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儿没想到,至从那次中秋之后,定嫔娘娘便成了西苑的常客,因她与忻儿一样都喜好临摹诗词,几个寒暑下来,书房里随处可见她们娟秀的字体。
“好的,嬷嬷你告诉定嫔娘娘,我这就过去…”
忻儿站在门边望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她不似皇后那样端庄高贵,不似密嫔那么妖娆妩媚,也不似怡贵人那般刁钻跋扈,柳眉香腮下有的只是沉静与从容。入宫已近八年之久,在她脸上不光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还磨去了年轻女子本该有的期许、情愫。
定嫔满洲正黄旗人,郎中拖尔弼之女,在宫中众妃嫔中,家室并非望族,比她晚入宫的密常也在已升至嫔位,但她只是被赐了“定”字封号的贵人,连嫔位也是在中秋之后才被皇上赐封的,定嫔虽是宫中资深嫔妃,但因当今皇上年轻又整日忙于朝政,除了坤宁宫便很少出入后宫,所以现也只有皇后膝下保有一子。
近来,不知为何,皇上来毓庆宫的时日倒是多了些,但却从未踏入过西苑,听嬷嬷说,皇上每次都会在定嫔那里坐上一会儿,虽次数不多,但每月中却总是会过来一两次,也许皇上正是喜欢她的这份不争与宁静吧,但让忻儿纳闷的是,皇上却从不留门。
忻儿还未步入门阶,定嫔已快步走上前来,淡然如常的面上却微有急色,“定嫔姐姐近来可还安好,现雪雨天气更甚,如是为与忻儿相约之事,大可不必如此…”
“忻儿,本宫今日并非为此事,而是…你现速去换身素衣,随我赶往景仁宫…”
“景仁宫?定嫔姐姐可是有何急事…”
“忻儿,时间紧迫不要过问太多,现下本宫也不敢擅自揣测,你且速速准备罢…”
“是,定嫔姐姐稍等片刻,忻儿这就去准备…”
当她们一行人赶到时,景仁宫庭前的残雪上早已留下数排匆匆足迹,随着领路太监一直走到内室,室内众人皆站定瞩目望向床前,几簇寥寥宫灯下,皇后正坐在床畔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童颜,忻儿跟随众人视线,凝望着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再怎么也无法将几日前在御花园碰见的那个活泼好动,聪慧机灵的二皇子联系在一起,当时那小小的身体里明明装满了好动的精灵,童稚般的笑声明明还在耳边回荡,为何却是短短数日间,竟已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毫无生气。
忻儿抬眸望向那一脸悲戚的赫舍里,目光呆滞,双手紧紧的握着那粉嫩的小手,默默垂泪,一双修长宽厚的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握了握,赫舍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玄烨,几近无力的斜靠在那伟岸的身旁。
玄烨拍了拍身下的人,继而转身道,“都退下吧,二皇子需要静养,这几日皇后心事繁重,若无重要事宜,也不要前往坤宁宫烦扰皇后。”
“是,臣妾告退…”
忻儿随着众人皆缓缓退出了景仁宫,此时天空又漫漫散散的下起雪来,已被清扫干净的院落又覆上层层薄雪,凝息间不觉望向离着不远处的怡贵人与密嫔,却恰好对上怡贵人寻来的目光,让忻儿意外的是,怡贵人那曾饱含敌意的眼,此时却用一种她读不懂的眼神望着她,良久才转目,示意让人披上金玉缎头蓬后,便静默无声的离开,寂静的四周响起花盆底鞋踩下雪里发出的“扑擦…扑擦…”声。
“忻儿,我们也走吧…”定嫔轻轻唤了声身旁有些失神的忻儿,继而抬步缓缓走出了景仁宫。
接下来的几日,皇后几乎常住景仁宫,皇上一忙完朝政事务也速赶到景仁宫,与皇后一起守护在皇二子床侧,虽是宫中众位太医均连夜轮值在景仁宫,但近半月下来,皇二子的病情仍是毫无任何起色。
年关,终还是来了,因二皇子的病情反复,宫中并未向往年一般大设宴席,但皇上仍是下令挂上吉祥彩绸,也是用这为二皇子冲喜,想来是有着天子的庇佑和新年的喜庆,二皇子竟在昏迷后半个月便突然转醒过来,接下来的几天,在皇后从不离身的多加调养之下,身体竟出奇的好转过来,就在所有人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下时,二皇子却突然失去意识,昏睡不醒,病情反复让所有太医都措手不及,二皇子终还是未等到元宵佳节的到来…
初春的朝阳迎来了大地的再次复苏,枯枝断头之上,代庖的嫩芽上含着点点晶莹的露珠,还未谢尽的梅花释放着它最后的芬芳,遗落一院的香,凌冽的寒风终渐渐远去。
二皇子离世已近两月,皇后仍是未能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走出来,连后宫所有事宜也暂交由仁妃打理着,仁妃,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人,因忻儿未常在宫中走动,所以对仁妃并未有过多的了解。
虽说在忻儿心中,皇后已无最初在自己心中那般良好的印象,但这段期间各宫嫔均已多次探访过坤宁宫,就算她再怎么不愿,却不能无视宫中礼数。
这日,天出奇的晴朗,碧蓝的天空如水洗般通透,忻儿在朗玛的陪同下,首次前往坤宁宫拜访皇后,这条路是她第二次走了,还记得初去坤宁宫,是她第一次以忻贵人的身份拜见皇后,当时坎坷不安的心,早已不在,有的只是平静坦然。
当忻儿到往坤宁宫时,刚好迎面撞上一女子在众宫人簇拥之下缓缓步下台阶,看着眼前阵势竟只逊于当今中宫的皇后,就连平常妃嫔只插有稠制绢花的宫暨上亦插着世间罕见的鹅黄蔷薇,发髻两端还斜插着一对紫玉镶制成蝶的金钗,与她身着绢纱雪锻金丝秀鸟宫装衬得相得益彰。
思量再三,忻儿终缓缓跪下身去,“仁妃娘娘吉祥…”
“呵呵…免礼罢.”
“谢仁妃娘娘…”
忻儿稍抬眸便对上那也正探视着自己的秀目,细描的柳眉之下,两靥略显愁容,行足之间虽是病态尽显,但周身却又透露出无法掩饰的雍容华贵。
“想来你便是皇后娘娘提及的忻贵人吧,倒是眼尖得很,与本宫虽是初打照面,却一眼便认出本宫来,也算是难得的聪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