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倾,梓炀抖绳策马离去。
同时丢下一句,“给他一匹马。”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一向和煦的杏眸,此刻温敦之气全脱,俊容上飞扬着绝对的自信与得意,丰润的唇高高上勾着,被风儿撩乱的发抚过她鬓角眉梢,掩不住的激跃傲气自他周身迸发而出。
若教以前那些熟悉六殿下的人看到,定会惊叹连连,谓之“判若两人”。
她打从心底为他高兴,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她仰起头想唤他慢一点,马儿突然缓下了速度。
“梓炀?”
一声呼唤,自他们身后传来。
杂沓的马蹄声中,她以为是梓祯他们追上来。待人靠近时,才看清不是。
那马背上的青年人,一身藏青四品官服,头冠红翎乌纱帽,典型的江南男子,眉目细腻,唇红齿白,笑起来暖暖的,属亲和力极高的那种八面玲珑型美书生。
“吕非。”
原来,这男子就是梓炀的上司,统掌三州六郡的水衡都尉——吕非。
“好小子。瞧你日夜兼程,连赶三天三夜,还真赶上这么天仙般的小美人儿。值,真是值了!哈哈哈——”
吕非上前,直接捶了梓炀一拳,朗笑出声,豪拓不拘的气质,顿时扫去了那份儒雅书生气。
子霏有些惊异,疑惑地看看梓炀。
梓炀立即给她做了简单介绍,吕非仍忍不住打趣。
“子霏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啊!沉鱼落燕自难堪,闭月羞花非可比。呵呵,真真是绝代佳人。难怪我多次邀他一赏红楼风月,他都悉数推脱,关在书房里给他的宝贝子霏写信。哈哈哈——”
更正,这吕非根本就是个大嘴巴男。
梓炀喝断了吕非的调侃,吕非这才想着自己追来是向叩拜湘南帝的,忙驱马前行去了。
“子霏,吕非并无恶意。只是今日确是兴奋了些。”
“我知道。你们男人,呃男生,背着我们女生都这么不正经。”
梓炀面上一愕,急道,“子霏,吕非只是开玩笑罢了。平常我们……”
小手一把捏住他的脸,哼哼道,“老实交待,你到底有没有去过那什么红楼?”不用猜,就是妓院。
想当年,梓炀刚满十五岁时,就被滚龙球三皇子拖去“开荤”,被她知道后,足有一周时间没理他。急得他左解释右保证,她才原谅了他。自那次后,他自然明白这种事情的重要性,哪还敢有任何出轨的倾向。
“子霏,咱们约定好,永远都是彼此的第一和唯一。我若失言必招五雷……”
她立即捂住他的嘴,“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就是,那种毒咒说一次就好。今天,可是咱们关键的日子啊!”
他笑开,紧紧搂搂她,策马追上龙辇。
此时,梓祯一行已经护在龙辇两侧。
狄天尧随后而至,在看到同乘的两人时,薄俊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讥诮之色一闪而过。后将目光转向了前方山势愈拢的大道,大道另一侧即是陡峭的悬崖,崖下惊滔拍岸,极是险峻。
山色空蒙黛烟然,水光滟潋绕青甸。
以此两句来形容此刻映在他们眼中的山景,实不为过。
直插云宵的青峦,层层叠叠,拢在一片山岚青蔼之中,偶有一两只山雀鸣天而过,吱吱的猿啼回荡在山间。那翻滚奔驰的江滔,映着耀日,如银链般一泻千里不绝。
本来预计着明日再来观大坝,没料皇帝见着天光日好,应兴而至。眷属们虽舟车劳顿,但见着这翠山嶂色,听见前方捍天隆声,也不禁精神一抖。
拥护而来的禁卫军,井井有条地行在龙凤锦鸾四周。
梓炀行近龙辇,为湘南帝当起了向导。
“父皇,这阙龙崖耸及千丈,每及暴雨,便是水流最狂最大之处。偏此崖对岸地势,又西高东低,故而水势一起,必泛堤进原田……”
这地形情况,她曾在信中,听梓炀描述过不数十次。如今一见,果然险峻非凡,比之她记忆中的都江堰还要湍急难驭。所以,她提出的一些方法,并不能在此照搬照用。
不过,他们真的很聪明。
他们,正是梓炀和吕非。
吕非胆识才略果然超群,无愧于他主动请缨治水的勇气。
他们先在最急水口的前方两公里,筑起一道大水堤,减缓水流速,炸山分水。在那湍急的水流中,清晰可见几座巨大的石堆,起了最关键的分水作用。空中可见飞堑,听梓炀说,为了建起人工堆岩,死了不少水性好的工匠。那堆岩之巨,可见为一座小型山丘,上面还植树起阁,立了碑石。
龙口一旦被扼,后方水流便更好控制。
他们一路行来时,梓炀已经指给她看过,按照她的一些建议,将水流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强为弱,化害为利。
湘南帝下车,吕非和梓炀一左一右,做详尽地解说。
封赏追诰接踵而来,为工程献身的人都得到了犒赏。同时,为了纪念这项工程,皇帝立即挥毫泼墨,题了一幅词:力拔山河气盖天,洪流飞踱为我链。
湘南帝连连赞赏,亦难掩有子如此的骄傲之色。他身旁的兰贵妃也送来温煦笑容,但一瞧见梓炀身旁紧紧相牵的子霏,月眸仍隐不住黯了黯。
子霏避开兰贵妃的眼眸,对于周遭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也视而不见。
心底,只祈祷着他们那一堆恭维快快结束,进入她期待的“正题”。
“如此,朕该如何赏你们俩?”湘南帝笑睨眼前两位风华渐盛的男子,一位是当年名噪江南的探花郎,一位是他曾一度不以为然的小儿子。
吕非立即拱手谦让道,“此乃臣之本务,尚不及论赏。”即碰了碰梓炀,“倒是六殿下有一急心事,需得陛下御准。”
湘南帝睇眼过来,当落在梓炀与子霏交握的手上,了然一笑,凤眸倾出一片戏色。
“梓炀,你有何急心事,说来予父皇听听。”
闻言,梓炀喜色逼眼,才放开子霏的手,一撩袍角,抱拳叩地,道,“儿臣请父皇赐我与子霏订婚,待子霏及……”
倏地一道刺耳哨鸣,扎破了众人耳目。
“有刺客,护驾——”
一道哨鸣,擦过子霏的头,直向她面前的湘南帝,刚想跪下的膝盖打了个伶儿。
只觉眼前棱光一闪,咯啦一声,半截箭身滚落在她脚边。乌青色的箭头,闪着寒光,漆黑的箭身断得相当整齐。
她俯身将箭头收进了袖中,刚抬起身子,就被人抱住,往侧旁翻滚而去。
去势太急,几个翻滚,生生撞疼了她的右肩。
这一来一去,也仅在几秒中发生。
待她抬头望向皇帝那方,只见着梓祯和梓炀的背影,簇拥着皇帝迅速退向龙辇那方。
“护贺——”
不断响起的呼嚎声,惊得四下女眷一片散乱。
她躲在一块靠着山崖的大青石下,而刺客正隐身于千仞之上,朝皇帝一行猛放强弩。一时箭矢乱飞,吓得女眷们惊慌失措,痛哭流涕,官员们也直往禁卫军身后躲藏。
随护禁军迅速架起一座人墙,以身挡箭。同时又分出一股人马,直攀险壁,捣向敌人藏身之处。
看样子,局势已被控制住。
“还想去救情郎?”阴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子霏这才回眸关注压在自己身上的野兽,迎上那双噬骨的双瞳,微微皱皱眉头。
“你压到我的肩,很疼。”
“哼,有我疼吗?”他支了支左肩头,赫然露出半个箭头,腥黯的血已将黑衣浸湿。
“你……你受伤了?”
她伸手想查看他的伤口,意外的是这次他没阻止。
之前想帮他上烧伤药,被他调戏说难,气得她甩门而去。
“哎,这箭怎么拔出来……天,好多血,必须快点止血。你身上带止血药吗?”
他用力皱了皱眉头,“在腰带里。”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那团乱子上。
正好,梓炀在护住皇帝的同时,看向子霏这方。
兽瞳中闪过一抹沉笑,脸上配合着一种奇异的痛楚表情,揉杂在一张俊拓的面容上,渗出一丝令人心惊的邪魅。
“有刀吗?”她仰起小脸问他。
他从旁抽出死去的禁卫军腰间配刀,反手一转,刀尖便挑开肩头布料。
她心头暗惊,忙帮忙撕开伤口一看。
“有毒!”
伤口血流不止,且翻开的皮肉处都呈青乌,血腥气中带着一丝恶臭。
她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可怕的伤口,担忧的小脸,涨得一片异恙的绯色,乌瞳中布满无措。
“拔箭。”
他低喝一声,将刀柄一口咬住,额头上已布满细密冷汗。
她拿着丝绢沾血的小手,突地一抖,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你让我拔箭?有没有搞错?
兽瞳一眦,一眯,又狠狠瞪她一眼,侧转过头。
她连连深呼三口气,没做任何心理建设,只觉身后一片金戈崩乱、马嘶人嗥催得胸口隆隆鼓荡,双手抓住箭身,用力一抽!
叭,一泼血滴溅在脸颊上。和着瞳中的咸液,缓缓流下脸庞。