑奶在忻儿身后,忻儿自是再不怕了…”
忻儿不光是说给太皇太后听,也是告诉自己,但是她真的不怕吗?不是,只要一想到要长久留于宫中,她便早已瑟瑟发抖,无边下沉的心却开始没有源头的慌乱起来…
翌日清早,苏嬷嬷便来了静轩阁,看着呆呆站在窗前的忻儿,欣慰道,“忻儿小姐,经过昨日一番,你准是已经猜到老奴今日会前来,太皇太后已下旨,让你稍作准备,择日便可出宫,太皇太后皆已安排妥当,这期间让小姐先暂住京郊私邸中,那是皇上刚即位时,修宇建造的,乃是供太皇太后酷夏避暑静养的,你且在此先安置着,待选秀之日便再入宫,你那好玩的性子,太皇太后是早已便知的,想来小姐你是第一次前来大清,还没好好在京里玩玩,趁着这出宫数日,也可好好尽兴一番,只要不做越举之事即可…”
忻儿稍欠身叩谢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苏嬷嬷欣然一笑,快步上前扶起忻儿来,“小姐,太皇太后还是眷顾你的,今日老奴前来,还给你带来了好消息,皇上已经下旨,追封慧贵人为慧妃,想来那齐善王也会有所收敛,不会再为难你表姐阿玛的…”
“奴才代姐姐谢皇上恩典…”
待苏嬷嬷已走远,忻儿才转身说道,“嬷嬷,你去看看我们是否还落下了什么,待整理妥当,明日我们便出宫吧…”
“是,小姐,只是…”
“嬷嬷,你放心,既然有些事已成定局,我们也不要再想太多,我虽入宫不久,但却看清了这后宫生存的真理,自身修得平常心,莫要庸烦自扰之…”
“是,小姐能如此想,那老奴也算安心了…”
忻儿回头冲琅玛安心一笑,抬步便走进了院中,看着海棠花开得正艳,那清晨的露珠仍残留在花蕊之上,绚丽的朝阳,透在上面泛出晶莹的光。
回头看着回廊上正忙碌的身影,唤道,“香凝,你过来一下…”
香凝回头看见忻儿,微微欠身,便走上前道,“小姐,怎么了?”
“香凝,我入宫这半年里,多亏有你照料,才换得平安惬意,你虽是太皇太后派遣来的,但我却视你同嬷嬷一般,今日苏嬷嬷前来便是让我明日出宫的,过后这静轩阁便被搁置着,你一向对我尽心,我看在眼里,下午时分我便让嬷嬷领着你回去太皇太后那里吧…”
香凝听得忻儿如此说,眼里满是感动,其实她与忻儿年纪相差无几,家父虽是一方官职,但因着母亲是侍妾,她也是庶出,从小并未得到多少关爱,她虽入宫不久,但早已听闻狠心主子三天两头的讨打奴才,而小姐却从未为难过她,如今又听得此番话语,心中早已感动不已,缓缓跪下身道。
“奴才今日闻得小姐此番话语,已是感激万千,奴才身份卑微,从未得人重视,而小姐却如此眷顾奴才,奴才怎能轻易弃主,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而那日太皇太后即已将奴才赐给了小姐,那奴才便已是小姐的人了,既然小姐出宫,那奴才也是定要相随的…”
香凝抬起头来,顿了顿继续说道,“小姐,其实昨日太皇太后私下里已问过奴才,奴才便早已表明了心迹,还望小姐成全…”
忻儿垂目看着身前的人儿,心中感慨万千,入宫时她们是三人,现出宫,仍是三人,只是她心念记挂的表姐却已不在了,弯身轻轻扶起地上的香凝。
“你能如此待我,我心中自是欣慰不已,现在我身边除了嬷嬷,就数你最亲了,你放心,今日你既然选择与我共进退,他日我也定要护你周全,看来这次进宫我也并非全无半点收获…”
第二日,忻儿前往慈宁宫领了旨谢恩,便坐上马车出了神武门。
扶手半掀起帘帐来,宫外的天湛蓝而通透,万里无云的天空,漂浮着淡淡的白纱,若隐若现,来往的人群逐渐增多,吵杂嬉笑声不断,那弥漫于眉宇间的愁容淡淡消散,久违的笑颜延至唇边。
此刻,忻儿觉得自己就像是破茧的蝶,那束缚已久的心,一下豁然开朗,不禁放下帘帐来,笑道,“嬷嬷,反正即已出了宫,我们便弃马车而步行吧,来京城都近半年了,京城是何模样我都还不知道呢…”
说着便自顾的唤来一旁的香凝,让马车停了下来。
琅玛看着如此放松而愉悦的忻儿,自是欢喜不已,也赞许的点了点头,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放松的公主了,或许是在慧小姐还未离开时,或许是还在科尔沁时,亦或许更久以前,那样惬意而自在,让琅玛恍然觉得已过了几生几世一般。
一路走走停停,看着来往的路人,忻儿那久滞阴霾的心,也渐渐开朗起来,想来不日之后她便会再次进宫,虽明白自己的路早已铺展通晓,但她能活在这世上,便亦是希望,不禁是为自己,亦是嬷嬷、香凝和博尔济吉特所有族人,所以她一定要好好保全自己才能守护身边她最关心最在意的人。
回头看着正凝视望着自己的琅玛,自从她们来了大清,嬷嬷那紧赞的眉心从来便没有松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